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勇闯新天地

朝阳初升,景色奇丽无方,莫可名状。

一座白玉山峰之下,排列着一堆又一堆的四尺高墓碑,寂寞孤清,四野声息全无。

雀鸟也没有任何啁啾鸣声,丝毫未闻,也许是禽鸟也怕了如此寂静气氛,不敢飞近。

极为乾燥的“海枯冥地”,草木不生,在一片死寂中,忽闻远处传来阵阵狼嗥,更添三分诡异。

白玉山如王女般竖立,通体雪白,莹光纯净,教人心境平和安乐,万虑俱消,造物之奇,直教安躺在山下的众墓碑、尸骨,都能安然长眠,忘尽人世间的悲愁痛苦。

“海枯冥地”这用作安葬的地方,埋葬了许多理想、快乐、忧愁,三天前,也埋葬了一份柔情。

其中一个“新墓碑”之前,有着不下于千根头发。埋尸的地方,脱落的头发当然不算甚么,但这些头发却不是来自已埋葬了的尸首,而是因为三日的噩梦而来。

也不知是早晨还是午间,总之就是红日在上,梦里只见柔弱俏丽的小美人儿,正在海中泳舞,却突然被恶魔浪卷掳去,肆意**虐、侮辱、挣扎不得、哀哭无尽。

从那一天开始,朱小小的秃头落发便一天比一天的多,也许过不了多少天,朱小小已是一毛不拔的光头少年。

噩梦总在白日来临,因为晚上的朱小小舍不得睡,眼目一定瞪得好大,留意四野的风吹草动。

好可惜,没有来,水晶晶的魂魄还没有来访过,朱小小日夜都在墓前守候,可惜就是还未能再见佳人。

枉死的人,不是都会变成厉鬼的么?那无辜自尽的水晶晶,怎么还没来?难道在阴间又有祸事?

想得愈深,又有三根长发脱落,真的我见犹怜!

“有哭个痛快么?”

就算是亲爹朱不三的声音,朱小小也无动于衷,因为那粗鄙、冲动的“病魔”,嘴巴里一定吐不出甚么能入耳的道理安慰人。反之,身后的声音却是极有力量。

小白的手轻轻拍了朱小小的肩膀一下,就坐在他身旁,还为他带来了两瓶米酒。

“人进苦年伤痛不尽,酒入愁肠滋味无穷!酒烧头,只烧少年无知忧;天下愁,哀我伤悲恨悠悠;酒是知己愁是友,血海仇、痛楚受,点滴伴我杯中酒。”

小白笑道:“这首由刀锋冷在我初踏足江湖时道出的诗,道尽醉酒与悲痛情感结扣,当我感受到投入江湖的悲欢肠断,也就开始领略人生滋味,酒,才渐渐懂得享受。”

小白乃朱小小的亦师亦友,从小便在人生道理上指导这挚友的孩子,虽未曾拜师为徒,但朱小小早已视他为一代宗师,处处虚心学习,求教指引,对冲动、火爆性子的他而言,就只有小白能开解。

递上酒,小白淡淡然道:“来,跟泉下的水晶晶一同乾一杯,把所有苦痛都吞下肚里。”

在坟前洒下一杯,小白、朱小小都一饮而尽,真的好想把苦痛、忧愁,都一并吞下肚里。

小白道:“人成长了,便会碰上喜、怒、哀、乐的更贴切感受,忧伤愁苦、生离死别,你必须懂得面对,否则,停留在只希望浮沉于喜乐无忧的生活,成长不了,也就等于到了人生终结。”

朱小小叹道:“小白叔叔说过,人在面对考验时,自怨自艾、退缩畏惧都是无能表现。

人,必须通过这些磨练,摆脱旁徨、沮丧,克服思想上的弱点,才能脱胎换骨。”

小白又把酒倒在刻上“吾妻水晶晶”的墓碑上,抹了抹,再道:“当日听得明白道理,今日却无法运用得来。哈……这就是人。”

朱小小叹息道:“我的脑海中,一直盘旋怀念,怎也控制不了,天天在苦思、天天在痛苦。”

小白突然哈哈大笑,朱小小也被他的笑声吓得傻呆,不知小白所想的是甚么,一脸茫然。

小白笑道:“小小,你来告诉我,跟水晶晶从相识到她别去,快乐的时日有多少、苦痛的又占多少?”

朱小小道:“当然是快乐的多,苦痛的只在最后。”

小白笑道:“这就是了,既然是快乐的多,为啥不去缅怀快乐事,却偏偏回忆那段短短苦痛的时候呢?人生在世,很多悲欢离合的事会不断发生,原来,最终又最宝贵的,是‘回忆’。”

“回忆,只存在你的脑海里,谁也抢夺不了,禁制不住。上天安排你受苦千年,但只要有一刻快乐,你便有权永远镌刻在脑海,日夜想念,把快乐从心底育养出来。这一段情,是要你学会成长,能接受压力、创伤,从今天起,别再伤害仅馀的头发了,脑海中尽量只想昔日快乐事,让这段情留下最甜美回忆,而非苦惨,明白了么?”

朱小小像是恍然大悟,被当头棒喝般的惊醒,提起酒便再倒入肚,说道:“对了,若禁制不了,愁苦又来,便一口混和烈酒吞下,这样便一了百了,不再伤、不再痛。”

小白点了点头,笑道:“要发泄悲恨,我给你一个机会。”

朱小小愕然道:“甚么机会?”

小白道:“咱们一同到‘天皇帝国’,追杀那两头禽兽--不凡圣子及大头,杀了他俩,便能发泄悲恨!”

朱小小惊讶莫名,立时紧张得全身颤抖道:“当真?”

小白笑道:“你爹已来了,我们明天便启程,你想要跟我们同住‘天皇帝国’一行?”

当然是坚定的点头示意,朱小小在水晶晶坟前拜了又拜,一再恳切的祷告,要拿不凡圣子的首级来祭她后,便依依不舍的离开“海枯冥地”迎向那未知的“天皇帝国”。

战船准备有充足乾粮、净水,四个要到“天皇帝国”的人,已准备就绪,小白、天草太子、朱不三还有朱小小,向可怕的未来挑战,要克服风浪大海,远征异国。

梦香公主紧紧握着小白的手,轻轻道:“杀了大头,‘天皇帝国’侵略中土的计划便难以实践,完成后便快回来啊!”

小白笑道:“要不要为公主带来一大批雪白香肤女奴,待有天‘酒池欲林’再现江湖时,好让公主有更出色的安排?”

公主笑了笑,道:“不必了,那‘酒池欲林’的把戏已是昔日玩意,从今天起,我只专注于训练‘铁甲兵’学习‘五杀野’的独特技能,待夫君成事回来后,‘铁甲兵’已是野林战斗的最凶悍战士,你的‘战林’大计,一定能成功。”

小白紧紧拥抱公主,这位一直在他生命中占据最重要地位的妻子,是小白的最爱。只要有公主在,小白一定可以轻松面对其他,耶律梦香是自己的一半,也是一切力量的泉源。

小白道:“小心照顾莫问与梦儿,他俩是我们的未来。”

公主轻轻点头,眼眸里还是有阵阵忧伤,女儿笑梦白之死,对她打击实在极大,心中永远有着难以忘怀的伤痕。

“他奶奶的还在打情骂俏,快上船吧,早一点去到,便早一点不用吃丢那妈的又乾又无味的肉乾,还有烈酒,快啊,小小,再不上来我便踢你臭屁股。”阵阵污言粗话,当然是朱不三了。

因为未知“天皇帝国”凶险,小白特地命朱不三同去,有“病魔”压阵,再强的敌人也能迎抗了。

四人向送行的水皮、水水、马大甲、泥龙、雪豹一一道别,小白特别吩咐生力道:“你留下来助公主训练‘铁甲兵’,千万要尽量掌握‘五杀野’的野战神技,‘海、马、泥、树、兽’,他们就是‘铁甲兵’的未来,明白了么?”

生力答道:“生力从来没有令大王失望过,放心好了,当你回来时,‘铁甲兵’一定已经脱胎换骨,一定!”

“对啊!放心好了,我一定督促他做好的。”身旁的郡主也俏皮地嚷着,拥抱生力依偎。

小白再回身走了十步,当然,在他面前就是永远跟在十步后的十两。没有多馀的话,主仆俩已交心多年,异地极凶险,小白要十两留下来照顾公主,两人轻轻点头,千言万语在一个眼神中已尽把意思说明。

踏上船,轻轻挥手,大家的心情都极为沉重。在中土,小白当然能称霸一方,智胜千里,惟是到了异地,人离乡贱,小白的际遇又会如何?杀一个大头真的如想像中简单?

面对要挥兵入侵中土的“天皇帝国”,凭一人之力如何力挽狂澜?责任、压力全在小白身上。

战船渐渐远去,彼此互相祝福,前路龈险,只望小白能一一化险为夷,为中土带来和平、安静。

汪洋大海中,欠缺远航经验实难以直指向“天皇帝国”所属处,犹幸天草太子乃航行老手,由他掌舵自是得心应手。

海风一阵阵吹来,小白侧耳细听那汹涌澎湃的浪涛声,顿觉一种胸襟开阔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自小爱好玩乐,倒是“剑京城”的遭遇教地改变了一生,惟是目标始终只在建国立业,成为一国之君。就算是雄霸天下,一统四国四族,也只是梦中偶有所思,并未认真过。

但离开“模糊城”,经“一万险”之战,再踏出中土航行到“天皇帝国”,在茫茫大海中,顿感天下之大,原来还是远超想像。

依其见识、所闻,除东面有“天皇帝国”,还有“西域诸国”,红胡子绿眼睛的“日耳曼诸王国”、“西方列国”。南方有“暹海”、“马亚”联国,另还有“高丽天国”等等。

每一处均有不同族类建立了文化不一的国家、政权,那里都有相当了不起的君王在上主宰。

小白在想,要是有一天中土出了一位真正具有超凡神人力量的王者,把所有列国都统一起来,开创前无古人的疆土,那就真的是万世留名、永垂不朽了。

只是,在无尽杀战中,免不了血流成河,统一天下毕竟要付出无数生命作为代价。

天草太子指导了朱小小如何掌舵后,便把任务交结他,反过来伴着他心中的偶像天人--小白。

对中土文化一直深深着迷的天草太子,认定跟偶像攀谈就是人生最大快事。为了让小白更清楚“天皇帝国”的文化,亦不嫌其烦的不断解释,以便他日小白能适应环境。

天草解说得头头是道,详细道:“数百年前,在大海包围的一块土地上,一个‘天皇贵族’诞生了,岛上约十分之一的地方经百年开垦,已开始渐见繁荣。这‘天皇贵族’的血裔成了这块土地的主人,由他们建立君主制度,也设定了四个阶级,结构牢不可破。”

“四个阶级是世袭永恒、世世代代相传下去的,除了由上天下凡而来的‘天皇’亲自颁下‘天皇令’外,谁也改变不了原有天生下来便定了的身分,贫贱富贵早已注定。”

小白不悦道:“这只是当统治者的手段而已,他们永世的高高在上,以虚拟的甚么上天下凡为帝作幌子,要下面百姓永远臣服,再设定好一级又一级的制度,那就减少了叛乱冲击的可能。”

从一无所有到自立为王,小白是以双手创立“前途”的佼佼者,他当然对甚么世袭阶级观念极为抗拒,若然中土的国家建构跟“天皇帝国”一样,他这乡间小子,又怎能扬威耀武!

