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头走过去,和那几个放水的说了好一阵,这才过来说道:“场子里本身的钱不多,都是今天抽上来的桌子钱,有四千多的样子。放水那几个小子,只能凑出一万五,你看行不行?”李老三这时用了刚才那场头问他的话,反问了句:“你说呢?”这场头的额头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头的汗,他搞不清楚李老三这话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能说道:“真就只有那么多啊!”李老三轻松地把烟一扔,干脆半躺在了桌上,说道:“勉强两万,也成!我的底限是两万八,给你少两千了啊!这样吧,两万块钱你拿来,然后你跟放水的那些小子说,少一千,一根手指,谁的都行!”多挤挤,钱不就有了吗?李老三是这样想的。

那场头又脸色难看地去跟那些放水的说去了,最后,他走过来说:“大哥啊,两万五,行不行?真只有这些了。”其实,几个放水的绝对有保留,李老三是知道的,但是凡事留一线,也是应该的。

装作考虑了半晌,李老三终于点头了,说道:“那就两万五吧,我今天心情好,要是平时少了一分也不行!”这事,就算这么定了。

收了钱,李老三带着周大汉高高兴兴地走了,今天这场黑吃黑,真不错。

临出门时,那场头大着胆子吼了句:“兄弟,你混哪儿的?”李老三一听,冷着脸回过头来,只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想死?”太TM搞笑了,问清楚了,好报复?爷就是要你在无知中郁闷致死!有本事自己查去吧。

李老三这一吼,吓得那场头再不敢多说什么了,他心里愁啊,这笔亏本买卖,他该找谁来付啊?这些放水的,哪个又是没背景的?钱,他们就算不要利息,本儿可是要收的。

走出门的时候,李老三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崔大头!今天自己的做法,怎么和几年前的崔大头一模一样啊?

陈卫国他们并不知道,在那边老三给他们找了一笔“外快”,让他们的经济压力有所缓解。所以,此时,陈卫国正紧张地看着正围着一个小坟包儿走来走去的马愣子几个人,心里想着,可千万就是这儿啊,要地方都找不到还扒个屁的扒啊!哎,钱哪……

“卫国,这是啥大墓,咋比老百姓的坟包儿还寒碜一点儿啊?”老鼠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明知道陈卫国担心这个,他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知道个啥,这叫深藏不露!你懂行吗你?”吴胖子也掺和进来了。

“你懂?”老鼠一脸惊奇地问道。“废话,也不看看我们是做啥生意的,做‘太和’的诶!”吴胖子显然在吹牛了。

可老鼠却不知道,连忙拉着吴胖子讨论开了。陈卫国嫌烦,换个安静的地儿蹲着了,这大半夜的,山上可真安静,真还是TM的深山,人烟都见不着一丝儿,最近的村子都有十几里路,这哥们儿还真会选地方,怕人找着了,盗墓?可现在,还不是被找着了?陈卫国这样想着,给自己点了支烟。

这时,张猴儿也走了过来,挨着陈卫国蹲下了,说道:“咋的?担心啊?”“是啊,你看那小坟包儿的样儿,哪像啥大墓?你知道我们上次扒的那官坟吗?打浆坟啊,多气派!再说了,猴儿,你想吧,要真是大墓,怎么会还没人动呢?”陈卫国有些烦躁地说道。

“来都来了,你想那么多做啥?再说,愣子不是说了原因吗?”此时,张猴儿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不说有鬼吗?进去了,都给吓出来了。”“有毛!”陈卫国没好气地说了句,“谁见过?你也跟着起哄是不?”“我这不是让你安心吗?”张猴儿嘿嘿一笑。不过,这样一说,陈卫国的心里倒真的安心不少。

这时,马愣子那边也有了消息,他打着手电筒吭哧吭哧地跑过来,很是兴奋地给陈卫国说道:“成了,卫国,就是这儿!”陈卫国一高兴,也立刻站起来问道:“真的?”“真的!”马愣子很肯定地说道,然后拉着陈卫国来到离坟包儿不远的地方,打着手电,指着地上的一处地方说:“你看吧,卫国!”陈卫国疑惑地盯着地上一看,啥啊?一堆草被扒开,地上一个不大的成圆形的土。

