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人影的刹那,一直跟在安以颜身后的狼袭没有丝毫声效的消失不见,安以颜在心底为他配上“唰”的一声。

走到自己的小院门前,安以颜俯下身,借着悬挂在院门前的灯笼才看清抱着自己蜷在地上睡觉的人是柳济生。

安以颜蹲下身,伸手拍他的脸蛋儿,“哎,哎,留级生,怎么睡这儿了呀?”

留级生半睁开眼睛,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揉了揉,明显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样子。

安以颜笑了一下,又问:“你在这儿干嘛呢呀?怎么不在屋子里睡?”

原本半垂的头在这一声问话之后猛的抬了起来,像是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般,瞪大惊喜而迟疑的眼睛,“以颜,以颜,你回来了!”边说着,小孩子边眼带泪水的扑进安以颜怀里,惊喜交加。

安以颜伸手揽住他的背,没有说话的轻轻拍了两下。 柳济生扑到她怀里的力道并不大,甚至可以称得上轻柔的,轻柔的就好像经过预先的算计一样。

安以颜微笑,“为什么呆在这里呢?你已经让我问第三次了。 ”

柳济生抬起脸,眼中带上一丝惶恐,像是在害怕安以颜的后一句话是在表示不耐,于是他赶紧开口,“我想见你……”

安以颜失笑,“呆在这里就能叫到我?”

柳济生因为安以颜的失笑而傻笑,“我见到你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像是胜利一样地炫耀。

安以颜摇头。 “你不睡在院门口也见得到我吧。 ”

柳济生抿了唇,“我怕我不守在这里,你就又会消失不见了。 你总是消失不见,连声招呼也没有的就走了,然后再回来……”

安以颜截断他的话,“哦,听你的语气倒像是不希望我回来似的。 ”

柳济生没有注意安以颜说了什么。 只自顾的继续说着自己要说的话,“我听说你回来了。 去了王上那里。 我想去找你,想见你,可是不行,我不能乱跑。 我只能呆在这个院子地附近而已。 所以我就呆在这里等你。 只要你一回来,我就能第一时间看到你了。 ”柳济生说完,灿然的笑了一下,小鹿一样地眼睛中闪着生气。 像是阳光洒落在花朵上。

安以颜摸了摸他的头,起身,“好了,我回来了,你也看见了,然后就进去睡觉吧。 ”

柳济生赶紧跟着她站起来,拉住她的衣袖眼巴巴的问:“这次你会呆多久,不会一下子就又走掉了吧。 ”柳济生半躬着身体。 显然因为蜷在地上太久,身体已经麻木得站不起来。 然而他却执拗的拉着安以颜,要问出一个答案。

安以颜再度失笑,只是与上一次的不同,这一次是带了一丝嘲讽的意味,“柳济生。 你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我地去留什么时候需要向你来交代了呢?”

柳济生惶恐的拽紧安以颜的衣袖,泪水浮出眼眶,打算随时跌落出来,“别生气,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想回答,就当我什么也没问。 ”

安以颜有些烦躁的转了头,伸手扣门。 大门是紧锁的,安以颜砰砰的将手掌拍在门上,柳济生垂着头在一旁站着。 抓着安以颜另一只衣袖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拍门拍到手掌发红。 热热的疼痛。 里面却全无动静。

柳济生看着安以颜因为耐心尽失而紧蹙地眉头和下垂的嘴角,大着胆子按下她一直在猛拍的手。 哭着道:“你别拍了,她们肯定以为是我在拍门,所以才没人过来的。 ”

安以颜瞪了柳济生一眼,深吸了口气退后一步,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轻声唤,“狼袭。 ”

狼袭从旁边的一棵大树上跳下来,带动起来地树枝发出哗哗的声音。

安以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把门踢开。 ”

狼袭也瞪她,“我保护你,可不是你的仆从。 ”

安以颜不耐烦的,“行了,不满表示一次就可以了。 ”

狼袭无言的继续瞪她。

安以颜不理会他的瞪视,只管数落,“既然你有张嘴,又愿意说,那下回下来的时候就直接说。 不要把树枝弄得哗哗响,我讨厌那声音。 ”

狼袭突然平静了,表情上带了点幸灾乐祸,“人生气的时候就什么都讨厌。 ”

安以颜突然伸脚,咣的一声踹上大门。 大门晃了一下,柳济生被惊得往后一跳,但什么也没有改变。

狼袭笑,走上前,轻轻地往门上推了一下,那门就顺着他推地方向,缓慢的往里倾斜,随着倾斜地角度的扩大,倒下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安以颜的视线透过倒下去的大门,正好看见一个小丫头提着一盏宫灯向这边走来,脸上的表情由愤怒变为惊慌,化成一声尖叫,惊醒了天空。