天草太子笑道:“我身为‘贵族’一分子,当然对此阶级制度完全接受了。还有,国内的四个阶级就是‘贵族’、‘官武’、‘平民’、‘奴隶’,分得清清楚楚,绝不含糊。”

“‘贵族’只是拥有‘天皇’血裔者,为数最少;‘官武’是被提升为文官、武官,又或是‘东忍’、“西浪’、‘武十’等,可见我国较为重武经文。”

“而‘平民’意指一般百姓,只要他们愿意习武或被提升为官,地位便上升一层。但无论‘官武’、‘平民’也好,只要犯事、作乱,遭到‘天皇’或者‘藩王’判其入罪,此人终生便被贬为‘奴隶’。故此,‘奴隶’多是罪人之后。”

小白问道:“那‘天皇’跟‘藩王’之间的关系又如何?”

天草太子道:“‘天皇家族’占据了最富庶的十分之一土地,为了开垦其他,把东面及西面的荒地分给两位得力臣仆,分别为‘江川大臣’及‘神山大臣’,以后也就建立了附属在‘天皇’之下的两大藩国,各自发展、开垦。”

“‘神山家族’、‘江川家族’的勤奋、拼搏,经数百年开发,建立了制度完善的两大藩国,物质日渐丰盛,势力甚至更胜已因生活太豊足而穷奢极侈、渐渐堕落的‘天皇家族’。”

“由于四等阶级制度不变,两大藩国表面上仍臣服在‘天皇’麾下,惟是近年积极扩军的‘江川藩国’,一直拥兵自重,觊觎中土大地,一心侵略建立真正帝国,早已有反叛之心。”

“‘江川藩国’藩王江川不死,神功盖世,已二百岁长寿,反之‘天皇’第八代只有四十五岁,相比下江川不死更不愿归服。而对立的‘神山家族’,由于君臣皆不主战,一直被‘江川藩国’欺侮压制。”

小白道:“不凡圣子、大头既然都是‘江川藩国’派去中土的,看来就算杀了大头,也只能令中土暂且偷安。欲一了百了,必须彻底解决好战爱斗的‘江川藩国’与及藩王江川不死。”

天草太子点了点头,也就肯定了小白的方向。

疾风呼啸,波浪送船,经过连场狂风巨浪,在波涛中破浪前进,战船迎向天地间风浪之威,经过十多天煎熬,犹如一叶孤舟飘荡在无边大海之上,凭着天草太子的能耐,终于已接近“天皇帝国”大地。当然,四人也早已疲累不堪了。

朱不三何曾试过十多天的漂泊无定,最是唠唠叨叨的诅咒个不停,一曾儿说要为朱小小扭断那不凡圣子的脖子,一会儿埋怨天天打鱼吃,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

“他奶奶臭嫉子个熊,到了,终于到了!”兴奋若狂的朱不三,遥见有陆地在前,双目发光,不禁手舞足蹈的疯狂又叫又笑,拉着一直沉默的朱小小看个明白。

天草太子笑道:“还没到啊,这小岛只是西面的前哨站,属‘天皇帝国’出海必经之处,由我挚友神出土仁世子驻守。”

朱不三顿时凉了半截,闷哼一声道:“挑那大妈的那不必驶去了,早一点到‘天皇帝国’不更好么?”

天草太子道:“我是不能陪你们回国的,因为我背叛父皇,一直禁锢大头,拖延了进攻中土大计,已犯了天条死罪,故此我必须留在这小岛上,交由土仁世子送大家最后一程便是。”

原来有着无奈情况,小白们更加感谢天草太子相助,心里感动不已,朱不三也不敢再胡言乱语。

战船泊岸,朱不三第一个便冲了上去,恨不得有飞禽走兽,捕一、两头烧烤作食,以解口腹之苦。

一阵乱箭突然迎面射来,四周竟埋伏有百计战士,为首的大喝一声:“杀死不凡圣子的走狗!”——

第二章好刀好刀客

有一种人绝对与身段硕长、剑眉星目此等形容词绝缘,从任何角度看,他都是粗鲁不雅、面目可憎、既丑且笨。这种人在武林上多的是,一天不知要死多少!

偏偏朱不三没有死,而且武功不断提升,更取代了钱辛辛,成为新一代的“病魔”。

可是,武功虽然跃升,却仍是不修边幅,粗陋肮脏,满口焦黄秽齿,跟一般的笨喽囉没两样。

这样的天下贱莽夫最堪杀,因为只要随随便便对着射上一箭,便一定穿心杀掉,简单得可以。

何况射来的箭共有三十箭,是“阵箭”,封死了前、后、左、右、上方各路,朱不三好应该死。

“阵箭”是经过深思熟虑,由手劲、内力几近一样的箭手同时射箭,算准敌人进、退、翻、飞、滚、跳、弹、闪、转、掠、移各种各样的避免形式,猝袭攻其不备,必杀无疑。

电光石火间,风驰电掣的三十箭一同射向朱不三,三十个熟练的箭手,包括为首的统领,都同时失望。

三十箭都落空了,因为在十一种闪避方式之外,还有他们未想像过的一种巧变姿势--爬。

似是一头狗,又或是蚯蚓更为贴切,朱不三竟然伏在地上,以胸膛、膝头作游前力点,间不容发下避过了所有杀箭,姿态难看得不得了,但却十分有用,弄得一脸是泥尘,却保住了性命。

当大夥儿都怔了一怔,再欲搭箭射杀,朱不三已来了一个前翻转向,以大屁股对着敌人,双脚后撑,如黄狗射尿般踢射地上泥石反攻,速度比搭箭射矢不知快上多少倍。

沙石都击中手腕穴道,箭阵顿时崩溃,当那只有四尺半高的头领感到不妙,朱不三已站在他面前了。

当这小矮子欲拔刀之时,朱不三已一手把刀鞘的口夹扁,把刀卡住在刀鞘内。

当他一拳轰在朱不三胸口上,朱不三已在失笑。

当朱不三在笑,小矮子已好想哭。

当小矮子哭出来了,他的拳头已胀大了一倍,皮肉仍在继续浮肿,痛得眼泪滴下又滴下。

朱不三的一肚子气正好对他发泄,右手二指戳出,指劲已教小矮子咽喉刺痛,说不出话来。

也许这小矮子今天走霉运,朱不三气上心头,要杀便杀,两指吐劲,却被托起了手肘,他回身一望,竟然是天草太子。

一招便化解了杀人招式,朱不三也大为诧异。

天草太子及时赶来,也就化解了一场误会,连忙道:“土仁世子,许久未见。”原来小矮子就是天草太子知交,属主和的“神山藩国”两个有权承继藩王地位的世子之一。

都是同一阵线的,当然不应自相残杀。

天草太子问道:“怎么会把咱们当作是不凡圣子,他来过么?现下又在哪里?”

土仁世子摇头叹息道:“他与那大头应该是三日前来到的,可能是战船开动太快、太急,机械发生严重故障。咱们发现他们的船已破损不堪了,更搁浅在乱石滩上,早已不能再用。”

“为了逼我们交出战船,让他回到‘江川藩国’,这三天以来,已先后杀了我十个守兵,真是可恶得很。”看来经连日煎熬,不凡圣子与大头已到了山穷水尽的绝处,若不能在这孤岛上找到战船,那就不可能回国。

朱不三大笑道:“哈……真丢那妈的皇天不负有心人,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当下就给你们把那对贱娃儿揪出来!”小岛看来并不太大,只有一条溪、一个小山丘与及一个小丛林,小白看到丛林上空突然被惊吓的群岛高飞,已认定不凡圣子与大头都必定躲在丛林内,更可能正在觅食。

天草太子握着小白的手,紧张道:“大头是我十多年的好友,他心术不正,但本性并不太坏,答应我,不要杀他,带他回中土再困一、二十年便是,可以么?”

小白微笑道:“没有太子之助,咱们也不可能来到,好,小白便承诺你,我们必定不会杀大头。”

突然朱小小一声暴喝,提刀便冲,狂嚎道:“两个贱人,都给我出来,杀啊!杀啊!”

朱不三及时拉住孩子,怒道:“你搞甚么鬼啊,一个人便能杀掉不凡圣子吗?你奶奶的龟孙子真笨!喔,不……你是龟孙子,我朱不三岂不就是大乌龟,唉!错!错!”

朱小小握着利刀,已是青筋暴现,勉强压抑怒气道:“爹啊!要等你来对付,又要等多久啊?”

朱不三笑道:“小小朱啊,你快去替老头子找来一大堆乾枯树枝或枯叶,那两只真乌龟便很快活不成了!”为了对付藏在丛林内的不凡圣子及大头,大夥儿马上搬来一大堆枯枝、桔叶等,朱不三大为雀跃。

朱不三笑道:“土仁世子老弟,这里正吹北风,操你奶奶的这地方,不会突然风势转向吧?”

土仁世子道:“严冬将至,只吹北风,放心好了,风势在这季节绝不会有啥变化。”得到明确指示,朱不三右手指在左手前臂一刮,便滴出血来,沾在下面的柴枝之上。

朱不三拿起一根柴枝,吐出火劲,便立即点燃柴枝,轻轻放在柴堆上,立即烧得浓烟大作。

乘着北风之助,浓烟一直向前方丛林吹去,直把整个丛林包围住,浓烟愈来愈盛。

小白点头笑了笑,朱不三经多年在战斗中成长,除却从前冲动性子,也变得稍为有点头脑,更懂得不轻举妄动,避重就轻对付敌人。他利用本身的“病血”,烧成“病毒烟”,丛林内躲藏起来的人,遭到“病毒”感染,又痒又红肿,又怎能不走出来。

朱不三笑道:“快来了,‘箭阵’请准备,待会儿见到满头满身都是红肿毒疮的丑家伙出来,便放心射杀好了。”话语刚落,丛林内一声狂嚎,在远处就射出一条人影,直奔出来,朝向浅滩冲“箭阵”放矢,但都落空,纷纷掉下,因为都被突然横在前面的天草太子尽数挡去。

天草太子道:“那条人影,是不凡圣子背着大头,放箭追射,一定会先杀大头,别胡来!”原来不凡圣子也知悉小白等已追来,为了让天草太子阻止追杀,便背着大头挡箭,果然令天草太子中计。

同一时间,朱小小已飞射而出,追杀二人。朱不三为怕孩子不敌,后发先至,已越过了他,而小白跟天草太子也追赶上来。小白只感天草轻功、内力竟不下自己。

后头,还有土仁世子及三十箭手在追,没命奔逃的不凡圣子,带着大头这包袱,虽可免去箭射,但同时亦导致他难以迅速摆脱敌人。

土仁世子笑道:“别忧心,慢慢追好了,前方的浅滩没有甚么战船,他俩绝对不能走远。”

绝崖尽头,再也无路可逃,不凡圣子只好转身放下大头,面对追杀而来的敌不凡圣子冷笑道:“哈……‘神山藩国’的‘西浪’真脓包,竟要联同中土的人,才敢与我们‘东忍’为敌。”

朱不三大怒道:“挑那妈的烂臭贱口,你放甚么毒屁,一定是刚才吸入太多‘病毒烟’吧,好臭,好臭。就这样吧,其他人等暂且不动手,先由我朱大头来教训你这贱狗。”

大头当下在不凡圣子耳边道:“朱大头就是‘病魔’朱不三了,擅用‘病毒’,内力极高,招式上较弱,要避重就轻,千万别硬拼,先游斗觅出他的破绽!”对中土一切了如指掌的大头,很快便把朱不三的“资料”告诉不凡圣子,也就让他更了解敌人,易于争胜。

不让不凡圣子有喘息机会,朱不三大怒冲上,内力贯注全身,一掌推出,绝崖上顿时刮起大风暴,掀得黄沙如浪卷起,翻高十丈,直扑吞噬向不凡圣子。

朱不三尽得病魔内力,经多年修练,已有一身深湛武学修为,战杀轰出掌力,如排山倒海既勇猛又骠悍,势莫能御,攻力太烈,不凡圣子如何变招也难以闪避。

不能避,可以挡,朱不三就是要逼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在内力上压倒他,最好先震碎他一些筋骨。

似是雷霆震怒,天地也为之寂灭,在狂飙厉劲下,不凡圣子竟真的一掌对拼,全力迎战。

掌力怒接黄沙暴浪,彷如断线风筝,不凡圣子竟然只挥出五成功力保住心脉,尽将朱不三内力注入体内,再弹射向沙土地上,藉劲弹地,抱着大头飞出绝崖。

下面是怒海,要投海自尽吗?