他陈卫国可不是行家,可看不出这到底是个啥东西。就知道你小子看不出来,马愣子有点小得意,赶紧跟陈卫国解释起来:“这是啥?这是盗洞啊!我开始就觉得这片草不对,咋成圆形长成一堆,再一扯,松的,显然是人新栽上去,掩饰什么的。结果,扯开了看,我就觉着像盗洞,再用手一摸边子。”马愣子边说边拉着陈卫国看:“你看,这是铲子挖过的痕迹啊!这帮孙子,还没把这洞给封死,我们可以将就着……”这时,陈卫国疑惑地打断了马愣子的滔滔不绝,直接问道:“你就给我说,这能说明啥吧?”“嘿,卫国,你咋想不明白呢?我开始就知道大概是这地儿,但是我并没把心思放这大墓上,所以,也就不确定。看见这盗洞了,我才能确定。”说完,马愣子指了指那小坟包儿,说道:“你想,不是有货的墓谁来挖这盗洞?”这下,陈卫国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

马愣子接着说道:“其实,我怀疑这地儿还有几个盗洞的,那跟着来的四个兄弟(那四个“穿山甲”)也都看出来了,但我们觉得找准一个就行了,特别是这个没封死,我们就不用费大力气了。”马愣子解说着。可陈卫国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问道:“我说愣子,那么多盗洞,你说这墓是不是已经被摸干净了啊?”马愣子听了一愣,然后一笑,说道:“卫国老大,你今天真傻了啊?我问你,你做啥生意的?你最近发现有啥好货的消息传出来没有?你知道,就算你没收到这货,货源流出来的消息你总知道吧?”“这个啊?还真没有!那万一是挖到这些东西的人,没拿出来走货呢?”“卫国啊,不是这个理。如果是大墓,东西绝对很多,就算把最好的藏了,想以后卖个好价钱,但其他的也绝对会拿出来卖的。‘穿山甲’指望着的就是这个钱啊,他们又不是你们这些做‘太和’生意的老板,还能够有本钱压着货!”“压个屁!老子穷得都快疯了。”陈卫国暗想着,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马愣子说得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见陈卫国点头了,马愣子笑了,说道:“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说,我怕那些邪门玩意儿的,可今天到了都忍不住兴奋,想刨开看看里面到底有啥。就是这个理,进去了不就知道有没有东西,有些啥了吗?”“那还等什么,开这盗洞吧!”陈卫国一点头,招呼大家,都过来帮忙了。

老六办完事回来,觉得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这是近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那个老大愿意帮他了。虽然代价不是没有,但那绝对是在可接受范围内。

工厂的工作,老六辞了,那个本来是用来掩饰身份的。现在,自己上了台面,就不用了。再说,自己手被自己剁了的消息传开后,厂里的人看他都挺那个啥的,毕竟那个年代,一个赌鬼,谁也不大瞧得起。那厂有个屁的待头儿,老六才不在乎,一拍屁股,走人呗!宿舍当然也给退了,且不说那里留给他的阴影,就说安全性吧,得,剁手的事儿,老六绝对不愿意再发生第二次。

最近,老六是更小心了,走哪儿去,哪怕呆在新屋子里,都是跟着好几个兄弟的。

这老六是个人物,隐忍,且心狠手辣!后一条很多人能做到,前一条,那可不一定。剁手的事儿之后,厂里的人那么看他,甚至对他冷嘲热讽,他都一笑置之,单说这一点,陈卫国他们任何人都没这定力。

不要说上次剁手后,他都能忍着剧痛编个理由,把厂里的人糊弄过去,就说上面那些小事儿,都可以看出这老六的隐忍功夫是多么地深。

踩着有些醉意的脚步,老六向着四楼爬去。他老六,钱,肯定是有的,买个新的楼房来住,也不是很大的事儿,不是吗?他的新家就在四楼,走前面的却是老六的一个兄弟,这是为了安全。先到的兄弟一转角,就看见六哥家门前蹲着个人了,仔细一看,不就是简九条吗?先说话的是简九条,他见着来人就问道:“六哥回来没?”那兄弟还没来得及答话,老六已经走上来了,他表情没啥变化,就问了句:“啥事,说吧!这大半夜还蹲我门口,一定是有事儿了。”“六哥,我……我的场子被人挑了!”

