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内沉寂许久,个人的表情各异。李世民仰首上望,让别人无法从他表情看出任何端倪。长孙无忌却是低头喝茶,一盏香茶稳稳的放在手里。长孙皇后眼神在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两人之间流转,偶尔lou出丝丝埋怨和自责。

立政殿内的宫女内侍早已离开,只留下这三人沉寂不语。殿门之外的侍卫更是退避三舍,远远的离开了殿门。在夜色的衬托下,大殿内跳动的烛光将李世民身上赭黄色闲服映衬的有些灰暗。

许久,李世民才长叹一口气:“这个青雀啊,我始终是看不透他。从儿时开始身上就总朦胧的让人看不清楚。忽然间就能冒出些匪夷所思的言论做法,当你吃透摸清以后,当你自以为了解他的时候,他在瞬间又会对你做出不知是称为惊吓还是惊喜的事情。看不透啊。”

“陛下为什么要看透呢?”长孙无忌说话的时候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的茶盏。

“是啊。”长孙皇后笑着劝慰:“陛下为什么要看透呢?这样不是挺好吗?青雀机智聪慧,你不希望有这样一个孩子吗?或者您作为父亲也嫉妒了?”

长孙皇后玩笑般的劝慰没有抹平李世民眉头间的紧皱。

“观音婢,看不透他的心智让我高兴,但看不透他的心性却让我担忧。”

“有什么好担忧的。”长孙皇后笑语盈盈:“青雀不过善良一些,有些妇人之仁罢了,我不认为这对他有什么坏处。”

“我承认他善良,也承认他妇人之仁。”李世民叹息道:“但现在我不知道他是否是隐忍之后的瑕疵必报。”

“长孙皇后十分奇怪的问道:“陛下为何这么说?”

“前几天,恪儿和我提及想拜王珪为师,学习儒学,我也同意了。然后就发生了承乾无意中泄lou禁语的事件。而青雀偏偏提出了让王珪为承乾掩饰,这不由得不让我多心。”

“这又和青雀又什么关系?”长孙皇后仍然不解。

李世民叹息道:“观音婢,你别忘记了,前不久恪儿刚刚和青雀发生冲突,是我在中间强行压了下去。如今看来……。”

“陛下。”一直在摆弄茶盏的长孙无忌开口笑道:“陛下似乎是多心了,青雀好像并不知道蜀王殿下欲拜王侍中为师的事情。我在和青雀提起这事的时候,青雀显得十分惊讶。我自信能看出这份惊讶不是装的,而且片刻之间青雀就将这份惊讶换成了苦笑,显然他也清楚这之间的奥妙。”

“既然无忌能断定青雀不是有意为之就好,那样我也就放心了。”李世民听到长孙无忌对李泰的判断,心中也是一松,笑道:“看来是我多心了,这就好,这就好。”

李世民连续两个“这就好”表示出他对子女的关心,长孙无忌却是微微一笑:“陛下,您莫要忘记蜀王殿下心中的老师已经要离开长安了,是不是应当为他再寻找一位呢?”

长孙无忌是没有将话明说,暗中提醒李世民,这个蜀王李恪拜师的动机未必单纯。朝中之人谁都清楚,王珪不仅仅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属臣,最近几年也和那些旧隋降臣接触频繁,可以说是连接两个阵营的中间人。所以说,谁都没有办法确定李恪想要拜王珪为师是否别有用意。

李泰也是认识到这点,才在长孙无忌府上苦笑连连。

其实不用长孙无忌提醒,李世民也想到了这点,在血雨腥风阴谋诡计中走过来了李世民怎么可能看不透这些利害关系,隐忍不发不过是想再看看而已。

而李世民此刻也是这么回答长孙无忌的:“再看看吧,恪儿的事先不着急。”

李世民怀疑李恪别有用心或许是对的,但怀疑李泰借刀杀人却是误会了李泰。李泰没想着削弱李恪的势力,换句话说,李泰还真没将李恪当做对手。罢黜王珪是李泰的主意没错,但也只是简单的想帮助李承乾摆拖罪名,当时他根本不知道李恪想拜王珪为师的事,也就不存在借刀杀人的想法。

整件事情不过是因缘巧合,所有人都是无意,最终成就了这个结果。

李承乾的泄lou禁语是无意的,李泰为了帮助李承乾摆拖罪名将王珪推了出来也是无意的,间接的破坏了李恪的谋划更是无意的。就是这连串的无意让李世民有些误解,也再次得罪了李恪。

