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那帮女尼已来到近前,呼延娇口中虽答应却着实耐不住好奇,偷眼向众女尼望去。见众女尼年龄大多在二八左右,虽都是出家人打扮,却难掩体态盈盈,神色娇俏。呼延娇自幼只道自己容貌出众,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许多妙龄女子,只是入了佛门一生要与清灯古佛为伴,未免可惜了,心中如此想着,口中不由道:“可惜了。”

为首一个女尼本在急急赶路,听了呼延娇的话蓦然顿足,回过头来,目光如电,直望向呼延娇,怒道:“哪里来的轻薄浪荡子弟,口出秽言,敢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呼延娇何曾受过这等喝斥,刚要反唇相讥,那女尼身后一个年纪稍轻的劝道:“清缘师姐,下山前师父再三叮嘱要小心从事,咱们……”话未说完,清缘已怒道:“师父,师父,整天就知道师父,这次下山师父可要你们都听我的!”

那个女尼本是好意,不想受了这一顿抢白,赌气不再言语。中间一个却道:“大师姐,他们好像追来了。”这声音清脆悦耳,稚气中带着刚毅,使人一听之下再也难忘。程天任忍不住向说话处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虽是出家人打扮,却生得粉面樱唇,顾盼之间神彩飞扬,在众人中犹如鹤立鸡群,自然生出别一种味道,只是眉目之间有一股淡淡哀怨,这非但没使其容貌稍减,反倒更令人生出一股怜惜之情。那女孩看见程天任正望着自己,脸上一红,转脸望向前方。

清缘向呼延娇斥道:“就饶了你这一回!”说罢带着众人匆匆向山上行去。

呼延娇望着众女尼离开的方向,不满的道:“谁稀罕看你们,要是在刑州,早就抓你们到大牢了。”忽然看见程天任还在望着众尼方向,一腔怨气全发在他身上,风言风语的道:“人家已经走远了,要不要跟上去看呀?”

程天任收回目光,沉吟道:“其中一个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呼延娇更加气愤起来,怒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罢,也不管程天任,径自向山下行去。

程天任只觉莫名其妙,只得摇头,心中道:这女孩子的心思实在难琢磨的很,怎么忽然就生起气来了?只得跟在后边向山下行去。

走了两步,见前面路旁一个白发老者靠在一块山石上正“呼呼”大睡,这老者上身裹了一袭黑色大棉袄,棉袄上左一条右一片不知是口水还是鼻涕抑或是吃东西洒的污渍,下身着一条灰白的棉裤,膝盖处破了两个洞,露出了脏兮兮的棉花。面前摆着一个不知由哪个寺院偷来的钵盂,从缺了的一角望去,可以看到其中半钵不知什么东西。呼延娇走到老者面前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过去。程天任却生出一种怜悯,摸了摸怀中还有些许散碎银子,便掏出来轻轻的放到老者面前。想着老者醒来时看着银子惊奇的模样,面上不由浮起一丝微笑。

“小心!”忽听呼延娇一声惊叫。程天任抬眼望去,只见三匹快马如飞而来。这山道本就崎岖难行,又十分窄小,人行来都要十分小心,这三匹马却奔行如飞,一来骑者骑术娴熟,二来三人绝不顾及路上行人。三人三骑在山路上横冲直撞,眼见行人被骇的左躲右闪,有那闪避不及的便被马撞倒在地,滚到一旁。马上三人见了路人行状,非但不勒住座骑,反而指着行人哈哈大笑。三匹马转眼来到程天任眼前,呼延娇避在一旁,只道程天任没有看见,是以高声提醒。程天任见三人情状,不由怒火中烧,站在路中动也不动,只待那三匹马前来。

三骑行的正急,忽见路中一人昂首而立,马上人一怔,急勒座骑。其中一匹行的太急,马身猛停,后脚直立起来,马头被拽的歪向一边,那人一松手,马的前蹄向下落去,却正在那白发老者头顶!程天任心中大急,惶急之间,就地一滚,来到老者身边,伸手向老者推去,老者的身子应手而倒,马蹄便在这一瞬间落在老者身边,正踩在那个钵盂上,马蹄一下卡在里边,那马吃了一痛,仰首嘶叫,四蹄在地上不停的趵来趵去。

马上骑者跃下马来,心疼的抚着马面,轻声道:“乌云,你看着,我这就给你报仇!”说完霍然转身,冷目望着白发老者,咬着牙道:“你伤了我的乌云,活得不耐烦了!”

