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衡则是偏头看了一下,仍然站在身边的武琦云,说道:“琦云,你自己去休息吧。”

武琦云看了李世民一眼,颇有些委屈的矮身行了一礼,轻巧巧的走出了凉亭。

李世民看着武琦云的背影,说道:“伯苍,我说句题外话。其实……我知道你的用心。你其实很疼爱你这个妹妹,不是么?但是,你又怕她跟在我身边,惹来不必要的非议。同时,更加忌讳让外人议论她干预了政事。甚至是……怕外人闲话说起,说你武元衡,是因为妹妹的缘故,在汉王面前颇受信任,对么?”

武元衡微微一愣,随即自嘲的笑道:“真人面前不打诳语,我……多少有一点这些意思。不过,女流不可干政,这是我一直坚持的原则。纵然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不能纵容她养成坏习惯。”

李世民呵呵的笑了起来,摇头说道:“你不觉得,武琦云刚刚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么?她说,总有许多的人,事后喜欢将一些坏结果的责任,推诿到红颜祸水、或是天命鬼神的身上。话虽然尖刻,但却是一句大实话。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人,本来就是见地很独到的人。我不认为,像你我这样的人,会被任何人的言论而左右了重要的思想和行为。相反,越是像我们这样居于高位、谋大事的人,越要集思广益。不管是仕大夫、豪门贵戚,还是女流、百姓,甚至是我们的敌人,只要是正确有用的言论和法子,都有采纳的价值。同样的,只要是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留为己用,让他发挥一技之长。野诗良辅。你不陌生吧?当时我将他从牢笼里放出,多少人在背后大骂我?这其中还包括大将浑等人。可是结果呢?他这个优缺点都十分明显的莽汉,成了一员十分难得的沙场猛将。不仅忠心耿耿,而且越来越主动学好。”

武元衡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世间,地确难以再遇到像汉王这样,有胸襟、有气度更有识人之能的英主了。殿下的这番话。我是记住了。不过,我仍然会极力坚持,女流不可干政这个原则。妹妹那里,我会时常叮嘱的。尽量让她少参预一点政事。如果有意见,我也会让先告诉我。再来向殿下提及。”

“如此也好。”李世民笑了一笑,说道,“言归正传,你刚刚准备向我举荐两个人才的。是哪两位?”

“这其中一位,殿下是早已闻其名了。”武元衡说道。“那便是——韦皋!”

李世民一听,有些不悦的说道:“是他?怎么,你跟他很熟么?”

武元衡微笑说道:“看来。殿下对他似乎是有些成见了?”

“算不上是成见吧。”李世民说道,“起初在凤翔府的时候,我就听李晟说起此人。当时我就动了念头,想收他韦皋己用。不过情况你也看到了。朝廷本来是要任命他为西川节度使地,没想到被我横插一脚,可以说是抢了过来。反倒是任命他当成都府尹。下倒好,他还闹起情绪了。都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没有来上任。此人。也未免心胸太过狭隘、没气量了吧?纵是有才,德行也未必上佳。”

武元衡呵呵的笑道:“殿下能宽恕得了野诗良辅的罪行与粗鄙,却容不下一个名仕的些许轻狂么?要说起来,韦皋比起我武元衡,却还显得要本份得多了。想当初。我不仅对殿下不屑一顾,甚至还腹诽鄙视呢?”

李世民听完。也哈哈的笑了起来:“好吧。你说,他现在在哪里?”

“就在成都。”

“什么?”李世民略自一惊,“他既然到了成都,怎么不来见我,也不去上任?”