说起来李泰应该感谢长孙无忌,若不是长孙无忌替他间接的解释了一番,恐怕李世民真的会误解李泰是心存图谋,不然也不会有长孙无忌的试探之举了。

李泰心中最怕的就是这点,李泰也不怕和大臣起争纷,也不怕有人参他纨绔不堪,更不怕别人评价他妇人之仁,他只怕李世民误解他与兄弟相争。不然也不会在“文记”的事情上轻轻放手。

李世民宽仁勤勉,却有个永远解不开的心结,那就是兄弟相争的玄武门事变。虽然他不说,但那是李世民心中永远的痛。李世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李泰他们兄弟相争,李泰早就清楚的知道这点,所以轻易不敢和李恪争斗。他现在还没有胆子触痛李世民的逆鳞。

……………………

距离长孙无忌的试探已经过去了半月之久。濛濛细雨中房玄龄房相爷迎来了他五十五岁寿辰。依照房玄龄谨慎小心的性格,根本没打算大操大办,只是想找几个亲朋好友随便的在府上聚一聚。

不料想李世民却发话让他好好操办,届时会有太子代替他前来为房玄龄祝寿,无奈的房玄龄不知道李世民打的什么心思,也只好听命从事。

这一大早房府就开始热闹非凡,请帖早早就撒了出去,房府的众位下人都等着宾客的到来。特别是府门口,一干下人身着崭新的衣裳,精神飒爽的等候着迎接宾客。

房府内更是张灯结彩,笑语盈盈。这份夸张也不是房玄龄的本意,是李世民好心,特意拨付一部分钱财到房府,房玄龄也是无奈为之。

此刻,和房府下人的兴致高昂不同,一身赤红色大团花对襟常服的房玄龄正面lou愁容的在书房内嘱咐着三个儿子:“一会宾客到来你们要谨慎迎客,千万不能失礼。”

年纪最长的房遗直继承了他父亲的谨慎,躬身回道:“父亲放心,孩儿必进全力谨慎行事。”

略微鲁莽的房遗爱却不在乎的说道:“父亲放心吧,不就是宴客吗?不必这样担心,没事的。”

“你懂什么?”房玄龄老眼一瞪:“整天就知道玩闹,也是好大的人了,还得为你操心,你记住,今天若是在你身上出了纰漏,一顿家法是免不了的,还要禁足你三个月,听明白了?”

身材魁梧的房遗爱略微缩下脖子,有些畏惧的说道:“父亲,放心吧,不能丢你的脸。”

“我还有脸让你丢吗?”房玄龄呵斥了一声之后,吩咐道:“遗直,你负责去府门迎客,重要客人来就就让人通知我。”

转过身来对房遗爱吩咐道:“你在正房内陪客人,要谨慎小心,知道吗?”

“孩儿明白。”

“父亲,父亲,那我做什么啊?”

房玄龄的幼子房遗则此时还是总角童子,没有摆拖天真浪漫之气,看着两个哥哥都有事情做,也吵闹着和房玄龄讨要活计。

房玄龄的老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弯腰说道:“你啊,你去后屋陪着你母亲,好不好。”

房遗则侧头想了想,用力的点点头:“好,那我就去陪母亲去。”

看着房遗则在下人带领下蹦跳着离开,房玄龄转身对房遗直、房遗爱兄弟二人说道:“好了,你们去准备去吧,我独自在书房再呆一会。”

书房内只剩下房玄龄一人,轻轻的叹息一声:“陛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呢?”

其实是房玄龄多虑了,李世民让他做寿,一方面是表示他劳苦功高给他的褒奖,另一方面不过是创造个让李泰和他改善关系的机会。还真没有太多的心思。

这个时候李泰也在为房玄龄的寿辰做着准备。

李泰在梧桐苑内的正房中,看着天空中的濛濛细雨,轻声叹息:“这房相偏偏在下雨天过生日,好不方便啊。”

“扑哧。”李泰身后的墨兰笑了出来:“看殿下您说的,应该说是房相爷的寿辰赶在了雨天,不是下雨天才过寿辰,让你一说好像房相爷故意挑的雨天一样。”

“都差不多啊。”李泰嘿嘿一笑,看着外边昏暗的天色,问了一句:“时辰是不是差不多了,作为弟子给老师拜寿是不是该早点去?”

正精心包裹寿礼的蕙兰抬起头,轻轻将鬓角的乱发掖在耳后,笑道:“时辰是差不多了,殿下还是早到点好。”

“那好。”

李泰迈步就要出门,手一伸,接过墨兰送上来的蓑衣,指着身上深紫色圆领右衽长衫笑道:“墨兰,你认为我穿这么一身,再披上蓑衣合适吗?还不拿伞来。”

蕙兰笑着为李泰递过一把油纸伞,将手中装着王献之墨宝的长条礼盒交给了文宣,小心的嘱咐着莫要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