这句话说完,那场头依然没站起来,还是蹲着,只是双手已经不自觉地抱着脑袋了。他愁哪,不知不觉场子就欠下了几万的债,他只是个场头,说实话,这场子收入是六哥的,债呢?该不该他背,还不是六哥一句话的事儿?

老六沉吟着没说话,一双不大的眼睛半眯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六哥站在楼梯间没动,其他人又哪儿敢动?全都看着六哥哪。过了一分钟左右,老六终于说话了:“都进去吧,站这儿干啥?影响邻居过来过去的。”说完,老六两步走上前去,掏出钥匙开了门,让人都进去了。

晚上喝了酒,老六认为那总是有影响的,喝酒之人是容易冲动的,所以,老六沉吟了一分钟,反复在脑子里念叨的就一句话“冷静,话说出口之前,先想三遍。”

这个乱局,有人挑了他的场子,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儿,他老六不是个没脾气的人,刚才心里那压抑已久的暴戾之气,差点就冲了他的脑门。

其实,他想说:“妈的,叫兄弟些把家伙操起,老子今天晚上马上就要查出是谁,做了他!”可这不是个好决定,不是吗?尤其在这乱局中,等着他出乱子的人多着哪。

进了屋,老六坐在了自己很喜欢的摇椅上,闭目养起神来。旁边有个机灵点的兄弟,赶紧去厕所倒了点热水,给老六弄了条热毛巾。老六接过热毛巾,摊开来,敷在了自己的脸上。那小子又摸出烟,点上了,递给了六哥。接过烟,老六开口了:“你把今天场子的事儿,给我说一次,要越详细越好,带头儿的长什么样,有啥特点,你别给我遗漏了。”六哥终于对这事儿发表了看法,那场头也算松了口气,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起来,当然不敢有半点遗漏。

老六呢?依然是让那热毛巾搭自己脸上,不慌不忙地抽着烟,其间更没发表半点意见。只是,中途让人给他换了两次毛巾。热毛巾有助于醒酒,让脑袋更清醒,这是老六跟赵海学的习惯。熟悉他的兄弟都知道,喝了酒以后的六哥,是需要热毛巾的。

前前后后,二十分钟,那场头总算把话说完了,他是尽量地回忆,尽量地详细,也算是负责了。

老六依然沉吟着,只是一招手,又让人给他点了一支烟。这倒不是他作威作福,实际情况是他左手使不上劲儿,点火有些困难,这手还得将养将养。

一支烟抽了一半,老六发话了,而那场头不由得开始紧张,他的命运怎么样,现在就是六哥一句话的事儿。

“唔,这事我大概清楚了。”老六吐了口烟,“明天呢,你把那放水的几个小子给我找来,我想他们卖我老六一个面子,不收水钱,他们应该还是要卖的。场子里的收入,现在每天能有好几千,那就每天抽一半来还吧,一个月也能弄干净这债了。”话说到这儿,场头已经狂感动了,六哥,六哥真的太够意思了,不但没追究他的责任,更是把债也认了下来,这样的老大,为他死也值啊!

老六取下了毛巾,擦了擦他那光头。住院以后,他懒得料理个人卫生,索性剃了个光头,后来,他就觉得这光头不错了,方便!然后,把毛巾扔给了旁边的小弟,敷了那么久的脸,他整张脸看起来也红扑扑的。

走过去,老六拍了拍那场头的肩膀,说道:“别人认定了是要找我老六的麻烦,你也挡不住,尽力了就是了。你只是要想想,回去怎么再把生意给做起来。其他,就不用担心了。”那场头感激地应了,既然六哥说其他的不用担心了,那么他心里就一定有了计较,自己也就不要多嘴了。又安慰了那场头两句,老六就挥手让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