安以颜走进去。 小丫头已失手把宫灯掉在地上,蜡烛倾倒,燃了红纸,好在是在石头路上,红光闪耀,小丫头跪了下去,“公,公子,您回来了……”

安以颜微笑,“真好,我虽在这里待没有多久,但好在你们都还记得我。 ”她顿了一下,话音一转,“就是没人过来开门。 ”

小丫头惶恐的抬起头,脸被火光照得通红一片,“不是,公子,奴婢不知是您……”

安以颜哼了一声,红纸即被烧尽,火光明灭间,一群男男女女从院子各处跑了出来,都是茫然的。 愤怒地,惊慌的,因为睡梦中突然而然的巨响,前来探一个究竟,然后看到了在最后一缕火光中怒火中烧的安以颜的脸。

好在天已开始放亮,安以颜的愤怒在亮光中也就被消融了。

她站立了良久后,突然微笑。 “大家——我回来了!”

众人的脸上开始出现莫名其妙地表情,就连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也莫名所以地仰头看她。 只柳济生的目光里闪现出一丝阴霾。 刹那不见。

安以颜不理众人,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柳济生一言不发的跟着。

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新的一天以莫名其妙开端。 最先要做的事情大概是去修门。 宫中的任何一扇大门都从未坏得如此彻底过,以致后来过来修门地工匠一直在犹豫这件事情是否需要上报。 不过这已是与安以颜无关的事情。

在安以颜的房间里,只有她和柳济生两人。 狼袭打从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就又无声无息的隐身了起来。 以致安以颜边往房间走的时候边在思考,记忆中她好像从未看见狼袭有吃饭睡觉上厕所一类的举动,这真的是一件相当诡异地事情。

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狼袭究竟是何时来解决他不可避免的人类基本需求的。 回神时发现柳济生已经跟她进了屋子,正在关上房门。

安以颜找了个椅子自己坐下,“失望吗?”她问柳济生。

柳济生关好了房门,回身,满脸的不明白,“你说什么?”

安以颜微笑,“我没惩罚他们,你失望吗?”

柳济生的眼中染上惶恐和惊慌。 “你说什么?”他似乎只会重复这句话了。

安以颜看着他,“我走之后,你在这院子也吃了不少苦吧。 ”

柳济生低头,小声的说:“我……没关系……”

安以颜笑,“就算有关系又如何呢?这院子本就是给我住地,你只是来陪我。 来这儿之前你住在冷宫。 来这儿之后你也没有得到王上的宠幸。 我若不在,你自然就是被人嫌弃的有名分没权力的半个主子。 半个,就要受人欺负的,不能有怨言。 你有没有关系都是这样。 ”

柳济生猛的抬起头,“我……我……”

安以颜继续说,“所以你只能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让我看见你被欺负了。 大半夜的,你睡在外面,连个陪的人都没有,他们就心安理得的锁了门。 敲门。 还没有人来开。 你要我看见的不就是这个吗?”

柳济生猛摇头,“不是地……不是地……”

安以颜却不管他。 只继续说,“可要是我没半夜回来呢?你怎么办?还有后招吗?”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柳济生地脸上滑下来,无比委屈,“不是的,不是的,你不要冤枉我。 ”

安以颜拄着头,微笑,“冤枉吗?能在这里活到今天,没有死在最初的那场倾轧里,甚至没有被赶出宫去,而在这宫里留了下来。 柳济生,你凭什么呢?”

柳济生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安以颜叹气,“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柳济生突然停止了摇头,似乎连眼泪也不再流了,只看着安以颜。

“最初的时候,是因为你太弱了,我认为你在这宫里活不下去。 但我小看了你,你没有我以为的那样弱。 但现在,还是因为你太弱了。 你一直在等我,可如果我不回来呢,你要等一辈子吗?等一辈子,然后被欺负一辈子?”

安以颜起身,走到柳济生面前,“柳济生,我讨厌弱者,所以你最好不要指望我会保护你。 以前,我有一句话没有告诉你,现在告诉你:在复杂中失去天真,此一大幸。 但单单这样是不够的,知道吗?”

柳济生恍惚的看着安以颜,“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安以颜耸肩,“没有为什么啊。 ”

“那你呢?”柳济生没有问安以颜你什么,但安以颜懂了。

她笑,“我累了。 我很想告诉你要善良要天真要相信世界是美好的,但我自己都不信。 我还想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挣扎怎么算计,到头来你还是会发现你逃不过老天爷的一个恶作剧,但很显然你其实不想在这个宫中逆来顺受的死掉。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怎么做,但我知道你要是想得到你要的,你就只能变强变强再变强。 这也是我唯一知道的方法。 ”

柳济生问:“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安以颜微笑,“不确切的知道。 但你不想被欺负,你想报复,你就只能变强,不依赖别人的强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