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王府座落在兴庆府中兴南大街,程天任本以为以镇西王之贵,王府必定富丽堂皇无比了,谁知进了王府才知道,宅子虽然十分宽阔,装饰却极简单。刚进府门,一个奶妈迎了上来,笑着道:“小姐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这一路可辛苦?”

香儿笑着道:“好玩的紧,不觉辛苦。”对程天任道,“这是吴妈。”

程天任低声道:“她是你娘吗?”

吴妈听见了笑道:“公子说笑了,我哪里有那么好的命,我只不过是侍候小姐的。”

香儿却反驳道:“我自小是吴妈带大的,她最疼我,跟我娘也没有什么分别了。”又指着程天任道,“这是程天任,是我的客人,烦你收拾一间好点的客房。”

吴妈忙答应道:“小姐放心,咱们客房尽多的,我这就去收拾。怎地不见王爷?”

香儿道:“爹爹去天山问候他的师公去了,几日便回,娘在正房么?”

“在,春儿快带小姐去见夫人。”吴妈一边去收拾客户,一边招呼丫环。

一个小丫环带着香儿与程天任向后院走去,程天任不经意间见香儿的脸色变了,先前本是极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这时忽然屏息凝气,似有些愀然不乐。程天任奇道:“怎么了?我惹你不高兴了么?”

香儿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能是路上真的太辛苦了。”程天任看她似有难言之瘾,便不再追问。沉默了一会,香儿忽然道:“一会儿见了母亲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不要见怪。”

程天任不知道要见怪什么,自然答应了。

程天任以为以香儿爹爹的年岁,她娘也必定十分老了,见了面才知道镇西王妃竟然只有二三十几岁年纪,是一个中年美妇。香儿见了母亲,十分恭谨的行了礼。夫人也客气的问了问路上的情形,香儿又说了程天任是自己的朋友,夫人只是哦了一声,并未追问什么。再说了两句不相干的话,夫人便叫丫环带着香儿去休息,二人便退了出来。

在这一次见面过程中,程天任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夫人也没有正眼看他一眼。程天任感觉怪怪的,香儿和她母亲虽然说话都很客气,但总感觉冷冰冰的,全无一家人见面时的欢愉。若依程天任,他倒宁愿相信吴妈是香儿的母亲。此时客房已经打理好了,二人一同来到程天任的客房,香儿忽然悠悠的道:“她不是我的亲娘。”说完了便低下头垂泪。

程天任一时心中释然,怪不得气氛如此尴尬,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香儿,期期艾艾的道:“我自小也死了娘,爹在我三岁的时候也死了,是三叔把我带大的,我……我不也活得好好的。你别难过……以后谁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香儿听了破泣为笑,道:“爹爹是王爷,自然是没有人敢欺负我的。可是爹爹虽疼我,平日里却总是公务缠身,没功夫陪我。若不是吴妈,只怕我闷也闷死了。前日见了你的面就觉得亲得很,我把你看作与孝哥哥一般的。我以后就叫你任哥哥吧,好不好?”说完他乞求般的望着程天任。

程天任正色摇了摇头,道:“不好……”见香儿一脸失望的样子,程天任忙笑道,“你不如叫我‘哭哥哥’,这样你有一个‘笑哥哥’,又有一个‘哭哥哥’,岂不好玩。”香儿被逗得笑了起来,把继母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程天任在王府中一住便是半月,这半月里他除了陪香儿读书认字,便在府中四处闲逛。在王府中他可以随意走动,只是出门便会被门房拦住,说什么老爷吩咐过不许随便出去,他虽气恼,却也无可奈何。日子久了,不禁想念起在江边的破家与惨死的三叔,又联想起苏倩,每每此时,心里便难过起来,却又不忍让香儿看见自己伤心,只得在无人之时,暗暗抹泪。他暗中发下誓,有一朝一日定要亲手报这杀叔的大仇。再有一件放不下心的便是李仁孝,他还不知道嵬名昧勒的阴谋,又年纪轻轻的,怎斗得过那老贼?只可惜自己出不得王府,便是出得王府也未必见得到李仁孝。说来也奇怪,自程天任进了王府,李仁孝始终没有来看过他。他心中焦急,几次问香儿李仁孝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问了几次,香儿都说没有。终于有一次,香儿奇怪的望着他道:“任哥哥,你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程天任几乎忍不住要把自己那晚听到的事告诉她,但想着她是嵬名永泰的女儿,自己与她虽熟,却哪里亲得过爹爹?终于忍住了,假作发愁道:“哪里有什么心事,只是整天闷在这个王府中,把人要闷出病来了。”

香儿笑道:“原来是为这事,今天我就带你出去玩。”

程天任正巴不得如此,怕她反悔,故意激她道:“那些守门的不许我出去,只怕他们未必听你的。”

香儿起了争竞之心,道:“咱们这就出去,看他们谁敢拦着。”说走便走,也不带什么随从,二人便并肩向外行去。

到了府门,守门的望见程天任果真拦住了,道:“你这小子,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出这府门,是欠打了么?”

香儿平素里总是和颜悦色,此刻听了这帮门子对程天任如此无礼,一时恼将起来,加重语气道:“他是我的朋友,又不是人犯,我看谁敢拦住不让出去?”

平日里这位小姐都和颜悦色,从未发过脾气,如今真的怒了,门子自然害怕,却依旧不肯让开,小心陪不是道:“小姐莫怪咱们,不是咱们跟这位小爷过不去,实在是西平王有命,叫小的们小心看护,王爷回来以前,这位小爷不得出府。若走丢了小爷,小的们性命难保,请小姐不要难为我们了。”

若是这些门子耍横,香儿倒要教训他们,如今他们服软,倒不知如何是好了。程天任见她要软下来,故意叹了口气道:“算了,当真被我说中了,还是好好的在府里呆着吧。”

香儿被他说的脸上一红,发起怒来,道:“你们当真是昏了头了么?西平王怎么管到咱们镇西王府来了,这成什么话?你们再不让开,我就告诉爹爹说你们无礼,看爹爹怎么惩治你们。”

门子从未见过小姐发过脾气,一时都吓得没了主意,一个领头的小心陪着笑道:“小姐息怒,在镇西王府自然是小姐为大,小姐的话咱们哪敢不听。不过,小姐一个人出去危险的很,张五你们三个跟着保护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