冲天拔射,就像孤鹜飞向落霞,凌空疾掠而起,身法极为迅疾,再也难以追小白心念一动,立刻抢上前看个究竟。

一望之下,小白急道:“上当了!”众人上前一看,原来在不远处有一艘小战船赶来,不凡圣子先前位置可以望到海上变化,得悉有船来到,便灵机一触诱使朱不三怒掌出击,以藉其掌力飘飞出大海,迎向战船,落在上面。

如此偶然之遇,便便得前功尽废,功亏一篑。

朱小小恨得牙痒痒的,他好想也追杀扑下去,惟是战船离岸太远,不藉助朱不三的一掌,也就绝对难以落在船上。

如鸿毛轻飘,姿态极为美妙的不凡圣子,抱着大头轻轻落在战船之上,依然飘逸神俊,笑态迷人。

不凡圣子在笑,还有谁在笑?

土仁世子在笑,而且是掩嘴失笑,笑得曲膝别腰,当真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有啥好笑?不用问,依土仁世子伸手所指示意,小心看个明白便是,一切都太简单。

当一派丰神如玉的不凡圣子与大头落在战船甲板之上时,刀光闪掠,刀不算太锐利,也就斩不出锐风来。

很多武者穷一生修练才能挥出锐利刀势夹带锐风,但他们都忘记了,刀并不是用来斩出甚么锐利刀风,而是用来杀人,只要能杀死敌人,刀就是好刀,刀客就是好刀客。

好刀客的好刀竟然一刀斩向不凡圣子,幸而圣子双手回身,左手准备接刀夹住锋刃,右手正要同时轰碎大刀。

幸而引得不凡圣子出招,否则好刀就成不了好刀。

杀人的刀才是好刀,此刀一劈便能杀人,所以一定是好刀,而被它斩杀的,竟然是大头。

大头的头颅随着不凡圣子同时坠海,他大可把装满中土四国四族资料的头捧回“江川藩国”去,好可惜,离开了脖子的头颅,装了多少东西都好,也不能再说话了。

人海上只见大头的首级在飘,不凡圣子已逃去无踪,消失于急浪翻卷的海面。

天草太子瞧得心胆俱裂,怪不得谁,只好抱头痛哭,伤心得心头抽搐,难以自“哈……

真的好运没法挡,我浅野立下大功啊,怨天世子,我为你出了一口鸟气啊!”在船上一刀杀了因为身中“病毒烟”、神志迷惘不清的大头,一个性子莽撞、双目活像谜成一线、七尺高的大个子,在船头上不知多威风、多豪气。

当战船泊岸,大家才看得清楚,这本来就是“神山藩国”的战船,中了“病毒烟”的不凡圣子,眼前一片模糊,一时不察,竟跳上敌对的战船上,白白牺牲了大头。

可怜造化弄人,辛苦经营之下,仍在最后关头失手,功亏一篑,不凡圣子还是未能带回大头立功。

三日前,当不凡圣子来袭,土仁世子已飞鸽传书,通告“神山藩国”派来援兵,这浅野正好赶来,便轻易的斩杀了大头。

大头一死,小白等也放下了心头大石。

缺少了大头,要进攻中土,也就事倍功半,事情看来好轻易的便一了百了,简单得很。

可是,当那浅野上岸后,他又带来了令人震撼的消息,小白听后当场呆住,脑海中一片混乱。

浅野道:“被那老不死藩王派往中土的拜千户,与五千‘东忍’一同被杀个清光了,那个原先答应合作的“天法国”大王伍穷,反脸无情,把‘东忍’杀尽杀绝,老不死藩王已决定三个月后攻打中土。”——

第三章悒郁艳桃子

浅野立下大功,兴奋莫名,手舞足蹈的在述说令小白们震撼的事。他的眼睛总像是睁不开似的,却是表情特多。

一跃而上站在一块大石之上,说道:“话说‘天法国’那个伍穷大王,当真有他一套,待拜千户与五千‘东忍’助他铲平‘皇国’后,便来个大开杀戒,唏哩哗啦的杀个片甲不留,都死光了啊!”

朱不三忍不住追问道:“那伍穷岂不吞并了‘皇国’,手执一百多万大军,雄霸一方?”

浅野突然又蹲低,朱不三也只好一同蹲低听个明白,浅野竟一手拍打朱不三的头顶,大叫起来道:“哗!真笨,就算雄霸十方又如何,他与老不死结下仇怨,‘江川藩国’还会饶恕他吗?”

朱不三摸摸被拍痛的头,不明所以道:“不饶恕又如何?要破伍穷的百万雄师,可不是容易啊!”

浅野突又兴奋拍掌,哈哈大笑道:“哈……太好了,要是伍穷那家伙都如你一样想,我浅野包保他一败涂地。你们真太小觑‘东忍’的实力了,单是精兵‘忍士’,已不下三十万,加上一百多万‘战奴’,若再得‘天皇’借兵,杀败伍穷又有何难。”

朱不三道:“但伍穷能由一个穷小子蜕变到今天雄霸一方,也绝对不是好惹的啊!”

浅野道:“你真太天真啊,以老不死的狡诈性子,又怎会如此简单。他就是希望伍穷与他结下梁子,那样他便可以堂堂正正指挥大军入侵中土,表面是复仇,实则藉机灭绝三国四族。”

朱不三笑道:“阁下说得好很容易啊!”

浅野笑道:“老兄,你从中土而来,可曾见识过‘神风笑’呢?”

朱不三当然点头,这绝对狠辣、杀力无穷的神兵,在余弄仁手中大显神威,小白的六城便在短短三数天内全遭攻克。

浅野笑道:“我可以告诉你,‘神风笑’是老不死故意教那余弄仁制造的,只想看一看中土那方,对此神兵的反应如何,哪知真的不堪一击,哈……老不死还有更厉害的‘神兵’在后头呢。”

“他已着人弄出了杀力强得多的‘混世龙’和‘雷霹雳’,加上那喷火的‘火龙枪’,哈……一般的刀、枪、剑、箭,又如何能敌,难怪老不死已定下三个月后进攻中土。”

小白愕然道:“‘江川藩国’真的已定下侵略大计,三个月后便集结大军进攻中土?”

浅野笑道:“哈……中土三国四族的人,都要变成最低贱的奴隶,生生世世为奴为婢,我也要买十个姑娘回家玩玩啊!”

晴天霹雳,三个月后中土大祸便临,由于各国各族正争斗不下,当敌人大举入侵,必然各自为政,被强大的“江川藩国”以厉害神兵逐一击破,可见已是必然。

小白、朱不三、朱小小及天草太子,都为着入侵一事大感烦恼,惨杀哀嚎连天的凄伤情景,立时涌现脑海。

天草太子突然问道:“天皇也同意批准出兵了么?”身分悬殊,只是“官武”的浅野立时不敢再挤眉弄眼调笑,低下头不敢胡乱张望,静静回答道:“天皇三天前才召了家主藩王入宫,商讨有关老不死派军攻打中土之事,小的犹未知决定如何。”

小白当下将天草太子拉到一旁,忙问道:“此事来得突然,若真的已下命攻击中土,我必须赶回去示警,让三国四族有所防范,看来我们必须先到‘天皇帝国’查探清楚一切。”

天草太子当然明白,当下请土仁世子修书一份,说明小白三人乃来自中土之高手,愿意投效“神山藩国”旗下,向藩王推荐,也就可以堂堂正正的随那浅野回去了。

一切办妥,天草送别众人,自己则留下来接应。

跟随浅野的战船迈向不明的“天皇帝国”,肩上压力不断加重,小白今日竟反过来为维护三国四族的敌人,而竭力付出。甚么正邪对立,一刹那都好像颠倒过来,怎不教人感慨。

战船破浪乘风的往前直冲,那总是古里古怪、嘴巴又停不下来的浅野,不停的把“天皇帝国”诸事说个清楚明白,一大堆有趣、没趣的琐事都命他口沫横飞地喷个没完没了。

连最笨的朱不三在细听了两个时辰以后,也肯定眼前的浪入浅野,一定是个武功平凡的庸才,最爱的就是吹牛皮。

时值入冬,雪意深寒的冬夜,小白脸上不禁添了一抹忧弩之色,天上飘雪遮月,月华消失,大地在狐疑。

犹幸寒夜有酒,还是一等一的上好烈酒。

朱不三对不三不四的烦人可能是特别投契,竟然攀谈得愈来愈亲切,有酒在手,更是狂欢同饮。

朱不三突然抬起浅野的头首,问道:“你这家伙真的太难捉摸,怎地不时暗暗偷笑,怎么了,有啥屁好事将临?”

浅野突然一脸正经道:“哈……内心的喜悦原来真的禁不住表露出来。好,朱大哥,我来问你,以小弟的外表来看,我算是英俊不凡,可以讨得大美人当妻子么?”

朱不三突然喷出唾液,笑得几乎跌倒在地,呱呱笑道:“你这丑八怪竟要与‘英俊不凡’四个字连上,哈……难道你许久没有撒泡尿照一下尊容了么?应该也曾被自己的衰样吓得倒胃啊,呵……”

浅野又是大力拍打朱不三额头,同样笑得失性似的,笑道:“呵……大哥真的口快心直,这就是了,以我浅野如此奇丑相貌,这回却嬴得大美人入怀,当好妻子,怎能教我不失笑呢?”

朱不三不明所以道:“此话怎说啊?”

浅野把朱不三拉在身旁,细声道:“家主藩王得悉不凡圣子带大头到来,便想差遣人前来助拳,并且下了旨意,只要谁立下大功,便把婢仆中最美艳迷人的桃子,相赠下嫁,哈……”

朱不三笑道:“他妈的真走运,原来有一对大在等你玩弄一世,真羡煞旁人啊!”