武元衡微笑道:“殿下,你设身处地为他韦皋想一想,就不难明白他地苦衰了。一来,他当初的确是有些情绪。毕竟自己的官位被人所夺,任谁都会心里不舒服;二来,他既然又肯到成都来了,就表示他已经想通了一些问题,不然大可以辞官不来了。毕竟现在西蜀这里,辞官而走的不止他一人。如此看来,他现在心中,只是在顾忌:汉王殿下,究竟有没有气度,去容纳一个当初跟他闹别扭的人。而且,出于仕人地一些普遍心里,他也想事先知道,自己即将侍奉的这个主公,是否值得自己为他效命。所以,他也可能是在暗中考察殿下。”

李世民心中一动,微微笑道:“于是,等他考察完毕的时候,就托人找了你这条捷径,来向我举荐么?”

武元衡呵呵地笑了起来:“所以我也清楚,没必要在殿下面前隐瞒什么。因为根本无法隐藏。我承认,昨天我去见过了韦皋。此人,的确是个才学横溢、又有国仕风范之人,元衡自叹不如。殿下,像这样的人才,是不容错过的。”

李世民指着武元衡笑了起来:“好啊,连你也在我面前耍起花枪了。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住哪里?明天,我亲自去见他一回。他有傲气、有虚荣心、有顾忌是么?本王就全给他打消了。成都府尹这个职务,非他莫属。你嘛,回汉王府来。节度使治下一直没有什么得力的人主持工作,都是本王在亲自操持,分身乏术呀!”“呵呵,殿下英明!”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拜,说道:“我为殿下举荐的第二人,殿下就真的未必肯纳了。”

李世民略略一惊:“什么人?”

武元衡一字一顿的说道:“一个为骂人而生地人。”

李世民疑惑道:“这话怎么讲?”

武元衡说道:“此人,脾气极度刚烈。但见世间不平事,一定挺身而出坚持正义。同时,对于一切不平事,皆敢直言而说道,绝不含糊其辞,甚至不顾忌身家性命。同时,此人才学八斗。尤其熟谙我朝律法吏治。是一个铁面无私、刚胆火烈之人。这样的人如果到了殿下身边,三天一小骂,五天一怒骂,殿下会受得了么?”

李世民拍桌惊喜道:“这、这不是贞观朝的魏征再世么?”

“差不多。”武元衡笑了起来,“看殿下这样子,莫非真是求贤若渴,要找个人在身边骂上一骂?”

李世民手一挥:“不用多说了。将此人请来。我破格聘他为三品汉王傅,在我书房左右用墨。”

“呵呵,官职不在大小。问题是,人家还真的未必肯来。”武元衡呵呵的笑道,“我建议。殿下先去被此人骂上一顿试一试。如果受得了,就聘之;如果不行,就别害人害己了。一来,殿下被骂了心里不痛快,总不是好事;二来。万一哪天真地无法忍受,将他……一刀杀了,我武元衡也会愧对友人。”

“呵!”李世民笑道。“伯苍,你这可就有点小看本王了吧?也罢,就顺着你的意思。明日,一道去见见这位奇人,听他骂上一骂。现在你总该能告诉我,此人姓什名谁、作何来历了吧?”

武元衡正色拱手说道:“此人姓薛,名存诚,宇资明。河东宝鼎人。其父薛胜,能文,曾作《拔河赋》,因有文采,风行一时。存诚也算是仕族出身。此人与我是幼年好友。今年刚刚登科中了进士。因为他在朝中没有人脉照顾,被拨回西川节度治下当了一名幕府散官。吐蕃入侵战乱之后。西川节度使暴死,他这个幕僚回到了雅州闲居。直到今日,我方才与之取得联系。内举不避亲,元衡这一次举荐地,是自己地好友。”

“好,很好。”李世民点头赞道,“伯苍,真是有劳你了,要时时用心为**劳这些事情。这样吧,明天我就先去见一见那个韦皋;然后,去会一会那个擅长骂人的薛存诚。”

成都南街一间普通的客栈里,穿着一身普通平民服饰的李世民,敲响了一间客房的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国字脸、黄长须的中年人。他定神看了李世民几眼,有些惊讶地道:“阁下是……”

李世民拱了拱手,说道:“尊驾可是城武兄?”

