杀了片刻,金人渐渐难以抵挡。随着一声惨叫,一个少年被砍中头颅,半个脑袋飞到半空,脑浆混着鲜血直洒出来。程天任虽受了这些少年的殴打,但见了少年惨死,心中却有一阵凄惨,那些宋兵见了这血却益发兴奋起来。乌带见敌兵越杀越勇,自己人渐渐气力不支,觑着左方一个空隙,大喊一声:“跟我来。”一刀劈断一个宋兵的胳膊,带头向左方冲去。

程天任呆呆望着脚下,那些受伤的宋兵、宋兵尸体、金兵尸体一忽都变成了三叔的模样,每一声惨叫都使他心里一阵颤栗,他大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只是道:这便是死了吗?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倒下了?他忽然觉得自己被一个人拖着向前行去,猛然回到现实中来,发了狂般大声喊着:“三叔!三叔!”身子使劲挣着向相反的方向冲去。他声音本就十分微弱,兵丁们又早已杀红了眼,有谁肯听他说话,见他从金人中冲出来,两个宋兵一左一右当胸便刺。程天任眼见着那两杆枪直冲到根前,却不知怎么躲闪,只愣愣的看着,心中竟无丝毫恐惧,脑中闪电般转过一个念头:我就要死了吗?

他正在发愣间,只觉衣服一紧,身子悬空,那两柄枪擦着他的脚掠过。他似乎还能感到那枪在他脚底擦出的火星。不知怎么,他又回到了金人的圈子,乌带缩回手,大声骂道:“该死的宋猪!”

程天任一阵眩晕,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明明是汉人,为什么汉人也要杀自己,反而是金人救了自己。此时乌带抢了一匹战马,把宝元推上战马,一刀撂倒一个宋兵,纵身跃起,一脚踢飞另一匹马上的宋兵,稳稳落在马背上,伸手拉过仍在浴血奋战的仅存的一个卫兵,挥弯刀向着最薄弱的地方冲去。此时地下仅有程天任自己,他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宋兵,心中想着:这回我可是要死了。忽见宝元向自己伸过手来,求生的**使得顾不得细想,立时伸手一拽,骑在宝元那匹马上。前边乌带与那卫兵大声吆喝着,奋力砍倒几名宋兵,冲出一条血路,纵马冲了出去。宝元也借势一提丝缰,跟着向前冲去。

程天任在后边看不到前边的情势,只觉耳边忽忽风响,两旁的树木道路疾速向后退去,他两手环抱着宝元的腰,双目紧闭,不敢向两旁看一眼。不知行了多远,程天任只感到跨下开始火辣辣的痛,心中恨恨的想道:“这马虽快,却还是行舟舒服些。”忽然间只听那马一声长嘶,身子直立起来,还没等明白过来便抱着宝元一齐从马背上重重的摔下来。

程天任睁开眼睛,吃了一惊,只见这所在三面悬空,竟是一处悬崖。那匹战马身子直立,两只后腿踩在悬崖边上,前腿已然悬空,就在二人身子落地时,战马前腿落下去,程天任刚喊一声:“小心!”那马已长嘶一声顺着山崖坠下去。程天任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若不是宝元悬崖勒马,自己此刻早已粉身碎骨了。扭着向宝元望去,见他也摔的不轻,此刻正一节一节从地上撑起来。

程天任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金人侮辱殴打自己,却也救了自己,真不知该恨他们还是感激他们。宝元并没有瞅他一眼,眼睛却定定的望着他的身后,道:“你们这些宋人的马很快!”程天任回头只见身后十数匹马围成扇形,正向自己缓缓逼近,他左右瞧瞧不见乌带,想是跑散了。

宋兵头目阴恻恻的一笑,缓缓道:“马快却也没有摔死你。”程天任听这声音十分熟悉,寻思片刻方想起这人就是在客栈中收了金人金子的那位把总,心中立时生出厌恶之情。果然听宝元大声呵斥道:“你们宋人讲话不算数,既然收了我们的金子,为什么还要抓我们。”

“为什么?你们肯拿出这么多的金子,肯定不是普通的金兵。”把总捻着自己稀疏的胡子缓缓道。

宝元亢声道:“难道你还想抓我去领赏?”

把总“啧啧”两声,道:“我没有看错,果然不是普通之辈。”

程天任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向宝元道:“你跑不掉了,快投降吧!”

宝元嘿嘿笑了两声,忽然指着程天任向宋兵道:“这位是我们的小王子,只要你们放了他,我愿随你们回去。”

把总听了立时双眼放光,狠狠的盯着程天任。程天任没想到宝元如此歹毒,忙扎着手向把总道:“莫听他胡说,我是宋人,我是宋人!他……他才是金人!”

把总听了“小王子”三个子早已欢喜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程天任的话根本没听在耳朵里,他哈哈笑着向手下道:“兄弟们,合该咱们发财!”

宝元扬手把钢刀抛给程天任,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微笑,道:“殿下,你的命要紧!”

把总见状更认定了程天任是小王子,一挥手,众人齐向程天任扑来。宝元却趁着这个机会,从众人的空档中钻了出去,抢了一匹马,纵马狂奔而去。把总欲要去追宝元,想了想,终究觉得抓个小王子重要的多,便任由他去了。

程天任见宋兵不去抓真正的金人,却来抓自己,心中又气又恼,随手一挥手中钢刀,正砍在一个兵丁手上,一截手指立时滚落在地。程天任没想到真的伤了人,望着地上的手指和躺在地上痛苦嚎叫的宋兵愣住了。一个宋兵见状大怒,身子一纵,撞在程天任前胸。程天任冷不防,被撞的急步向后退去,却忘了后面就是悬崖,一脚踏空,向悬崖下落去。

把总见程天任坠崖,心中大急,大声叫道:“抓住他!”众兵一拥而上,都伸手向程天任抓去。无奈他去势甚急,众人眼睁睁看他变成了一个黑点,终于不见了踪影。把总气得直搓手,怒道:“一群废物,到手的银子都溜走了。还不赶快下去找,找着尸体也好回去领赏。”

一个兵丁看着把总脸色低声道:“大人,这悬崖下便是漳河,河水湍急,咱们寻到河边怕是要半日功夫,那尸首早就被河水冲走了。”把总听了虽是懊恼却也无奈,只得恨恨的骂声:“他妈的,真是晦气,走,回去找几个娘们儿败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