浅野笑道:“老兄,若非有此大礼回报,当我斩杀了大头,又怎会大喜若狂啊!嘻……

洞房花烛夜,与处子温柔,一双大奶奶、一身滑不溜手的肌肤,我一定先嗅到天亮才……

嘻……痛快啊!”愈是快乐,浅野便愈大力拍打朱不三额头,双目眯成一条细线般,笑个不停。

朱不三笑道:“老弟,你的**功夫可有深造修练过啊,不如待我朱大头指点一下,让你明白**的绝艺招式,如‘鱼比目’、‘翡翠交’、‘空翻蝶’、‘野马跃’及‘吟猿抱树’等等妙不可言的姿势吧,包保你从心所欲,快乐胜神仙哩!”浅野如遭电殛,果然被迷住,不断追问如何更换体势,创出新意妙微。

朱不三如数家珍般,说完招式芟换,又告予“欲力药膳”、“固精关门法”,滔滔不绝,言无不尽。

要知中土自古以来,不少学者、医家均专注于**的奇妙研究,正是“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阴阳化生万物,男女繁衍人类,大地才充满生机。

“**”是妙学无穷,正是人生必须有所知,箇中奥妙,学极未穷,跟武学之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浅野乃“天皇帝国”之官武,未曾接触过中土“**”之浩瀚深奥,初闻其妙,自然沉醉其中。

好个朱不三一生最爱,又偏好美貌异性,自四位玲珑夫人去世后,把欲念都在青楼发泄,经验良多。加上得到“病魔”钱辛辛贯入内力,精锐欲旺,更是对“**”大有兴致修练。

两条大一问一答,尽是最妙不可言的奥秘,先是浅野独个儿沉醉提问,到了后来,一个又一个的浪人部下,都侧耳倾听,又或处处抢着提问,只看得小白笑歪了嘴。

也许由朱大头来当说客,请求天皇收兵不再进攻中土,会比任何人都更合适,更有可能成功吧?

半天时间过去,战船终于泊岸。

岸上是一个古朴乡镇,跟中土截然不同的“篷桥”,还有由一排又一排的木屋组成繁华区域。

镇上有神塔、神坛、宗祠,建筑都较为简单、粗陋,跟中土的处处考究,抖栱飞檐,商楼崔巍,冲汉凌霄,当真是难以相提并论。小白看了一阵子,也就摇头叹息,不再留意。

惟是离开了乡镇大街,穿过一条弯弯曲曲林荫大道,抬头一看,又是另一番景色。

只是半山之上,有一座宏伟城楼如天神般昂立,楼台基座为砖石结构,高三丈,占地极广,原来就是“神山王宫”。

上部全为木构,楼四层五间歇山十字脊顶,金碧辉煌,跟山下简陋木屋相比,当真云泥之别。

浅野望着愕然的小白笑道:“家主早年已被封升为‘贵族’身分,地位显赫,跟‘官武’、‘平民’的阶级有如天地相距,当然是气象万千,宏丽轩昂了。”

小白三人也就了解“天皇帝国”阶级鸿沟之别,出身“贵族”,也就是人上之人,享乐、地位、权势,高高在上,永远压榨在下面的各阶级,说是主仆,或许以人畜相比更为贴切。

“神山王宫”所在之处蕴含了苍天与碧海各种诡谲色调,揉和了高山、茂林的微风。

正殿绿色琉璃瓦覆盖,出檐深远。在山上向下远眺,大海如带,孤帆远影,平野无垠。

大海苍茫接天,层峦迭嶂,景色何其壮阔。跟“皇国”之“皇宫”相比,虽有所不及,但已相距不远。

浅野以立功臣子之身,领着小白等直入正殿,向神山藩王亲自汇报详情细节,是难得的机会。

殿堂之上,两旁有数十个虎背熊腰、双目炯炯有神、佩剑悬刀之劲装打扮高手。

四处布置辉煌灿烂,堂皇瑰丽,跟王宫的外貌一样庄严高贵,令人肃然起敬。

坐在正中王座之上,是个八尺昂藏四十来岁的壮年人,黑发长髯,态度冷傲,脸色泛红,左右太阳穴高高鼓起,显见内力修为已登峰造极,像是一座大山般镇压住。

浅野向王座家主既跪且拜,恭恭敬敬行了君臣之礼,便详述如何斩杀大头的经过,又同时介绍了小白等三人。

当然,难得立了大功的浅野,在形容他及时一刀杀掉大头此事上,难免加油添酱,绘影绘声的特别夸张。

只是沉稳如山的神山藩王——神山八代,一直未曾动容,只让浅野自由发挥,任他说个不停。

夸张失实的炫耀,原来最需要被迷惑的听众有适当反应,若面对冷醋如霜的脸孔,你一定会渐渐把夸张的表现收敛。

浅野也不例外,独个儿说了半个时辰,从夸夸其谈到最后不断修正,不敢再加添废话。

神山八代双目紧盯浅野,一切真相就已经安静的抖了出来,极简单的方法,却是毫不简单的冷静。

听罢一切,神山八代问第一个问题:“为甚么大头轻功绝世,你一刀能轻易杀他?”

第二个问题:“杀得了人头,为甚么偏偏让不凡圣子溜走?”

第三个问题:“你配不配奖赏?”

目瞪口呆的浅野,垂下头儿,只是不停的摇头,表示头两个问题他都解答不了,而第三个问题,那就更加清楚,美人儿奴婢不该由他所得,美梦化空,一切依旧。

当呆在当场、垂头丧气的浅野情绪跌至谷底,神山八代的第四个问题来了,他兴致勃勃的问:“究竟是谁先伤了不凡圣子与大头?”

这疑问的答案浅野并不知道,只好由朱不三代劳,眼见朋友无言以对,一向冲动的朱大头拱手一揖,便道:“阁下八代大王,在下是来自中土的朱不三,可容我说句公道话么?”

还没得到回话指示,朱不三已踏步至抬不起头的浅野身旁,笑道:“其实事情简单得很,在下有点名为‘病毒’的东西,在岛上先伤了两头禽兽,当禽兽他妈的……啊,不该太粗俗吧!当禽兽被浅野老弟一刀招呼,正好无力反抗,当然也溜走不得,呼的一声便人头飘飞,他奶奶的真精彩绝伦,哈……八代大王可满意了吧?”率直的朱不三说明一切,显得异常高兴,好像已为兄弟解围,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也懒理他人想甚么。

异地来客又何曾有如此跋扈嚣张者,两旁数十高手立时提升内力,如箭在弦,准备随时扑杀鲁莽的朱不三。

只是,神山八代没有指示,也就无人敢先上前动手。神山八代连表情也一直未变过,究竟他有何旨意。

时间慢慢溜走,大家都在等待神山八代的旨意,都在等他说话,只是等了又等,等完再等,还是一片寂静。

原来两旁安坐的高手,个个握拳绷紧肌肉,人人摩拳擦掌,等得太久,连最后的紧张也收敛了,变得无精打采的呆坐。

再等一会儿,开始有点烦闷了,当然,一切的烦闷仍藏在心底,只希望尽快散去便是。

到了真的不耐烦的时刻,一阵呛陔声响起,原来健硕强壮的身躯,竟然咳得声音嘶哑,而且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每一寸神经都在颤动,看得人胆战心惊。

直至青筋跳跃,脸肌扭曲,陔出一口浓血,呛咳才勉强停止下来,垂下头的神山八代冷冷道:“召桃子来!”突然而来的命令,各人不知就里,只见一阵子后,大殿来了一朵春光里盛放灿烂的小白花,不,应该是比小白花……更馥郁醉人,更华丽而纤秀,教谁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小白、朱不三,甚至是仍在忧伤中的朱小小,看到垂着忧悒的发瀑,偶而抬头,彷似白日恋上深情的静夜,沉迷不能自拔,一切心思情绪全系于她——桃子身上。

身穿素衣裳,轻妙透人白,脸上那种凄艳的神情,眉宇间那倔强意态,粉腮上的几绺发丝轻轻颤动,已足够令任何人深恋迷死。她,那悒郁的玉容,究竟藏着甚么憾事?

神山八代终于再次说出命令,但这次简单的话语,却惹来全场惊呼,因为那一句话是:

“桃子赐给朱不三为妻!”——

第四章醉倒霜靥下

当领袖有甚么条件。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同意见,也许意见一箩筐,想要全都记下实在太难,也许给予意见的人都不是成功的领袖!

小白是“铁甲兵”的领袖,十年以来他一直在学习如何当个出色的领袖,他不断注意四国四族的王者如何恩威并施,如何统治,可是,能从中大有裨益的实在少之又少。

眼前“神山藩国”的藩王神山八代,却令小白眼界大开,他一直默默不语,把部下的情绪完全冷却下来,到了几近冰点,才下令把人皆醉死的美艳桃子许配给最不知所谓的朱不三。

把讨厌、反对意识减至最低,就算是发出不满,也只宣之于口,明显的计算得极准确。

由朱不三夺得大美人桃子,必然惹得群情愤慨,但有时当领袖的,眼界会放得很远,不同部下一般见识。

把桃子交给朱不三,神山八代必定另有所图。但无论如何,这一着已成功避过部下强烈反对,把事情在最适当时机完成。

小白不得不由衷的佩服神山八代,能够成为两大藩王之一,果然是非凡人才。

欣喜若狂,却又不敢信以为真的朱不三,双目骤抬,射出如剑光一般锐芒,口唇颤抖不停。

含含糊糊的好像在说:“他奶奶的,好大好大的奶奶!”

如此的粗话,惹得桃子杏目怒瞪,眼眸如火燃烧,吓得朱不三全身一震,冷汗自背项滴下。

神山八代再道:“谁能立功便由谁夺得桃子,大头之死立功者是朱不三,有谁不服拉出去杀!”

霸者命令,当部下的当然不敢再胡说甚么。

只有小白心里明白,深谋远虑的神山八代,将如花美眷桃子许配给样貌奇丑的朱不三,必然还有后着。

相信,后着好快便来。

离开了大殿,垂头丧气的浅野负责招待小白等三人,只见他色迷迷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偷望艳丽桃子,彷佛想一口便吞下这娇花,恨得牙痒痒的好难受。

众人被招呼住在两间厢房之内,房间有纸板相隔,用的是薄而透明的“障子纸”,与及厚而不透的“袄纸”,既能隔音,还可以从纸门察觉有人的身影在门外。

好奇的小白迳自往外欣赏,只见“神山王宫”的设计、布局极为严谨,宫内有守卫厅、御殿、花园、大殿等等,最具特色还是大道上铺满小石,堆砌成路。

即使是轻功高绝者,入侵时也必然在石道走动而发出声响,守卫自然会加以提防,甚至发现杀敌。

室内的走廊也经过特殊设计,只要有人走过,地板会发出古怪的刺耳声响,同样也有示警作用。

王宫的布局奇诡,花过不少心思,连小白都叹为观止,啧啧称奇,异地的设计确实令人大开眼界。

从建筑的形式、设计来看,小白肯定“神山藩国”对敌人的偷袭、黑夜刺杀最为怯惧。

“东忍”最是一流的杀手,若不多加提防,恐怕“神山藩国”的王族,很快便会被杀个清光。

小白心里真的好想“神山藩国”压倒敌对的“江川藩国”,只要主和的一方是小白交心者,进攻中土之事便可无疾而终。

要挽回中土被攻大祸,唯一方法便是助“神山藩国”灭掉敌对主战的“江川藩国”,这样才可免后顾之忧。

如何进行协助“神山藩国”大计?小白也要好好的想一想,他蹲在庭园前的小鱼池边默默静思。

突然朱不三房内传来一阵凄厉惨叫,小白非但不惊震,而且掩着嘴笑了起来。

当然了,又是朱不三被打得痛叫如猪的呼救声,桃子定然狠狠的又再教训朱大头了,好可磷哩!

怎么了,桃子为何要打朱不三?

