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奔行了四五里地,仍不见百合踪影,心中有些焦急,又怕惊动敌人也不敢高声呼喊,心想他们莫不是走到别的路上去了。仔细辨着地上的足印,却见地上脚印杂乱,已难于辨认。刚要再向前追,却见草丛中有一件东西惹眼,走到跟前,才见是一条明黄缎带。清远皱了皱眉,这种明黄衣带只有皇家才能使用,莫非是皇帝已遭到不测?顺着衣带方向望去,只见前面蒿草向两旁倒去,已被踩出一条小径。

她心中暗叫不好,掣出长剑,沿着蒿草小径向前追去。走不多远,前面隐隐传来呼喝之声。清远略一思忖,尽量放缓脚步,悄无声息的向前行去。不多时,便见前面人影晃动,说话声益发听得清楚了。只听一人冷声道:“杀手堂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做的是买卖,本就不需要讲什么道理。”清远只觉这声音甚为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皇帝高声叫道:“你们不就是要钱么,朕有的是钱,只要你们肯放朕回去,朕定使你们有享不尽的富贵!”

“你总听过一句话:盗亦有盗。干我们这一行,最爱的是钱,最看重的却是规矩。命可以不要,规矩是绝不能坏的,因为规矩坏了,命也就保不住了。”依旧是冷冷的声音,从容的语调。清远突然想起一个人,竟莫名其妙的心中一颤。

百合的声音响起:“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萧无名,你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萧无名!果真是萧无名。百合的话证实了清远的感觉,她只觉得手脚冰冷,阵阵寒意从心底升起。那个几次援手相救,面色从容,神态悠闲的白衣公子萧无名竟是杀手堂的人。那么,他到底为什么几次三番出手相救?

“不能。”萧无名回答的十分干脆。

皇帝嘶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朝廷的王法么?”

“王法?”萧无名声音中似乎有些落寞,“自从十二年前,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杀了一个姓苏的京官之时,便已明白这个世道哪里有什么王法,强者杀人,弱者被杀,实在才是天经地义的王法。”

“十二年前”、“姓苏的京官”这些字眼传入清远的耳中,她立时感到天崩地裂。四周都在旋转,天地山川一齐向她压了过来。原来萧无名就是十二年前那个少年杀手!杀父的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几次三番与他相遇,竟还把他认作是好人。若不是他,自己早已死在对头的手中,可若不是他,自己又怎会痛失慈父,无依无靠?她血气上涌,一时思绪纷乱,恍如在梦中。

“清远姐姐,你怎么来了?”一阵轻柔的声音把她从迷惘中拉回到现实。

清远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和百合站到了一起,而自己的长剑正指向面前的萧无名。萧无名身后是四个青衣少年,他们四人眉目一般无二,神态也都冷冰冰的,若非并排站在一处,倒似一人一般。萧无名面上的表情如常,眼神却十分复杂。她使劲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把嘴唇咬出了血,自怀中摸出一个锦囊,打开来,取出三片枫叶,扬起手放开,那三片枫叶便悠悠的随风而逝了。

萧无名咬了咬牙,声音依旧冰冷:“我说过,每一片枫叶都是一个愿望,现在有三片枫叶,你可以有三个愿望。”

皇帝在一旁急道:“小师父,你快让他放了朕。只要朕能脱得此难,便是要朕得半壁江山,朕也舍得。”王义听了皇帝的话,羞得面色通红,却又不便说什么,只得低了头,默然不语。

“五台山脚下,是你杀了‘神鹰’杜正原?”清远道。

萧无名点点头:“不错,这人以打听武林中奇闻秘事为乐,有些事他自己知道也就罢了,可恨他还要宣之天下。”

“临安城中也是你杀了‘金锤无敌’梁武城?”

“这人早就该死,四十年后才遭报应,实在是便宜了他!”

“十三年前,你当真杀过一个姓苏的京官?”

“那是我第一次出手杀人,没想到一个京官的脑袋竟值十万两银子……”萧无名忽然说不下去了,他愕然的望着清远,望着那令人心碎的惨笑。

清远缓缓扬起手中长剑,剑尖颤抖着指向萧无名。萧无名没有躲闪,只是缓缓道:“难道为了这个狗皇帝……”

清远打断他的话,道:“姓苏的京官便是我爹爹!”

“你爹爹?”萧无名打量清远半晌,声音颤抖着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姑娘,怪不得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似曾相识。”

“只可惜,我没有认出你,”清远声音嘶哑,“要不然,咱们的帐也不必等到今日了。”话音未落,长剑已起,一招“青峰叠翠”幻出三道个剑尖,分向萧无名膻中、期门、腹哀三处点去。萧无名脚不动,身不摇,却平移开三尺。清远见一招未奏效,立时剑柄一转,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急向萧无名肩颈划去,正是一招“长河落日”。萧无名缩颈削肩,长剑贴着他的面皮划过,剑风激的他鬓发飞舞。他刚刚站稳,第三招“落日余辉”已罩住他的全身。这一招本是峨眉十绝之一,本意在以气驭剑,使剑身发出辉光,惑人眼目,剑尖却指向对方七处大穴,敌人如在落日余辉之中,避无可避。萧无名身后四人见他处境危险,不约而同一齐出手,两人攻向清远左翼,两人攻向清远右翼,每人皆攻其必救,清远若要自救萧无名便脱离险境,但清远报仇心切,竟不顾自己的生死。对四人招式置若罔闻,剑招未改,仍向萧无名刺去。如此不要命的招数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王义已惊呼起来。就在众人恍惚之间,一声龙吟响起,萧无名拔剑出鞘。就在同时,他身形凌空而起,本是站着的,在空中一横,剑光起处,右边两人鲜血四溅。双足疾点,左边二人已被点中了穴道。他自己身在空中,再也避不开清远的长剑,身上连中三剑,鲜血汩汩而出。所幸他身子避开原位,伤的并非要穴,只是皮肉之痛罢了。这一下变出意料,众人都愣住了,吃惊的望着萧无名。被点中穴道的两个青衣人更是不解,同声道:“堂主,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