“正是。”城武即是韦皋的字,他还了一礼,疑惑道,“阁下如何称呼?”

李世民微微笑了笑:“在下成都府李漠,乃是武别驾的好友。久闻韦城武大名,今日特意前来拜访。”

“李漠……”韦皋思索了一阵,无奈对此人毫无印象。但既然是仕人来访,他马上变得十分热情,将李世民迎进了屋里。

二人分宾主而坐,李世民和他闲扯客套了几句,问道:“在下听武别驾所言,城武兄天纵其才,又素怀匡国济世之志。为何……迟迟不肯到成都府上任呢?我等同僚,可都天天盼着城武兄大驾光临呢!”

韦皋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尴尬的微笑道:“看来李兄,跟伯苍关系十分的密切了?我到成都府地消息,知道的人并不是太多。”

“我与伯苍,是莫逆之交。”李世民微笑道,“城武兄,眼下西川蒙难,正当用人之时。你却为何独居在这样一间斗室之中,使明珠晦于沙石呢?”

“哎……”韦皋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这些说来就话长了。倒也是怨我,起初太过小器,为一些私事跟汉王闹了别扭。眼下,我又何来颜面,再涎着脸去就职啊?眼看着西川这样满目疮痍,我这心里也是很着急啊。汉王是个英主,但我又怕……又怕他心中还在记恨我当初的矫情做作。因此,也是陷入了两难之境。”

李世民哈哈的大笑起来:“城武兄,你也未免太过多虑了吧?汉王心怀如海,能容天下物。怎么可能容不下你城武兄一人?纵然是杀人纵火的大奸大恶之徒,他也能收之于帐下用为大将。更何况是一点点小小地过失了?城武兄不必多虑,毕竟个人得失是小,国家大事为重啊。眼下成都府面临重建,各项事务多如牛毛繁杂无比。正需要城武兄这样的大才前来主持。我等众僚友,可都是期盼着你早日来上任哪!”

韦皋听完惊咦的一愣,仔细打量了李世民几眼,突然一下站起身来说道:“李兄,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世民也站起身来,呵呵地笑道:“在下李漠,后封为舒王时更名为李谊。也就是,现在的汉王,剑南西川节度使。”

“啊——我、我早该想到了!”韦皋惊慌的说道,“初一眼见到殿下,天人仪表气宇不凡!果然、果然是英主到来——韦皋拜见汉王殿下。万请恕罪、恕罪啊!”说罢,韦皋就拜倒了下来。

李世民呵呵的笑,扶着韦皋站了起来,拍着他的手说道:“城武兄,别这样多礼。说来,还是我失礼在先了。早在凤翔时,我就听闻朝廷准备封你为新任的剑南西川节度使,是我无礼的将你的官职给抢了去。这件事情,我还要郑重地向你道歉哪!”说罢,就拱手要拜。

韦皋慌忙一下挡住,连连说道:“殿下、殿下,切勿如此!殿下文武雄才,胜韦皋千万倍,是西川节度使最合适的人选。本来,到西川这里来做官,就不是图的荣华富贵,是为了真正为民请愿、保一方安宁。殿下来此短短月逾,功绩有目共睹,韦皋心服口服——至今日起,韦皋愿在殿下麾下献犬马之劳,虽牵马坠镫,亦无怨无悔!”说罢,韦皋一摆前袍,十分正式的双膝拜倒在地,磕起头来。

李世民畅快的大笑起来,将韦皋扶起,拉着他地手说道:“城武兄,今日本王要与你一醉方休!”

“好,殿下请!”韦皋也十分的高兴,脸上笑开了花。他心中地一点点顾虑,已经作烟消云散了。之前,他设想过千百个方法去面对汉王。却从来没有想过,汉王会屈尊主动前来拜会他。不管他有怎样的骄傲与顾虑,此刻都被汉王的宽广胸襟所折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