纸板隔间的厢房内,桃子与新婚夫君朱不三对坐,面颊两边都红肿了一片,朱不三却是依然迷痴痴的望着美人儿。

桃子突然又再站立起来,移近朱不三,忽地又来一巴掌,这一回是打在头顶之上,朱不三连缩头也不敢。

“怎么,脑子里还有非分之想,对本小姐不怀好主意,诸如此类么?”桃子向朱不三移近,站了起来比坐着的朱不三高了一个头有多,居高临下,像在教训孩童似的。

朱不三眼睛不停转动,想了一阵,释然道:“哈……好多了,已不再想拥抱一丝不挂的娘子你了。”

桃子一把扭住朱不三右耳,喝道:“哼,但你还有**邪之念,快把它也一脑子丢掉。你呵!这又丑、又老、又肥、又笨的大蠢猪,别妄想我会献上身体,明白了没有?”

朱不三愕然道:“但依据藩王旨意,你已是我妻子了……”

桃子连朱不三另一只耳朵也用手扭痛,以牙咧嘴,一副瞧不起的模样,怒道:“本小姐当然不敢违抗藩王旨意,但我这妻子,只负责跟在你身旁,睡跟你同房,一切亲热、爱拥免谈,面对你这肥大丑八怪,我会呕吐,别妄想,再想便一刀割下你那话儿来。”

朱不三哈哈大笑起来,虽然眼前意态迷人的桃子薄怒轻嗔,凶恶异常,但说话中纤纤素手不经意拨一拨披肩长发,水绿袖子褪落,露出皓白如雪的半截玉臂,顿然把一切怒火熄灭。

不停想着、不停傻笑的朱不三,气得桃子两腮泛红,看起来更是艳若桃李,痴痴入迷欣赏,朱不三不禁心里向苍天道谢,还能有如此绝世美色为妻,正是夫复何求。

桃子也实在没啥办法压抑朱不三的思想,终于放弃。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兽皮,放在朱不三身前摊开,竟然是一幅地图。

朱不三愕然道:“依图来看,啊,是个四面环海的孤岛啊,太美妙了,藩王更赏赐我仙境蓬莱岛,让我与桃子双宿双栖,做对比翼鸳鸯,天天陶醉玩乐,妙极,妙极!”

桃子对着朱不三的肥脸勉强挤出笑容,一双手指叉向其眼珠,戳得朱不三好痛,泪水也涔涔而下,才满意的道:“你做甚么春秋大梦,藩王把我赐给你,另一条件是要你去救怨天世子啊!”

“十天前,拥有王位继承权的怨天世子,奉命到位处‘江川藩国’的‘京德寺’查探,怎知被发现了行踪,一直被‘东忍’追杀,最后逃出了‘京德寺’,辗转去到‘天野神鹤岛’上匿藏起来。‘东忍’派了五百人搜索追杀,把世子困在岛上。”

“要是藩王派出大队浪人杀上‘天野神鹤岛’去救世子,两大藩国便会正面冲突,难免会惹起战祸。故此藩王决定只派出三百浪人,而你父子俩跟小白武功高强,正好辅助拯救怨天世子,一定能大功告成。”

朱不三终于恍然大悟,至此才明白为何那神山八代会送上绝色的桃子,原来背后的代价,是要为他救出继承王位的怨天世子。

朱不三笑道:“没问题,只要娘子陪我一同去冒险,一起闯荡江湖,呵……既浪漫又美妙,何乐而不为。”

桃子拍打朱不三的肥头,再道:“我当然会去,但三个月前我才被召入宫,从没见过世子面貌,只好由那浅野作带领,五人一同去‘天野神鹤岛’。成功救出世子,我们才回来正式举行婚宴,到时,桃子便正式嫁你为妻,但记着啊,仍不能对我存有邪念,哼!”

不停点头的朱不三,听着桃子娇嫩清脆说话声,定睛凝视媚眼如丝,早已说不出的舒服受用,畅怀醉死。

他明知此行一定凶险,但为夺得艳丽娇妻,刀山火海又如何,朱大头哪会惧怕!

怕,只怕桃子有一天真的爱上自己,他只愿天天与这秀丽百合花醉拥红绵,甚么中土争雄、为小白带兵出战,都抛诸脑后,都再没兴趣了。桃子在怀,静静享受人生,不更美妙么?

朱不三犹在梦中,一双素手已放在他双肩之上,轻轻为他按摩,阵阵香气扑面,彷如春风拂脸。

桃子始终是“天皇帝国”女子,有着同样的温柔性子,就算她嘴里说讨厌朱不三,但自己既已被赏赐成为他的妻子,便必须尽心尽力服侍。按摩、捶背、斟茶、拿湿布为夫君洗脸。

微细事项都一一照顾周到,绝不含糊。

朱不三享受得淋漓尽致,痛快得不得了,迷醉佳人的心更沉溺,对小妮子更想亲近。

察觉一丝丝忧郁的愁思在桃子脸上萦绕不散,便忍不住问道:“娘子,你有好重的心事么?”

桃子紧抿着唇,寒着霜靥,老大不愿意的说道:“我的事自己会面对,你别多管!”

朱不三淡淡道:“看来,这事绝不轻松、简单,既然朱大头已是你夫君,不妨说出来让我……”

桃子又扭痛朱不三耳朵,喝道:“我的仇人我自己会去杀,你准备好去救怨天世子就是了,好多管闲事之辈!”

因轻怒而胀红了的玉靥,表情凄冷得太媚艳,眼神似暴风激起浪花,激动得微微抖栗教人怜惜。

朱不三刻意说道:“他奶妈的哪个臭丑龟孙贱人,竟与我娘子有仇,嘿、嘿,瞧我朱大头一拳一掌,把贱种仇人打成屎饼,要他下世投胎,也要轮回成一堆烂屎。”

桃子笑道:“你这笨男人在胡说八道,哪会有人轮回后是一堆……粪便,好肮脏、好臭哩!”

嫣然一笑,面容皎洁可爱如天仙下凡,弯弯的秀眉轻轻扬了扬,笑容比飞花更为绚灿,不知不觉中露出一丝娇媚。

能朝夕面对如此纯真笑态,折寿也绝对愿意。朱不三如身受电殛,四肢百骸竟都软了起来。

他已绝对肯定,桃子那大仇人一定死在自己手上,哪怕对方是天神,他也要学神猴大闹天宫,揪出那可恶的人来斩杀。

放心好了,桃子,夫君为你报仇雪恨!——

第五章名昌世克星

月色姣好,夜静温柔。

如此夜凉如水,应当倚在窗旁,望着星空,一手拿着暖酒,哼着轻松调子,缅怀过去,憧憬将来。

可是,如此优美动人的一个晚上,她却别了悠闲,忘记匆匆,肩负着重担责任,独个儿任荒野觅地踽踽前行。

她,没有带来任何侍从、婢仆,只一个人穿过“模糊城”,往“一万险”去,寻找儿子笑莫问。

一直以来,只要有第三者在旁,芳心都必然把孩子莫问当作仇人看待,表现得甚为痛恨、憎厌。

这是保护孩子成长的方法,她实在伤害过太多人,敌人不能对付自己,却可以伤害孩子莫问,来令她伤心,以求达到报复目的。故此芳心一直在人前把莫问视为仇敌,毫不疼惜。

但每到夜阑人静,她便会对莫问诉说心事,小孩子的眼睛在流转,有时会点头示意,有时会拍掌嘻笑。

母子俩的秘密亲情,在心底紧繁维系。芳心曾对孩子说过,只有他日莫问能成为王者,芳心才能够安安乐乐的当皇太后,不用再动脑筋排除异己,艰苦的欺上瞒下。

自己真的有机会看到孩子长大成人,攀上帝王宝座吗?芳心在笑,她的笑态妩媚依然,仍如夜间盛放的白牡丹一样,清香迷人。只是,笑意却添上点儿倦。

自从依附伍穷、不断而来的压力教她吃不消,那狂霸气盛的伍穷,已全然今非昔比,冷傲不群,实在可怕。

这次他命自己前来带孩子莫问回去,当他的继任太子,事情看似好简单的顺理成章。

但芳心又岂是平常人,她知道如果事情只是如此简单,伍穷早应在小白退走“一万险”

前就向她提出,为啥要等到现在?

这只是一个藉口,但真正内里的原因是甚么呢?芳心想了又想,一定是跟伍穷往后的大计有关。

当取得了“皇京城”,现在正逼使二十九城自动投降,统一了两国后,伍穷首先会再对付何方势力呢?

是“海霸族”、“农族”、“狂意族”?还是“神国”、“武国”?也许会是小白。

莫问的投效,显然对往后计划有举足轻重之关键性的影响,但芳心一时间也无法想得通透。

她的身分虽是“天法国”皇后,但实则只是伍穷麾下一员猛将,必须以功绩来保住地位。

身为从属,不明了高高在上的主人所想,绝对是极为危险。芳心并不希望犯错,一子错,足以令她失去一切。已在半辈子中失败了两回,她绝不想再受惨痛磨练。

因此芳心处处深思熟虑,从前的刁蛮任性、浮夸高傲,早已抛诸脑后,变得步步为营。

早上赶路,有蛇则杀蛇,遇猛兽便射猎,饮血解渴,烤肉充饥,走了一天又一天,十天再十天,不知过了多少昼夜,终于穿过密林,来到狂风凛冽、沙石舞动旋飞的“狂风暴雨”

前。

芳心是战阵的大行家,细意看看四周草木,原来都有过斧凿移运过的痕迹。

由此可见,这原来天然而成的急风沙石阵,已起了好大变化,把原来自然力量加以修饰,已变成旋风沙石终日不会停止下来。

事缘上一回药口福与燕万岁来袭,虽被“梦飞行”石阵大败轰退,但已从而响起警号,令“铁甲兵”深感不安。

只要穿过了“狂风暴雨”,敌人便可直捣“洞天福地”,故此必须加强防护。

这任务当然最好是交给笑梦儿了,只见他花了十天、八天工夫,便轻易改动地势,引狂风只进不退,沙石漩涡急射更厉,从此封死来路,敌人大批来攻,必须先过此“狂风暴雨”

难关。

芳心战法、智谋出色,但是武功差劲平凡,破此怪阵实非能力所及,但若过不去,又无法找到莫问,只得呆望着沙石随风在面前急转,内心空着急,无奈叹息。

连药口福、燕万岁都破不了的“狂风暴雨”,女流之辈更是望而生畏,如何可以过去?

芳心抬头向上看去,狂风卷得近三文高,要飞过去有可能么?也许有对翅膀才有机会吧?

如何能令自己生出一对翅膀飞越过去?芳心突然松脱去身上衣,咬紧牙根,一直的攀上大树之上。

斑通三丈的大树,并不容易攀爬,芳心的衣衫被勾穿弄破,伤了又伤,她攀上了一丈多。

怎么了,攀上去后如何能飞?

芳心真的能飞越过去么?太幼稚吧!