老者由睡梦中惊醒,睁着布满红丝的眼睛,望着眼前满脸怒气的大汉,又是惶恐又是迷惑,声音颤抖嘟嘟囔囔的不知要说什么。那汉子愈加愤怒,扬起马鞭向老者头上抽去,嘴里骂道:“当真晦气!被个死鬼巴巴的招来,害得小爷白跑一趟,又撞见你这个丧门星,赔我的马来!”

程天任见状大怒,厉声喝道:“难道人还不如一匹马么?”霍然起身,伸手向马鞭夺去。那汉子见程天任多事,心中早不耐烦,见程天任竟来夺马鞭,便冷笑一声,舍了老者,手腕一转,马鞭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形,“啪”的一声抽在程天任手背上。程天任那只手着了重重一击,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传了过来。

呼延娇见程天任中了一马鞭,惊叫一声,抢上前来向那汉子斥道:“一言不合你便下如此毒手,难道没有王法了么?”

那汉子半转过头,乜斜着眼睛瞟着呼延娇,尚未说话,他身后两个随从模样的人迎着呼延娇走上两步,拿马鞭指点着她的鼻子道:“王法!我们铁剑山庄少庄主的话便是王法!王法?一会儿老子便让你知道什么是王法!”

少庄主向两个随从挥了挥手,那两人立时闭口不言,少庄主洋洋得意的问道:“再要耽搁那帮贼尼定去的远了,便宜了你们!”

说话之间,两个随从已把钵盂从马蹄上摘下。少庄主纵身上马,催马向山上行去。程天任怒气不息,刚要与他们理论,忽听老者自言自语道:“我老汉惹不起你们这些做大事的人,我还晒我的太阳。”

“做大事的人”几个字落入程天任耳鼓,仿佛醍醐灌顶,程天任猛醒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要去西夏求救,与这几个纠缠什么?见呼延娇气呼呼的指着三人背影要说什么,忙向呼延娇道:“妹子,时候不早了,赶路要紧。”

呼延娇气的一跺脚,生生咽下一口恶气,转身欲向山下行去,忽然望见山下一群青衣汉子正向山上疾行而来,奇道:“今天真是奇了,怎地一拨一拨来的都是江湖中人?”

程天任也自奇怪,却不欲多事,只要快些下山。偏偏那老者慢腾腾站起身来要向山石挪去,却又立脚不稳,身子一晃向程天任身上撞来。程天任忙伸手相扶,老者趔趄了几步方站稳脚跟,却连个谢字也没有,顾自颤巍巍走到一边去了。呼延娇瞅着老者如此,心中不快,微微皱了皱眉,见老者如此年纪却也不便说什么。便在这一瞬,程天任忽听铁剑山庄的一个随从问少庄主道:“少主,你说那个什么‘酒肉和尚’果真那么厉害么?”少庄主也不答话,在马背上狠抽一鞭,向前急急行去。程天任与呼延娇同时听到这话,二人四目相对,心意相同,齐返身向少庄主追去。

青衣大汉转眼间来到二人方才站立之处,竟都站住身形,四下散开,为首的一个中年汉子仰首望天,冷冷的道:“郭鲁,咱们兄弟找了多日,没想到在这里相会,看来咱们有缘的很呢!”一阵山风吹来,他的话语随着山风四散开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冷冷的山路上除了这群青衣大汉和那个弱不禁风的老者,再无其它人,莫非这个汉子在同老者说话?但老者却闭着双眼享受着温和的阳光,此时怕已进入了梦乡,这群江湖汉子却又怎么会跟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