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两个小时的审讯,让陈卫国的心忽上忽下,具体怎么样,还要等最后的判决结果出来。

他一直想着要不要去和老奶奶打声招呼,却由于愧疚的心理,感觉很难面对。这样想着,他反而把自己藏在人堆里更深,生怕老太太瞧见了自己。

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没过去,想法估计都是一样的。

难熬的时间总算过去了,而接下来要面对的,却是更为紧张的宣判时刻。陈卫国有种想扭头就走的冲动,他不想面对。

罗伟(小费翔)——死刑。

其他人等,分别判了十四年到四年。

而长森,只被判了个半年,因为赵海先把他捅成重伤是不争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小费翔竟然是死刑?陈卫国脑子里乱麻麻的,明明是自首的啊?而且赵海动手在先啊。习惯地,陈卫国想摸支烟出来点上,却颤抖着一双手,怎么也找不到。

“老三,给我一支烟。”陈卫国的声音是颤抖的,他怎么也不敢去看审判席上的小费翔。

李老三递了一支烟给陈卫国,他自己也点上了一支,貌似他要冷静一点儿,可一张脸却相当地阴沉。

“你们判的啥?难道他要杀人,还不准我们还手?凭啥判我兄弟死刑?”这时一阵愤怒的咆哮从审判席上传来,这声音陈卫国相当熟悉,是长森!

本来在低头猛抽烟的他,一下子抬起头来,看见的正是长森挥舞着双手,在不服气地吼闹着。而旁边站着的狱警正在奋力地拉他。

下面的人群一阵**,议论声顿时响了起来。而这时,人群里也传出一个声音:“有个老太太晕过去了。”周大汉转头一看,不正是小费翔的奶奶吗?赶紧地,周大汉只能挤靠过去,背起了老人家,挤出了人群。而小费翔他们并没看见这一幕,由于长森的闹腾,他们早早地就被带了下去。

小费翔的奶奶被陈卫国他们带到了屋里,而周大汉则赶紧去叫胡医生了。

陈卫国看了一眼老人家,就把所有兄弟叫出了屋,他有话想说。

“老三,你研究了那么久法律,你觉得小费翔该不该判死刑?”李老三沉吟着,说真的,量刑的轻重有很多原因在里面,根本不是他这个半吊子能了解的。

想了半天,李老三才说道:“卫国,像小费翔那样的情况,严格说来,判死刑也不过。没啥漏洞的,可是考虑到自首情节,和赵海先动手的情节,判死缓也可以。”“那他为啥不判死缓?”陈卫国眼睛一瞪,显然发火儿了。

大家一听卫国这样说,都有些无奈,这卫国看来是真急了,竟然问兄弟们一个他们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显然是脱口而出,根本没经过考虑。

但将心比心,换谁会不着急?

阿兵拍拍卫国的肩膀说道:“卫国啊,现在不是问老三的时候,他懂的毕竟也不多,你最好再问问黄老二吧,他比较在行。然后我们去看看小费翔,让他准备上诉吧!其他人就不必了,到时候他们进去了,我们去找点关系,让他们减刑多些、快些,也就出来了。”陈卫国显然也是急昏了头,听阿兵那么一说,心才稍微定下来一些,说了句“好好照顾着小费翔奶奶”,就出去了。

出去找了个公用电话,联系上了黄老二,陈卫国还没等黄老二问,就自顾自地把情况跟黄老二说了一遍,他实在心急。

却不想,黄老二听完,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这下,你们要救小费翔,难了!”“为啥,不是可以上诉吗?那段时间不是可以找关系吗?”“其实我一开始,觉得小费翔不该判死刑的,松一松,也就是个死缓,倒也合情合理。不过,这一判下来,是死刑,恐怕就没什么松动的余地了!”陈卫国沉默了很久,才问了一句:“为啥?”这时,陈卫国的声音反而没了先前的焦急,显得镇定了许多。陈卫国就是这样,急到极限了,反而能冷静下来。

他现在只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然后尽自己的全力,去办这件事。

黄老二说道:“两个原因,就是小费翔非死不可的理由,第一,赵海是什么人?在你们市当了那么久老大,没背景可不行!他死了,可他的家人、亲密兄弟还没死绝,动用这背景,给审判施加点压力是完全可能的。因为小费翔那情况判死刑不为过。第二,当街杀人啊,如果不判死一个,给个交代……你自己想吧!”陈卫国顿了顿,然后问道:“但是他们有自首啊!”“是啊,按理说这个可以轻判,但你想想,他们以前没蹲过少管所吧?二进宫的人,重判也很正常,大不了两相抵消。”陈卫国不说话了,黄老二说得的确在理,什么都没错,错就错在他这当老大的太窝囊,竟然没一点儿背景,救不回自己的兄弟。当初,黄老二为他出谋划策的时候,可真不知道,他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而陈卫国也把这事想得太简单。

“算了,卫国,有时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回天的,你还是让小费翔上诉吧,你能尽几分力尽几分力,这样良心上能过得去一些。”黄老二见陈卫国半晌没说话,也只能出言安慰道。这样的事,他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帮陈卫国。

“嗯,谢谢。”陈卫国道谢之后,就挂了电话。

此刻的陈卫国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焦虑,而是一种深深的痛苦蔓延全身。无能为力的感觉,竟然是这样。