但坚毅的芳心却不屈服,停一阵子又攀,爬了半日,手软脚痠,气喘如牛,累得半死才勉强攀爬高逾三丈。

可以飞了,芳心已准备就绪。

飞呵,一阵阵箫声自芳心抽出来的箫管传出,清幽飘逸,渐渐高亢,如游丝随风飘飞,连绵不绝。

哀箫弄音,倚在高树粗枝之上,面向狂风暴雨,倒也诗情画意。音韵温雅,向前飞舞,越过密林,也跨过“狂风暴雨”,再穿过江河,直抵“洞天福地”前。

箫音忽如昆岗凤鸣,令人回肠荡气,时似龙吟狮吼,时又偷偷拔高,调子千变万化,甚是奇诡。

还记得当年芳心在初次入宫前一夜,因以为将被封为皇后,夜里心情畅快无比,也就在家中取出玉箫弄音,凭曲寄意,尽显极乐贸奋情绪,吹奏了一个深宵。

同样,入宫以后,每到夜阑人静,只要是心情畅快,皇后芳心总爱吹弄洞箫,带来天音旋律。

令人心旷神怡的独有曲奏,常伴婴孩时的莫问安睡,母子俩以音韵沟通,或急或缓,感受心情意向,旁人难以辨清。箫声,便成了芳心、莫问传情达意的微妙维系。

似浅笑,又似低诉,芳心全然投进悠扬万端的音律中,心神早已随曲调飘飞,感情倾尽泄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张胧的脸就在对面。那似醒未醒、似醉非醉、懒懒散散的眼神,配上俊逸如玉的面貌,芳心隔着“狂风暴雨”还能看得好清楚。

十岁了,莫问已长大成人,她已不怕孩子被别人伤害,那深深埋藏的爱意,从今可以尽情表露出来。

母子重逢,好可惜,隔着凌厉的“狂风暴雨”,无法拥抱,不能尽情表达思念情旋风雷动,石块都磨得好尖,只要鲁莽走入“狂风暴雨”,肯定招来石块打伤,折骨穿体。

如何过去?

大懒虫在地上捡起了十块石头,扔出了第一颗,便开了一个裂口,前面裂出了一道空间,沙石都偏侧转向。

拍一拍身旁的驴子小虫,只见驴子伸一伸懒腰,便慢步踏前,走向芳心处。

不停的以手上小石头牵动,捣乱了“狂风暴雨”的阵势,但只是乱阵却不凌乱,来回开出通道,小虫便把芳心接了回来。

只是十颗石子,就轻易化解了繁复的沙石大阵,大懒虫要是不偷懒,能力真的不同凡响。

母子重聚,相拥依依不舍,莫问感到衣衫有一点点湿,那是来自娘亲的满眶热泪。

娘亲很少掉泪,她是个坚毅刚强的人,在莫问心中,为了生存、努力向上而不断挣扎的娘亲,绝对可敬。

有人利用武功向上爬、有人利用他的财富、也有人利用手段,而娘亲芳心最大的“资源”,则是一直动人的艳色,当然,还有她对战阵的独特所学,都是她成功因素。

爹小白并不欣赏娘,甚至鄙视她,只是大懒虫的见解却不一样,他没有小白般固执,没有小白那样太重原则、太坚持。大懒虫只要“感觉”是好便算,何须太执着。

因此大懒虫身负大才能,却甘愿怠惰,他相信需要努力的那一天还没到,倒不如先懒一会儿,再懒一阵子,睡得轻松一点。

小白是积极的战将,因此他对大懒虫这孩子并不太欣赏,只是基于莫问年纪还小,也就让他自由成长。

反之芳心又如何?见到孩子懒洋洋,她总是发出灿烂如阳光般的笑容,开心得不得了。

芳心抚摸莫问的头,笑道:“娘需要你,想带你到‘皇国’的‘皇京城’去,那里已被伍穷攻占,他想娘带你去助他,还说要封你为太子,有继承王位之权,你愿意么?”

大懒虫那双倦极的大眼稍稍微动,便又提不起劲似的,吁了一口气才慢慢道:“饿了么?回去吃饭吧!”

没有甚么明确表示,莫问大懒虫只是拖着小虫,让芳心骑在上面,慢步回去“洞天福地”。

莫问究竟决定了没有?

心里在问的,除了芳心,还有不远处、高高站在树顶上的笑梦儿,他不停在问,盛怒下脸胀得如血般红。

他总不明白,为啥上天把最好的机会都给了笑莫问,好不公平。他可以到“皇京城”去学习如何治国,自己则还困死在这鬼地方,对着的不是石头就是花草,如何能好好成长!

笑梦儿的脸皮不断跳动,当他再望向那已多了十块石子在内的“狂风暴雨”,更加是愤怒气难平。

他花尽心血建构而成的杀阵,人人都夸奖称颂,那大懒虫却轻易便破,而且还是由一头笨驴踏出去破阵,真是颜面何存?

心胸狭窄的笑梦儿把一切悲郁全藏心底,总有一天,他要世人看个清楚明白,大懒虫不过尔尔,他,笑梦儿,方才是最出色的王者,你莫问就算得了“天法国”及“皇国”,我也不会输给你。

到达了“洞天福地”,只剩下不足一千人在此,其馀的早已跟随生力、血霸王及将军,到“五杀野”的地方去锻链。

留下来的人虽不多,但却有个好重要的总指挥——耶律梦香。

莫问一直没有应允芳心相邀,只是把她带到公主身前,对了,他尊重这养娘的意见,公主说可以去,莫问才会点头。

小白临离开前,叮嘱公主一定要好好照顾莫问与梦儿,公主当然更加小心看管,毕竟他们还只是十岁小孩。

芳心道明来意,就只看公主反应。

公主笑道:“伍穷要请你来带莫问去当太子,诚意是肯定的,但决定却在攻陷‘皇京城’之后,看来他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一着,我资质有限,可还未能猜透伍穷心意。”

芳心也陪笑道:“公主也想不出来,当然芳心更无法料知,相信是跟未来的拓展大计有关。”

公主轻轻摇头,叹道:“拓展?哈……要是已拥有百多万雄师的伍穷再拓展,天下岂不任由他主宰?此时只能守,不能攻,而首先要守住的就是那‘皇京城’以外的二十九座城池。”

芳心愕然道:“有谁胆敢打咱们二十九座城池主意?向伍穷挑战,太不智吧?”

公主笑道:“你跟随了伍穷,见他一举杀败天下第一的皇玉郎,便认定伍穷是中土帝王,无人能及。”

芳心凛然道:“这个当然,借个胆敢来犯,只会落得一败涂地,惨澹收场。”

突然公主哈哈大笑,用轻鄙的眼神瞧着芳心,说道:“那为啥今日你要来请莫问跟你回去?”

公主问得巧妙,若然伍穷有十足信心雄霸天下,又何须求芳心带走莫问,他一定认为极需要莫问来对付敌人,原因明显不过。

公主笑道:“在进攻‘模糊城’一战中,‘天法国’、‘神国’、‘异族’、‘海霸族’、‘狂意族’及‘农族’都显出其实力来,甚至是小丙也露出了尾巴,就只有一方势力未知、不明。”

芳心心头一震,惊愕不已道:“公主言下之意,认定‘武国’会来抢夺“皇国’的二十九座城池?”

公主轻轻点头,再分析道:“只有一个当上了太上皇的名昌世从未显露过真正实力,加上他一直在等待良机夺权,芳心你背叛名天命,正好给予名昌世配合批命,掌握天机,终于名正言顺的握住了‘武国’大权命脉。蛰伏已久的他,还愿意缩在一角么?”

分析力特强的公主,已道明名昌世必然会争夺二十九座“皇国”城池,芳心恍然大悟,也不得不佩服她。

只是,笑莫问又有何能耐,伍穷竟认定他能对付杀力强横的名昌世?两人不可能会有交情吧?

究竟伍穷想到了甚么突破之处?

伍穷想得透的,为什么芳心想不出来,甚至是公主也不明所以,伍穷会比二人更具才略么?

公主道:“明天,你便带莫问离去吧!”

得到公主首肯,芳心如释重负,伍穷交下来的重任,她终于大功告成,终于有面目回去了。

公主道:“我也好想知道,为啥伍穷会认为莫问能挡得住那名昌世;更重要的,是我也好想莫问作出选择。”

芳心接道:“当‘天法国’太子,莫问的以后将在高点开展未来,对他建立不世大业帮助极大。留下来困于荒野中,一直追随小白,非但面对极大压力,也未必一定能成就大事。”

公主笑道:“一个笑莫问,一个笑梦儿,再加上我俩都是小白曾深爱过的女人,也分别为他带来了两个孩子。”

芳心道:“究竟我的孩子强,还是你的孩子更胜一筹呢?”

一个充满挑衅的问题,重重的压下来,公主没答话,但前方不远处,她感应到孩子笑梦儿,正踏着沉重的脚步逼近笑莫问。

竞争、决斗的气氛正在燃烧——

第六章大懒虫的箭

“你很少说话?”

“嗯!”

“我说的话比你更少!”

“嗯!”

“更少的是我俩对话。”

“嗯!”

“对话少,对战更少。”

“因为我俩是同一阵线,不是敌人。”

“莫问,你会喜欢有我这样的敌人么?”

“梦儿,我很累,好想睡。”

“你在逃避。”

笑莫问道:“最好还能逃跑,可惜小虫也想睡。”

笑梦儿道:“明天你便要走。”

笑莫问道:“要甚么手信么?”

笑梦儿道:“我想你留下一点东西。”

笑莫问道:“大懒虫能留下的,都不是好东西。”

笑梦儿道:“留下一个答案。”

笑莫问道:“啊!真的睡意太浓,一定有个甜梦。”

笑梦儿道:“别再逃避,离去之前,我想证明我俩谁个更强。”

笑莫问道:“睡觉神功,我一定是比你强得多。”

笑梦儿道:“对面有一个丛林,我手上有弓箭。”

笑莫问道:“睡眼胧,看不清啊!”

笑梦儿道:“我们每人一箭,射向丛林之内,谁个射下的鸟儿更多,便算是胜利。”

笑莫问道:“眼皮睁不开了!”

笑梦儿道:“你要先射还是要让我先来?”

笑莫问道:“请!”

笑梦儿道:“好,那我便先射!”

提臂拉弓,笑梦儿把内力急提,全身注满劲力,天生特别强壮的笑梦儿,十岁便有了不起的修为,双臂鼓胀起来,青筋暴现,骨节竟逼得啪啪作响,大弓拉开半寸又再半寸。

箭在弦,杀力在前,只见笑梦儿再坐马屈膝,双腿如铁钉紧紧钉在地上,动也不动。

人马是基座,双臂再发力,大弓似难受力不堪再拉,十指已爆出声响,双手已开始颤抖震动。

一对眼目瞪视对面丛林,射!

“嗖”的一声巨响破空,声如夜鸦惊呼,又似子夜鬼哭,当箭矢离弦,早已被内劲爆出火舌,缠着箭枝直射。

急若奔雷,又似星火,如追风逐电,直穿入丛林,竟爆出阵阵破树折枝声,烈火直舞上半空。

藉内劲之力,火箭引致丛林焚燃,烈火一发不可收拾,甚么飞禽走兽,一时间都被吓得惊惶逃去。

鸟儿都一飞冲天,离开火场,一刹那间就再没有一只留在丛林之内,都高飞远去了。

笑梦儿随箭奔入丛林,一会儿便走出来,手里执回箭枝,箭上就只有一只被射杀的飞鸟。

芳心、公主都不禁在心底赞赏笑梦儿用计之巧,一箭把所有鸟儿吓走了,丛林内变得一无所有。

任你有三头六臂,也不再可能于丛林内射杀得一只鸟儿,笑莫问当然也不会例外。

芳心内心也在担忧,她肯定孩子必败无疑,也许是失败得太多,她好想孩子不要示弱人前。

最好就是有办法反败为胜,虽然这已是妄想。

笑梦儿把弓箭递给在驴背上的莫问,他却毫无反应。

笑梦儿冷冷道:“轮到你了!”

莫问的回答十二分的简单,是:“呼噜、呼噜!”

