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任再也没料到自己一番好意竟会招来杀身之祸,而这个要杀自己的人竟是自己要救之人的亲生母亲。这其间的关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时竟愣住了。轿帘一分,两个壮硕的宫女抢进来,一人执着程天任的一只胳膊,把他拖出轿外。程天任从错愕中惊醒过来,指着轿中大声叫道:“你不是李仁孝的娘亲,你不是!”

香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跑进轿子里来,抓住皇后的手,央求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不要生气,任哥哥刚到大夏,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说错了什么话,你不要怪他。”

皇后慈祥的看了香儿一眼,柔声道:“香儿,你听到了,他说我不是孝儿的母亲。”

香儿急着替程天任辩解道:“他……他不知道……”又急回身冲着程天任大声道,“任哥哥,你不要瞎说。”

皇后摇了摇头,道:“说我还就罢了,他……”她想了一下,决定不把事情挑明,“这个人不配做你的朋友,你跟他在一起,决不会有什么好处。”

香儿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道:“我不要什么好处,我只要这个朋友,你要杀了他,我……我一辈子都不要理你啦!”

皇后听了身子一震,反复念叨着:“你竟肯为了这个汉人一辈子不理我?”念了几遍,她忽然自失的一笑,自言自语道,“他毕竟只是个孩子,这又何苦呢。”招了招手,把两个押着程天任的宫女招了回来,向程天任沉声道:“今天就看在香儿的面上饶你一命,不过,从今以后,如果再听到你胡言乱语,定不饶你!”

香儿怕程天任倔强,忙替他答道:“不会,不会,娘放心,任哥哥不会的。”程天任死里逃生,知道再怎么分辩也没有用,只冷冷的不说话。

皇后向一个宫娥道:“你带着十个人护送小姐跟这个小孩回王府,告诉他们严加看管,不许再擅离王府半步。”

香儿心中虽不愿意,却怕皇后再为难程天任,不敢计较,只得谢了皇后。皇后慈祥的摸了摸香儿的头,轻声道:“香儿,你要记住我的话,汉人没有好人,少与他们来往。”香儿默默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皇后也不再多说,挥手叫宫娥将二人带走。

这十个宫娥都是膀大腰圆,身体健硕之辈,她们寸步不离的跟在程天任与香儿背后。程天任寻思着一回到王府便再也没有机会逃出来了,得想个法子离开这个事非之地。眼睛四处逡巡着,见路边有一个茶食小摊,摊上摆着热滕滕的烧饼,摊旁是有一辆马车,赶马车的是个的老苍头正倚在车辕上打瞌睡。他突然有了主意,忽然蹲下身,叫道:“半天没吃饭,都快饿死了,哪里有力气走路。”

为首的宫女厉声骂道:“死小贼,快快起来走路,莫不是想吃鞭子了?”

香儿央求那宫女道:“姐姐,我们一早出来,没吃什么东西,真的有些饿了,不如先吃些东西再走吧,反正也不争在这一时。”

这些宫娥平日里难得出宫,其实也不愿早回宫里,这香儿又是皇后娘娘极喜爱的,她便做个顺水人情道:“既然百合公主说了,咱们做下人的自然不敢说什么,不过走脱了这小子,咱们可吃罪不起。”她四处张望了一眼,也看到那个茶食摊,便道,“就近去那个小摊上买点东西吧。”她挥手叫过两个宫娥,命令道,“你们看着这小子,莫让他走脱了。”自己却向旁边一家脂粉店走去。

程天任听了大喜,故作无精打采的样子,一边眼角余光瞄着其他宫娥一边缓步向小摊挪着,香儿与两个宫娥跟在后面。程天任漫不经心的与两个宫娥道:“二位姐姐,你们看我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哪里还能跑得了,你们也辛苦了半天,不如先在这里歇歇,等我们买了送回来与你们吃,你们看怎样?”

两个宫娥正在怨恨没机会逛街,听了这话,互相望了一眼,年长些的道:“这小子还挺识趣,我们就在这儿等,你要兴心逃跑,小心我拆了你的骨头!”

程天任忙道:“不敢,不敢。”程天任离了宫娥,与香儿到茶食摊边,一边不在意的搭讪着吃食,一边偷眼看跟随的宫娥,见宫娥的目光都被街边物事吸引住了,身子一转,捷如猿猴的跳上马车。香儿吃了一惊,张口欲喊,又想起宫娥所说的吃鞭子的话,忙吞下声,竟然也跟着跳到了马车上。程天任从前面钻出来,照定马屁股上狠命踢了一脚,那马吃痛不过,长嘶一声,疾奔起来。赶车的老者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好悬没有被抛下车子,忙一只手抓定车辕,一只手急勒那丝缰,怎奈那马已惊了又怎么勒得住。老者慌得扬鞭大呼,口中却只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原来是个哑巴。那马见主人扬鞭,愈加受惊,发了疯般放开四蹄,沿大街疾驰。宫娥被马车吓了一跳,再看摊边已没了程天任,奔到摊边问时,才知道二人上了马车,众宫娥大呼上当,发力急追,但那马车已奔得远了,哪里还追得及。

马车一路奔驰,直出了兴庆府,又奔行了二三十里,到了荒僻所在,才渐渐慢了下来。香儿仰着脸柔声道:“任哥哥,你就要走了么?”

二人相处时日虽短,却十分投缘,自从死了三叔,程天任在这世上已没一个亲人,心中早已把香儿当做了亲姊妹一般,如今就要分别,倒十分不忍,不禁叹口气道:“你二叔要杀我,皇后娘娘也要杀我,我留在这里,终究有一日要死在他们手上。便是不死在他们手里,闷也给闷死了。不得已,才想了这么个法子,你不要怪我,不过你放心,等我长大了,还会回来看你的。”

香儿垂下头,默然半晌,忽然抬起头来,眼中竟然噙着泪,哽咽着道:“你救了我的性命,又为了我受这许多煎熬,实在是我不好,又怎么会怪你?可是这里与汉人的地方隔着千山万水,你一个人,没钱又没有伴当,该怎么回去呢?”

程天任看着香儿的样子,忽然也有些心酸,眼中一阵发热,他强忍住了,豪爽的拍了拍胸膛:“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嘛,哪像你们女孩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我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家了,还能饿死不成?”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咯噔”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只听一人朗声道:“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