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成忆眼中光彩淡了下去,嗯了一声,便不再插言。叶知秋接着道:“虽没有这本书,我却发现了一个秘密。这秘密便是匾鹊后人,我依着墓中所指历尽艰辛找到了匾鹊后人,在这后人身上找到了这本医书。”

望着萧成忆疑惑的眼神,叶知秋微微一笑,道:“萧先生定在想,若有这样一本医书,这人岂不是天下第一的神医?其实不然,这人非但不是神医,而且对医书一窍不通。他只不过是个铁匠。”

“铁匠?”萧成忆心中虽有准备,却仍吃了一惊。

“不错,铁匠。一个铁匠与神医自是不搭界的,所以这本医书才会流传下来。而一个铁匠当然不会故意的去保存着一本医书,就算是最神奇的医书,只怕对一个铁匠也不会有什么用处。只不过这家人有一个奇怪的家规,凡是生了男孩,必要在他身上刺上些莫名其妙的文字,而这文字却并非普通文字。便是这家最年长的老人也不能认出其中的一个字,祖辈相传,若是不刻这字,家中便会祸事临门。是以,虽千百年之后,家中已几易其业,但这身上的字却流传了下来。”

“这便是‘匾鹊医书’?但为何不让子孙习学,却还要流传下来?”

“在下初时也想不明白,后来仔细推想,想是春秋匾鹊虽医术神奇,却因此屡遭祸事,便发誓子孙不再从医。但他一生为医,深知这本医书之重,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只希冀后人中有人能识得这宝贝,让他重见天日。”

萧成忆听罢,眼光呆呆的望着房顶,陷入了沉思,片刻,忽然自失的一笑,道:“妙,妙,这等奇书也必得有这等传奇才得传流。”霍然起身,向叶知秋道,“请令友出来一见吧。”

叶知秋等的便是这句话,忙起身,来到棺木前,伸手托起棺盖,轻轻放在一边。当他的望向棺中之时,眼神中立时充满无限柔情。看了片刻,他才抬起眼睛,向萧成忆点了点头。萧成忆踱了过来,望着棺中那苍白美丽的容颜,伸出二指,拂起病人鬓旁乱发,在她颈下按了按,又向下搭在她的脉上,冥目沉思片刻。

在这个过程中,叶知秋始终紧张的望着萧成忆的神态,平日的萧洒早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萧成忆睁开眼睛的时候,叶知秋急切的问道:“她,她怎样了?你有没有十足的把握?”

萧成忆此时已沉静如水,在室中踱了两步,才道:“她已病入骨髓,普通医术已无能为力。”

叶知秋急道:“但上次你不是说有九成把握么?”

萧成忆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今天离上次已隔了三月,上次她元神尚健,只是肌理有碍,只要换过了全身血脉,当有九成把握。但今日其脉像已乱,你细看她眉宇间隐含笑意。想是她元神疲累,已不想挣扎,颇有厌弃之意。她若自己放弃,便是有回天之术也无能为力了。”

叶知秋抢步来到棺前,颤抖着伸出手,轻抚着棺中女子面宠,口中轻轻唤着:“蓉妹,咱们说好了的,来时同来,去时也要同去。你怎么能不守誓言?蓉妹……”说着他声音哽咽起来,眼角滚下一滴泪珠,正落在棺中人眼角,倒好似棺中人也流出了眼泪。叶知秋又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直到萧成忆有些不耐烦的咳了几声,这才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萧成忆。

此时叶知秋心中虽悲苦,神色却比初时平静了许多,他向萧成忆道:“萧先生,这么说蓉妹是不能救了?”

萧成忆苦笑着道:“既然把人抬进了通幽谷,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我一定竭尽所能,只是你莫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叶知秋愣了愣,领会他的意思,淡然一笑道:“你放心,若真能救了蓉妹,便是拿我的性命去也决无怨言。若是救不了,我要那本劳什子医书又有什么用?左右这本书都是你的。”

萧成忆眉头一动,大声道:“好。取我的药匣来。”他一边卷着衣袖,一边向叶知秋道,“你的药人在哪里?”

叶知秋弯下腰,在棺底上轻轻一按,一声轻响,棺底横弹了开来。原来这厚厚的棺底装着一只大木匣,程天任便被藏在这木匣中。他被关在木匣中许久,正憋闷的难受,如今重见天日,不由长长的出了口气,接着便怒目瞪视着叶知秋。叶知秋却并不望他一眼,只向萧成忆道:“这个药人可使得?”

萧成忆扫了程天任一眼,慢吞吞道:“这人双十年纪,不在老不可、幼不可之列,他身中两种奇毒,如今毒入肺腑,只怕活不过二七之数,也可算得上不死不活之人。只是我看他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宋人。”

“他哪里是宋人。”叶知秋便把在西夏遇到程天任之事略述了一遍,却始终未提“九鼎藏宝图”之事。

萧成忆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果然是非金非宋,天意,天意!”

当萧成忆说出程天任活不过二七之数时,程天任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他原本以为在五台山石洞中已化解了身上的毒性,却不料毒性竟已入了肺腑。他脑子飞快的转动着,眼前掠过无数个面孔,这些面孔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始终也抓不住。至于接下来萧成忆与叶知秋所说的话,一句也没有听到。等到他恢复了精神之时,便见一个黑影向自己压下来,自己的上衣被“嗤”的一声撕开,一阵凉意顺着小腹缓缓上升。他打了个机灵,定了定神,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萧成忆浑身上下已收拾利索,眼中精光四射,定定的望着程天任。只不过他没有望着程天任的脸,目光却一瞬不瞬的落在他**的胸膛上,在这胸膛上有一把牛耳尖刀,刀尖正沿着程天任肚腹向上划动,而刀就握在萧成忆的手中,一道寒光把萧成忆的脸映的惨白,仿如森罗殿中逃出来的厉鬼。

寒意透过肌肤浸入程天任的心中,他感到浑身阵阵发冷。他不知道这个长着漂亮胡子的人要对自己怎样,但从萧成忆的眼神中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是如何对待抓到的鱼。那时自己也是这样兴致勃勃的望着自己的猎物,然后……然后一刀进去,刀子在鱼肚中一搅,然后一回手,便把肠肺肝脏等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带了出来,再然后那条鱼会活蹦乱跳的做垂死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