般甚么鬼?原来兴致勃勃的笑梦儿,怒目狠狠盯视驴子上的笑莫问,简直怒发冲冠。

不停声响的“呼噜”、“呼噜”,是鼻鼾,沉重得不得了的鼻鼾声,当然是来自大懒虫莫问了。

他一直很渴睡,竟然真的就在此重要时刻入了梦乡,弄得笑梦儿怒气冲冲,却又偏偏没他奈何。

好一阵子,笑梦儿才将弓箭抛在地上,怒说:“你不射箭,就是一只鸟儿也没射下,也算是你败,哼!”

再没有理会大懒虫,梦儿转身离去。

睡得好甜,美梦正浓,笑莫问这大懒虫悠闲的在清风下醉人梦乡,嘴角还带着笑意,败了,还有啥好笑?

白日吐艳,阳光遍洒满地。

过了一个晚上,大懒虫的睡姿依然不变,看得娘亲芳心也失笑,这孩子实在有点儿那个。

十指纤纤,轻轻按抚孩子的秀发,莫问的五官就如芳心一样精致,已许久没有如此亲近过孩子了。

此刻,芳心顿觉就算失去一切,只要能有莫问爱她,也就心满意足。人们都说,当一个女人有了孩子,心态便会转变。

原来都是真的,回首追忆,从登上“武国”皇后之位至今,已十年多了,甚么富贵荣华,她未尝试过?今后,自己想要追求的,也不算是太有挑战性了。

反而有一天孩子莫问能称霸江湖,雄霸天下,那种感受一定比当皇后更满足、更痛快。

轻轻吻在孩子的脸上,芳心有种好亲切、好温暖的感觉,她把下半生的希望,尽都放在莫问身上了。

她在想,最好就是让莫问来继承伍穷的一切,再把小白剩下的力量联结,两方势力合一,莫问必然傲视天下。

想呵想,愈想愈是美妙,不知不觉间,耶律梦香、笑梦儿都来了,要送二人一程。

可是,大懒虫还在睡呢!

“呵……太阳出来了!”突然一声喊叫,大懒虫终于醒了,带着睡眼惺忪,一脸笨相。

芳心忍不住笑道:“是时候起程了。”

大懒虫伸一伸懒腰,从驴子背上走下,先扭扭腰、拧拧头,舒畅一下筋骨,堆出可爱的笑容。

莫问拉着芳心衣袖道:“还不能走啊!先要解决跟梦儿的比斗,还未分胜负呢!”

当众人皆惊愕之际,大懒虫执起地上弓箭,随便射向丛林,在光秃秃的第一棵树上,便射下两只飞鸟。

莫问怕掌笑道:“哈……一箭双鸟,刚好比梦儿胜上一筹,我的箭稍稍优胜,梦儿,败了别气馁啊!”

呆立当场的笑梦儿,本以为比战已完结,却不疑有诈,昨夜笑莫问明知不可能赢,便故意沉睡,待今早醒来,大火已熄灭,飞鸟重临枝头上,只随便发箭,便射杀鸟儿一双。

原先是笑梦儿以巧计诈骗,教莫问败在当场。但现今笑莫问却反过来利用日夜交替,拉长时间,待飞鸟重临树上再发箭射之,当然就能避开昨日大火影响。

敌人用计,自己也用计破计,破得极是巧妙。一觉醒来,反败为胜,胜利又回到大懒虫手里了。

芳心、公主、梦儿,都不禁思潮起伏,对大懒虫的聪明机智实在赞叹不已。

如此十岁小孩,智慧灿绝古今,当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笑莫问,委实天下莫敌。

智谋才高的耶律梦香,也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神情漠然,咨嗟叹息,眉头深锁。

反观败了的笑梦儿,脸上却是一片煞白,青筋抽搐,惴惴不安,只剩下仅仅能按下怒火的力气。

大懒虫把小虫拉到仍在呆立的公主面前,轻轻抚摸小虫的脸,对笨驴道:“小虫,我要出去玩一阵子啊,许久才会回来探视你,从今以后,千万别再太懒,公主不大喜欢太懒惰的啊!”

向公主一再点头示意,又向双目爆出火光的笑梦儿道别,莫问便拖着娘亲的手,快快乐乐踏上路程。

大懒虫来了,要大闹“皇京城”。

伍穷,你有屁快放,有话便对我大懒虫说个明白,要我来当家、当你乾爷爷,还是要把江山双手送我?

我来了,恐怕你的江山必然天翻地覆。

从“一万险”再到“皇京城”,路程相当遥远。这是莫问长大以来,首次陪着生母芳心,一同度过大段日子。

苞婴孩时一样,芳心有太多的话要说,从早到晚总是说个不停,或许,在世上就只有一个笑莫问,她可以倾尽心事相告,毫无保留,因此便滔滔不绝,说得眉飞色舞。

当然,大懒虫也有他当聆听者的技巧,每到重要关键,莫问便会提出一个诱导性的问题,令芳心继续发挥,继续说下去。

大懒虫的提问技巧实在高超,令别人有说不完的话,他也就可以只稍稍点头、轻轻微笑便是。

懒,原来也可以懒得出色,芳心的嘴巴停不了,大懒虫便可以专心一意的懒。

披荆斩棘、历尽艰险了数个月,再穿过“模糊城”,终于,大懒虫又回到中土了。

越过了“太傻湖”,又经过“狂乐镇”,一直向北走,一路上多见树木少见人,大懒虫也感到莫名其妙。

“皇京城”不是好繁荣的么?怎么一路上并不见有人来人往,更没有车水马龙的迹象。

大懒虫懒得去问,但仍消除不了疑惑,直至到达一座城池之前,完全明白了。

城墙上高高挂着的牌匾,刻上了“皇首城”三个大字。对了,根本就是到“皇首城”,并不是“皇京城”。

“皇首城”是二十九座城池中最近“皇京城”者,经过此城才通往其馀二十八座城池。

城内街道作棋盘形排列,或横或直的相间,井井有条,街道间的方形或长形地段,便建屋作营商或居住用途,布局简单清晰,是大懒虫未曾见过的精彩结构。

城内宫殿巍峨,金碧辉煌,为“皇国”君主休息、视察时所用,虽未及“皇京城”内“皇宫”之风光,但已算是不俗。

城内到处绿树成荫,花果飘香。此外,城东南角的“皇江池”和城北的“皇家苑囿”,都是风光秀丽的游览区。

当大懒虫随芳心穿过大街“皇首大道”,笔直前行,便到达内城宫殿,城楼之上,毅然吃立着一个人,身躯如钢铸铁造,散发出一种气势,是从前未有过的炽烈,彷似能把一切敌人熔成灰烬。

是他,背叛大懒虫最崇敬的父亲小白。

是他,胆敢反过来要小白当他的臣子。

是他,错手误杀刚出生的妹子笑梦白。

是他?竟然杀败皇玉郎,夺取了“皇国”三十城池,包括这一座“皇首城”。

拖着似倦又疲的步伐,大懒虫踏上城楼,伍穷原先是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待莫问来到,便上前迎接。

三十岁的伍穷大王,已是三国四族中势力崛起最锐烈的王者,竟然对待十岁孩童如师亦友,礼贤下士,只看得一旁的“穷兵”不明所以,抓破头皮也莫名其妙。

伍穷道:“欢迎你来。”

莫问道:“谢谢你欢迎我。”

伍穷道:“朕一直欢迎任何才气横溢的能人投效。”

莫问道:“却一直未得到太多具才学的能人归顺。”

伍穷道:“的确遗憾。”

莫问道:“不一定吧?”

伍穷道:“身为王者首领,正是有容乃大,容得下有才能的部下,才可以不断拓展霸业,欠缺有才能耆投效,自然对霸业有负面影响。”

莫问道:“不一定,不一定!”

伍穷道:“阁下有何高见?”

莫问道:“在下只十岁,又矮了大王一大截,高见定然没有,有的只会是矮见。”

伍穷追:“矮见?”

莫问道:“矮见跟高见的分别好大,高高在上的人视野广阔,甚有远大理想,极具志气。矮见代表一般在下面的平庸之辈、普通百姓,但他们的话才是大众心声,也就是真正值得参详的‘意见’。”

伍穷道:“哈……对,朕从前是平庸矮人,说话都是‘矮见’,当了大王以后,‘矮见’变成‘高见’。太高高在上,看的、想的都不一定跟平民百姓真心所欲一样,今日把‘皇国’也纳入版图之内,如何统治,要长久民心归附,真的好应该听多一点‘矮见’。”

莫问道:“这就是伍穷跟小白最大的分别。”

伍穷追:“甚么分别?”

莫问道:“小白是天才,天才都自负,自负的人都极有原则,坚持得近乎顽固,多少也造成‘固步自封’。伍穷则明白自己才能不逮,肯变通,愿意随大势顺风而上,见风转舵,错而能改。”

伍穷道:“这也是‘矮见’?”

莫问道:“这只是‘浅见’,‘矮见’是有容乃大,包容有实力的人才于麾下,并不一定对王者霸业有帮助。”

伍穷道:“何解?”

莫问道:“有铜镜子么?”

伍穷道:“来人……”

莫问道:“且慢,不必了,我只是问有铜镜子么?”

伍穷道:“当然有。”

莫问道:“是能照得清晰,出产自‘皇国’的‘荒唐镜’么?”

伍穷道:“正是。”

莫问道:“今早可有照过镜子?”

伍穷道:“有。”

莫问道:“镜内有甚么?”

伍穷道:“当然有我。”

莫问道:“成了!”

伍穷道:“哈……好侄儿,你在讽刺我。”

莫问道:“第一、我不一定是大王的好侄儿;第二、讽刺大王的,是你自己而已。当年我爹麾下最强者就是大王,有容乃大最终结果,就是被背叛、离弃,故此大王自己早已打破此规条,却又再用此规条来作为扩张的道理,岂不荒谬?每天透过镜子都见到曾背叛主子的自己,还相信提携部下有用,当真奇怪。”

伍穷道:“对,我完全同意你的‘矮见’。”

莫问道:“那大王应该放弃我了。”

伍穷道:“我会重用你。”

莫问道:“自相矛盾。”

伍穷道:“朕跟你爹小白有许多不同之处,其中之一,便是朕自小便不是当首领,而是低低在下的部下之一。故此,绝对懂得当部下的心,也就不会疏忽大意,不会让叛变的事发生。”

莫问道:“了解‘矮见’,便成‘高见’。”

伍穷道:“是朕固执己见!”

莫问道:“大王的‘高见’,是要大懒虫来帮你教‘穷兵’学懒或学甜睡么?嘻……这方面,倒颇有心得。”

伍穷道:“你,来当‘皇首城’城主。”

莫问道:“甚么。”

伍穷道:“恭喜你,笑城主。”——

第七章大懒虫城主

“大懒虫,你为何如此怠懒?”

“懒,是因为时机末至啊!”

“藉口!你爹不正是小白么?怎会没机会表现你的能力?”

“怎会有机会?”

“他可以把重任交给你,好简单哩。”

“试过了。”

“如何?”

“事后,爹总说,乖孩子,你应该这样,这样,那么,那么,如此,如此,好烦!”

“小白不信任你?”

“爹不绝对信任我,也不绝对认同我。”

“因为你才十岁。”

“因为他是天才,而我,也是天才!”

“啊,是一山不能藏二虎的道理。”

“一是全听他的,一是全听我的。”

“合起上来,便南辕北辙,各自坚持己见。”

“江山是他的,我只好休息,只好怠懒。”

“好可惜!”

