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鹰目露凶光,一步步逼到程天任跟前,它忽然俯下身,一颗硕大的头颅悬在程天任头顶上方,只要再向下移动半尺,铁喙就会洞穿程天任的脑袋,鹰忽然停住了,一双鹰目就那样阴狠的凝视着程天任。程天任也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巨鹰,他似乎从巨鹰的眼里读到了些什么。雪山之巅,一人一鹰就这样久久凝视。

不知过了多久,巨鹰忽然哀鸣一声,冲天而起,在漫天白雪中越飞越远,终于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程天任静静的望着那个黑点,喃喃道:“若是香儿被人也害了,我定然也要这般寻遍天涯海角,拚了性命也要报仇,鹰兄……”这一刻,他似乎已变成了那只巨鹰,而百合就是另外殒命的那只,程天任感到一阵心碎的感觉,痴痴的望着天际,泪水顺着脸庞悄然滑落。

山顶依旧漫天飞雪,山脚下却阳光和熙,程天任拖着疲惫着身子终于捱到了山下,他大口喘着气,向一个羊倌讨水喝。对着羊倌递的水袋,他近乎贪婪的大口灌着,甘甜的泉下肚当真比上好的花雕还要舒服,也不理羊倌诧异的目光,喝了水,他便一头倒在草地上,舒服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不一会,他有些精神恍惚,似乎就要睡着了,突然又一跃而起,伸手到怀里,掏出那封已经有些皱折的书信,看了一眼,才又倒下去。听着旁边羊倌吃吃的笑声,他再也睡不着,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香儿既然没在洞中,必是被焦婆婆带走了,焦婆婆自然是去追葫芦,可是酒葫芦呢?酒葫芦显露了行踪,未必还会呆在天山,但他不在天山,能去哪儿呢?

程天任直到想到脑袋发胀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正有些发晕,忽听一个声音道:“小娃娃,这条路可是奔临安的?”听这声音颇有些熟悉,他不禁睁眼观看,只见羊倌面前站着一人,这人年纪约在三十上下,一身普通文士打扮,一只手牵了匹黄骠马,马上驮着个小书箱,除此之外,别无它物。程天任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那人转头也正看见程天任,愣了愣,似乎想起什么,接着又摇了摇头。

羊倌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只冲着那人嘿嘿傻笑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你问他做什么,他的样子像知道临安的?”程天任顺着声音转头望去,忽然精神一振,翻身坐起,向中年文士道:“秦大哥!”

那人吃了一惊,拐过头去,摇着手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姓秦。”

程天任疑道:“你不是秦桧秦大哥么?”

那人与旁边的妇人对视一眼,右手不由自主向腰间摸去。那妇人上下打量程天任几眼,迟疑着道:“这位小兄弟,你是……”

“秦大嫂,我是程天任,十几年前……”

中年文士恍然大悟,一把抓住程天任的手臂,呵呵笑道:“原来是程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十几年我一直派人四处打听你的消息,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了。”

一旁的王美玉先是脸上一呆,接着甜甜的笑着道:“你秦大哥无时无刻不叨念着你,总说当初若不是你也不得回到南朝,你便似我夫妻的救命恩人一般。天可怜见,终于在这里遇到了!”

程天任虽觉得她言过其实,但偶遇故知,已是满心欢喜,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一时笑着道:“我也时常想起秦大哥,秦大嫂。”

王美玉美目流转,微笑着道:“小兄弟怎么会在这儿?”

秦桧呵呵笑道:“别说那么多了,程兄弟,快随我还朝吧。万岁要知道你当初救老皇爷的事,定然十分欢喜,高官厚禄唾手可得。”

程天任歉然道:“多谢大哥好意,我还要留在这里找一个人,等有了时间,一定去看大哥大嫂。”

秦桧道:“程兄弟要找什么人,都包在哥哥身上了。”

此次相遇实在是意外之喜,程天任毫无保留的把如何逃离金邦,又为何到了西夏,怎样帮李仁孝夺得帝位,以及碰到郭鲁之事一一讲了,但由于害羞,关于百合之事却轻轻带过,直听得秦桧与王美玉连连咂舌。

待程天任讲完,王美玉忽然恨恨的道:“原来这老贼……”

秦桧却打断她的话,不无欣羡的道:“风云际会,英雄辈出,程兄弟能有此一番奇遇也不枉活这一世了。呼延通这人我也听说过,是一位骁善战的干将,只可惜临阵脱逃,辱没了一世英名。”

程天任喜道:“呼延大人没有死?”

秦桧沉声道:“刑州失守后,呼延通只身突围,逃回临安,下到天牢。”

程天任大吃一惊道:“呼延大人战功卓著,一心为国,只要一提他的名字,金狗便会胆颤心惊,这等大忠臣怎么会下牢?”

秦桧叹了口气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呼延通临敌之际弃城而逃,依律当斩,皇上念他累有战功,法外施仁,判得个充军,已是皇恩浩荡了。”

“可是……”程天任想浑如挨了一闷棍,与呼延通相处时日虽短,却知道他绝不是弃城逃命之人,但事实俱在,只得道,“可是这也怪不到呼延大人,若朝廷早派了援兵,刑州又怎么会守不住?”

秦桧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此事已有成议,咱们在这里喊下天来也于事无补了。”

王美玉恨恨的道:“若不是那老贼陷害,呼延大人也不至于此!”

程天任道:“老贼是谁?呼延大人究竟是怎么被害的?”

王美玉道:“呼延大人回到临安时,当今圣上并未怪罪,都是张邦昌那老贼说什么‘此次若不严惩,只恐后人效尤’,皇上无法,才不得已治了呼延大人的罪。”

“又是张邦昌!”程天任听得心头火起,恨不得一刀杀了张邦昌心里才舒服些。

秦桧正色道:“张相国依律而言,也算不得错。”

王美玉却并不认同,气愤的道:“整个大宋朝廷也只有你一个这般胸无城府,只把别人往好处想。我看那张老贼私通金国是实,要不然为何只对你们这一干忠臣良将下毒手?”

听她话中有话,程天任道:“张邦昌也过害秦大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