但是,就如黄老二所说,能尽几分力,自己就得尽,不然他就真的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不知怎么的,陈卫国又想起了小费翔的眼神和他奶奶悲伤的呼喊,心里又是一疼,这一疼,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回了屋,吴胖子就迎了上来,开口道:“卫国,你总算……”而陈卫国也正好开口说道:“我有事要说。”两方都停了停,最终陈卫国看见吴胖子焦急的神色,然后说道:“你先说吧。”“那老太太醒了,执意要走,我们几个拦都拦不住啊。”“啊?老太太走了多久?”“刚走。”“你怎么不跟着,她现在这情况危险得很,你怎么让她一个人?”“我这不是留下来通知你吗?老三他们已经跟去了。”“那还啰唆啥,我们也赶紧追出去吧。”于是,两个人赶紧出了门,加快脚步追着。这时,吴胖子问了一句:“卫国,你刚才要说啥?”“哦,我是想说,我准备接猴儿回来了。”“啊?”

吴胖子对于陈卫国那么着急就想把猴儿接回来的想法感到奇怪,但在匆忙的赶路中,倒也不好多问。

猴儿去北京也一个多月了,从他写回来的信来看,伤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吴胖子担心的是长林。长森才出事儿的时候,长木就来找他们几兄弟闹过,甚至打了陈卫国一拳头,还嚷着要求重新调查。

虽然长木不是他们这一伙的,可是两个弟弟都跟着陈卫国,所以,关系挺好。可就是那次,闹得差点翻脸,不是阿兵耐心地解释加上分析利害关系,指不定会怎么样。

长木还好说,这长林是一开始就跟着他们,任劳任怨的,关键是要怎么去面对他?

大概五分钟之后,陈卫国两个人就追上了李老三他们,毕竟老太太才走不久。

看着跟着老太太的李老三,陈卫国问了句:“啥情况?”李老三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倒是周大汉在旁边接口说道:“老太太醒了,就一直要出去,我们劝不住,她说罗伟不是跟着我们在做事儿吗,怎么就要枪毙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完,周大汉叹了一口气。陈卫国也不知道说啥,而不远处的老太太看样子正在等车,陈卫国他们也只好陪着。

这老太太一脸焦急,倒也不怎么在意跟着的陈卫国他们。

不久,车来了,老太太上了车。陈卫国他们互相望了一眼,也跟着上去了。说实话,他们真的搞不清楚,这老太太到底要干什么。

坐了大概五站地,老太太下了车,陈卫国他们又赶紧跟上。其实也不怪他们那么着急,小费翔都那样了,要是他奶奶再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

下了车,这老太太就急匆匆地往前走,而这路,越走就越熟悉。陈卫国他们心里都有些吃惊,这不是去上午公审的地方吗?

到了公审的地方,上午还人山人海的坝子,到现在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在打扫的人。

老太太看见他们,快步地走上前去,拉住一个就问:“你们知不知道上午那宣判的人,在哪儿啊?谢谢您了。”那正在扫地的人一愣,这老太太有神经病啊?问的都是些啥啊?

不过,对老人家,他不好太不尊重,只能说:“那个是法官,他们是法院的人,这儿找不到的。”“哦,法院,法院……”老太太神色一喜,好像抓住了些什么希望,连忙又问道:“那法院怎么去啊?”那人看这老太太委实着急,就认真地说了下怎么走,老太太连声称谢,然后转身又急忙地走了。

这一幕落在陈卫国他们眼里,都有些心酸。

这时,阿兵冲上前去,扶住老太太,然后说道:“大妈,你就别急了,我们回去吧,罗伟的事,我们会想办法的。”“不,不,我要亲自去,亲自去一趟,我要跟那宣布我孙子死刑的人说说,能不能就饶了他这一次……”老太太很倔犟,拼命挣开阿兵的手,要往前走。

这想法无疑是荒唐的,可是……这时,陈卫国却走上前去,拉住了阿兵,说:“让老人家去吧,我们跟着就好。”

地址是老太太用心记住的,七拐八绕地,倒还真给她找到了法院。

这时,已经接近下班了,看着那么大的一栋机关楼,老太太也不知道从哪儿找起,就跑到了门卫室。

“同志,我想问下哪,法官怎么找?”那门卫室的中年人,觉得这老太太怎么问话的,显然没搞清楚这法院是怎么回事,就说道:“你是要找哪位法官啊?姓啥?”这下老太太也愣住了,原来还有那么多位法官啊?她不知道人家姓什么啊?

这时,陈卫国一步就冲了过去,说道:“不好意思,这老人家不太懂,她就是想找今天上午公审那个法官。”这样一说,这门卫倒是反应过来了,这公审的事情谁不知道啊?

“你们是要找林法官吧?他下班了,你们明天来吧。”“那能不能给我们说说,他住哪儿?”陈卫国其实也想见见这法官。

“你这人咋回事儿啊?我一看门的,你说我能知道他住哪儿吗?就算知道,我能随便告诉人吗?”陈卫国悻悻地抓了下头,他知道,自己的确问过分了。

而这时,老太太却一下子跪了下来,说道:“我孙子是个好孩子,他就是这次犯了个错,这孩子老实啊,同志啊,你就帮帮我吧!”陈卫国一看,赶紧地,就去拉,怎么能让老人家就这样跪下啊?而李老三他们也七手八脚地来拉这老太太。可人一旦急了,一旦下定决心办啥事,总会爆发出一股说不明的力气。

这老太太是下定决心了,要跪!陈卫国他们几个小伙子竟然一时间还拉不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