“不可惜,现在不懒,他日便没机会懒了。”

“不必等他日,今天你已是‘皇首城’城主。”

“的确很有趣。”

“更重要的是很有挑战性。”

“伍穷明白我渴求这样的挑战。”

“而且又了解‘矮见’,将之化作‘高见’。”

“你会努力当个十岁城主么?”

“我会努力的玩个痛快,直至他来。”

“他?谁?”

“‘武国’的太上皇名昌世!”

在寝宫内,自言自语对答的笑莫问,穿着一身绣上龙、凤的锦袍官服,才不过四尺高,活像是儿戏扮官似的。

他好满足,因为伍穷竟然把整座“皇首城”的管治权全交到他手上,随他任意修订制度、改写律法等。

伍穷对自己的信任,绝对更胜父亲小白。

从这天起,大懒虫要开始学习不能太懒了,如何把这座城池变得生气勃勃,让城民及早忘记投降、国家败亡之苦。

如何振兴工、农、商?如何救助贫苦无依?如何提防水患、加强水利?如何这样,如何那样。

太多的如何,如何开始?

城楼上的大懒虫在晨曦初现时,从高处向下望,大地尽在脚下,来吧,看我如何治理这百废待兴的“皇首城”。

“皇国”多年来一直处于作战状态,百姓活在惶恐前途末卜的生活当中,自“天法国”

攻克“皇国”,伍穷把三十座城池收归麾下,惟是出身寒微的伍穷,与一向注重世袭、以皇嗣贵族为主导的固有思想大相违背,故一大群亡国城民只是表面顺从,实则内心极为不满。

如何才能挽回百姓的心?

莫问先命人在“皇首大道”于内城前的大广场上,搭建一个高台,并四处张贴告示,要相邻的每十户必须派一代表,在指定日期赴广场听受新城主的“新颁布”。

人头汹涌的广场上,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究竟“天法国”的家伙又有啥新古怪手段。

终于,是一阵强烈的嘘声,不满、鄙视之声充斥在偌大的广场上,简直是万众一心,难得的合作。

原来,台上刚公布了新的城主,他就是年仅十岁的孩童笑莫问,难怪台下尽是一片抗议嘘声。

由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当城主,真他妈的不知所谓。每一个城民都在心里咒骂着。

莫问指着前排一个作商贾打扮、一派贵气但鼻子向天、满脸不屑的八字胡子中年汉,问道:“你对我当城主有意见么?”

中年汉原来是买卖木材的方老板,平素已是狗眼看人低,今天见此十岁少年当上城主,当然更多加添三分不敬。

莫问笑道:“阁下不说,便代表支持我当城主了。”

方老板怒道:“支持个屁,你才刚足十岁,乳臭未乾,不知天高地厚,又如何能管治咱们啊!哈……”

充满鄙视的笑声,惹得四周城民都加入耻笑行列,大家一同把不满都表露了出来。

莫问却不以为然,问道:“当‘皇国’的领导,年龄真的会是很大的障碍么?”

“这个当然了,难道要我们受命于笨小孩命令么?”方老板怒道。

莫问笑了笑,拍一拍万老板的肩膀,笑道:“那皇玉郎之前的大王皇上皇,又是何时开始掌管‘皇国’啊?”

一句话,立时教台下众人语塞。当年皇上皇主政,坐上龙座时,只是七岁孩童,一直领导国人与三国四族联兵对战。

今日的笑莫问已十岁,更比当年才七岁的皇上皇大上三年,证明年龄并非当城主的关键问题。

莫问调皮的轻轻拍了拍方老板的脸颊数下,笑道:“今日要大家前来,是要公布本城主的‘育才’大计,从今天起,本城主将率先兴办官家‘书院’,教育下一代。”

台下民众都面面相觑,甚么“书院”?这古怪的孩童究竟说的是甚么东西,完全摸不着头脑。

莫问命人抬出一大堆厚厚的经书、典籍,全高高堆在台上,随手拾起其一,高高举起。

“书经、典籍,从来都成为王者、高官又或富人私有财产,致令他人无从涉猎,本城主决定建立‘书院’,由学士当老师,‘书院’集藏书、着书、讲书、抄书、教书、读书于一身。”

“求学者分修文、武;文者重于日后社稷发挥、为仕、农、工、商提供人才;武者习兵器、兵法、拳腿、守城攻侵,对各项战争所知都必须应用于实战之上。”

“此外,再设下人才选拔制度,能者便得以提升,删除一切皇姓贵族专有特权,只要是人才,便能发挥才能。”

一大轮公布后,全场鸦雀无声,毕竟莫问的提议太突然、太急进,也太超乎平凡,以一般民众所知,又岂能轻易消化。

在他们心中,或许只会留下四个字的综合结论--天翻地覆。新城主把原来混乱的任人唯亲成为以考核测试的递升制度,对民众来说当然是好,但实行起来又如何呢?

有足够的书本么?有足够的老师么?入学的年龄如何限制?是否以比试武功高低来定武官职位?

太多太多的疑惑仍末能解决,甚至连问也不知如何去问,因此没有人敢发出声响,好头痛呢!

莫问就是喜欢这种感觉,把从前原有的混乱变成有层次的制度,一切重新开始。

他就是总设计者,也是创造未来的领导者,开创未知的前路,挑战不曾有人走过的方向,这样才够刺激。

从前朝代与亡,改朝换代,他发觉有很多根本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这就是完全没有进行过制度改革。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如此单纯的霸权世代是否合适得应该一直沿用下去呢?

当强者把江山打下来,他需要的就是一种完善制度,把每个人民的心安定下来,放弃明争暗斗,共同在各方面努力,以建设未来,百姓也就能有安定日子好过。

就算他日江山被人攻下,但我的制度建全,你根本就必须依随我的制度而为,变成你只是我所创立制度下的实行者而已。

人早晚都会死,江山一定不能永世保有,但能够永远长存自己的制度,岂不更痛快。

莫问,他的治国理念,跟小白就是有革命性的转变,故此只要小白还在,他只好怠懒。

但来到了“皇首城”,有好大个实验场地,既然伍穷要他来管治,好啊,那便玩个痛快好了!

从那一天开始,莫问便一再把所有东西都制度化起来,包括天文历法、制定节日、架构好科举考试、算数准则、度量衡设定、钱币制度等等,逐一推广实施,以简代繁。

莫问就如一个孩童进入花花世界般,不断玩新花样,经过数个月的实行、尝试、修改,果然令整个“皇首城”都极有效率,人人积极进取,成为众城池的典范。

只有十岁的城主,大有成就,立时传为武林佳话,甚至惹得其他二十八城都争相仿效。

芳心有时也会来探望一下孩子,感受莫问成功带给自己的喜悦。今天,芳心又来了,只是却来得有点匆忙。

发髻散乱,衣衫满是汗水,**良驹未抵城门便已经支持不了,四蹄发软,倒地昏死过去。

急步赶上内城城楼,为的就是一句话:敌人来了!

应该如何应战?兵器、战士准备充足了么?攻守用甚么战略?对方的大军情况如何?

芳心是战法大行家,需要明白的事,她认为都必须先行料理清楚,知己知彼,方熊百战百胜,否则攻守之战必败无疑。

战争好残酷,失败的一方只能面对死亡。

太多的疑问,莫问却甚么都没有回答,反而向娘亲问了一个好奇怪的问题。

“娘亲,你有空么?”

芳心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勉强点了点头便算。跟着,莫问便从衣袖里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密函,交在芳心手中。

莫问笑道:“敌人应该是‘武国’的名昌世吧?”

芳心点头,就是因为对方是杀力惊人的名昌世,昔日的“杀手楼”楼主,芳心才惶恐担忧。

莫问却是一脸泰然,看来是早有准备,既不惊奇,也不忧心,坐在当日伍穷等他的座位上,观看城楼下的车水马龙。

莫问替芳心斟一杯茶,淡淡道:“劳烦娘亲为孩儿走一赵,亲自送信到名昌世的大营去,那就成了。”

迷迷惘惘的芳心,实在不知莫问的一封信有何惊人力量,她辛苦赶来,是要告诉他,名昌世的大军截断“穷兵”来路,扼守住“狂乐镇”,变成“皇首城”孤军作战。

莫问不断的轻轻点头,没有太大的反应,大军压境啊,孩子,你怎么不显出一些惊世能耐来痛击敌人?

来吧,快说,孩子,你一定有奇谋妙计的,你一定有甚么伏兵或神兵武器,快透露给娘听。

莫问的嘴巴再动,轻柔的动,轻轻亲吻了娘的脸颊,便下去视察了,只馀下仍是胆战心惊的芳心——

第八章天命真臬雄

离“皇首城”百里以外的“千涛圾”,聚集了二十万大军,军营的分布纵横交错,相互呼应。

正当星月当空,深宵静夜,芳心按辔徐行,带着孩儿莫问的信,亲自送往名昌世的大营去。

“武国”的“神武大军”当然认得这位曾叱吒一时的皇后,呆呆的瞧着她的目光,眼前兀自萦绕着她的影子,只觉心中柔和宁静,芳心从前的杀意、霸气,都挫减消失了。

甚至连芳心自己也感觉到,莫问的出现,的确令她平静了许多,有如此出色的孩子,的确此生无憾。

经过再三通传,芳心才得以穿过营房,直抵一座高插云霄的“木台”之前。

“木台”之下并非名昌世,只站着一个失去双耳、没有眉毛、下巴不见,永远保持着令人恶心的古怪笑态、神形极丑的三品“威武猛将”薛无诀,对芳心不停点头。

芳心冷冷道:“薛大人,你的笑态依然丑极。”

仍是表情丝毫不变的薛无诀,口舌不动,却以内力震出话语来,说道:“笑容不改,地位不变,官职依然,性命依旧。还是不变的好,变得太快好容易丢掉性命啊!”

当年的三位三品威武将领中,虎将归于尽、铁将铁如山都先后死去,馀下只有一个猛将薛无诀,始终如一,看来确有他生存的独特能耐,谁当皇帝都能稳住地位。

芳心也曾拉拢过这丑八怪,但他却坚持靠拢名昌世,看来他也颇懂得选择靠山。

芳心不屑跟他对话,便道:“我手上有密件,要亲自交给名昌世,他在哪里?”

“娘娘真的有胆量去见五皇爷?嘻……”一阵失笑的薛无诀,说话有高低抑扬,但脸容如何看都只似是铁板一块。

芳心怒道:“别放屁,他在哪里?”

薛无诀冷冷道:“他就在娘娘身前。”

身前?芳心怎会一直没见到那名昌世,正要喝骂之际,薛无诀的手指伸出,向高插入云的“木台”顶上一指。

抬头看,“木台”实在高得可以,竟然看不见尽头,这东西又笨重又麻烦,有个屁用。

自问战法能耐极高的芳心,望着庞然大物的“木台”,实在百思不得其解,这笨东西对作战、攻城有何作用?

薛无诀安然坐下,笑道:“五皇爷就在‘观星台’巅峰之上,娘娘要亲自送信,便要攀上去啊!”

他妈的真是撞邪,那家伙哪里不好去,竟攀上直入云霄的“观星台”上,实在混帐。

原来半生笃信命运的名昌世,决定进攻“皇首城”后,当大军驻扎好,立时命人搭建高耸入云的“观星台”,以便他夜观天象,预知吉凶,以便设定攻守计谋。

名昌世高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