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嬷嬷和金豆子都回家好几天了咋还没个信回来?”竹香拿着布巾给刚洗过澡的江宝擦毛,用力过猛疼的江宝呲着小尖牙汪汪直叫。

“你轻点儿!江宝的毛儿都让你薅下来了!”花影看不过眼,从竹香手里接过布巾慢慢地擦着江宝身上湿漉漉的杂色毛。转脸忧心忡忡地看着坐在窗前出神的若瑶道:“金豆子她哥虽说是个秀才如今却落魄到在福兴茶楼说书,姑娘要打听的事儿他能打听出来吗?”

若瑶伸手抱过江宝,下颌抵着江宝潮乎乎的小脑袋轻轻摩挲,一声不吭地盯着窗外枯萎的芭蕉出神。即便打听不出来,该做的还是要做,定要让姐姐离开郭家!

竹香手里没了活计,走到窗边噼里啪啦地收拾着桌案上的笔墨,气鼓鼓地嘟囔道:“那个太子吃饱了没事做,好好的招惹姑娘做什么,害得姑娘受罚!”

看看口无遮拦的竹香,若瑶笑道:“好歹你家姑娘这辈子也见过太后、见过太子,还吃过御膳,以后可有的吹嘘了!”

虽然是端元郡王把她带去游湖,可候府上下人等都明白其实是太子想要单独见她。

游湖回来不但候夫人把她叫去亲自逼问半晌,大夫人和二夫人这些天也旁敲侧击不停地打探当时的情景,这些人其实就想知道太子是不是看上她了,可谁也没胆子问出来。就连陶氏也只是言辞隐晦地问了一句,太子都说什么了?

即便猜不透太子的用意,若瑶也一口咬死,只跟端元郡王坐船在湖心赏了会水鸟,太子虽然也在,却只是听她弹了一曲便命人送她回府了,并没说什么,绝口不提太子曾经的失态。

决不能给蠢蠢欲动的候夫人任何希望,更不能让姜家人心生退意!

“别以为进趟宫就了不得了!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不去给长辈请安?”林若英人还没进屋,尖刻的话先飘了进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气势。

“五姑娘来的正好,候夫人吩咐我们姑娘替抄的经刚好抄完,您帮着瞧一眼看看有没有疏漏的?”拉住瞪起眼睛竹香,花影笑吟吟地给林若英挑起帘子。

林若英暗自咬牙,怎么就忘了若瑶被端元郡王派人送回来之后,候夫人就变相禁了她的足?

若瑶把江宝递给竹香,站起身笑道:“这一大早的难得五妹妹来墨砚阁,平日请都请不来呢

。”

林若英气哼哼地坐下,接过花影捧上来的茶抿了一口随即又吐了出来,“呯”地一声皱眉将青花茶碗摞到几案上,“这是什么茶?这么难喝?你们就这样待客!”

“这是大伯母送来的份例茶。”竹香实在忍不住,边拿布收拾着地上的茶渍边气道:“难道说大夫人对各房是区别对待的?平常五姑娘喝的茶比这个好些?”

“大胆奴婢!你说母亲苛待你们?”林若英柳眉毛倒竖,甩手将几案上的茶碗摔到地上。

“大伯父有官职俸禄,大伯母嫁妆又丰厚,五妹妹吃穿用度自然要比我好上千百倍!”若瑶用眼神止住还要争辩的竹香,左手端起自已那杯茶,右手慢慢地用碗盖撇着浮沫,似笑非笑地道:“五妹妹一大早过来不是专程替我教训丫鬟的吧?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林若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盯着若瑶身上半旧的青碧色绫纱斜襟旋袄瞧了半晌,脸色缓和几分。挑衅似地扬起下颌,伸手将身上新做的洋红刻丝妆花小袄抻了抻,镶边薄灰鼠皮子上的墨色风毛油汪汪的根根挺立,金线绣的万字流云,光华灿烂将屋子映得都亮了几分。

可她摆弄半晌,若瑶没反应,林若英咬牙切齿地道:“昨天太后娘娘下旨了,封周薇为太子侧妃,顾书玥为秦王妃。下个月初五抬周薇进东宫,再下个月初十秦王大婚……”

林家女都落选了!这个结局在太子带她游湖时,若瑶已猜出几分。只是没想到太后会把家族势力最盛的顾书玥指成秦王妃。难道皇上有意思扶持秦王?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她终究又躲过一劫!

若瑶暗中松了口气,忽地想到冷面神听到这个消息还会不会说她自作聪明?

似乎看到赵凌那张冷脸上闪过惊诧,若瑶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弯了弯。

林若英越说神情越黯然,转脸瞧见面容平静甚至带着淡淡喜色的若瑶忽地疯了似地跳起来,伸手就去抓她的脸,“都是你

!都是你这个害人精,要不是你害我,嫁给秦王的就是我!都是你害我……”

“五姑娘是不是疯了?我们姑娘怎么害你了?”竹香一把抓住林若英的手,用力把她从林若英身边扯开。()

若瑶躲闪不及脸颊被林若英指甲划过,登时晕出几抹血痕。花影又惊又急,挡在若瑶身前,气不过地质问道:“五姑娘满嘴里都是什么话?嫁人不嫁人的,您敢说我们姑娘可不敢听!”

“就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在太后面前出丑,太后怎么会连正眼都不看我?太后明明是喜欢我的,你这个害人的狐媚子…我抓烂你这张害人的脸…”林若英面容扭曲狰狞,伸直胳膊朝若瑶脸上抓,被竹香拦着近不了若瑶的身,她气极败坏地甩手狠命地抽在竹香脸上。

竹香一时没忍住猛地抬起胳膊推了林若英一把,林若英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她的大丫鬟紫衣立刻冲过来指着竹香骂道:“吃了豹子胆的贱婢敢伸手打主子?你有几层皮等着剥?”

林若英伏在地上尖叫道:“去叫秀平娘子来,把这个贱婢拉出去卖了!”

听见动静赶过来的林若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瞧见这架势吓慌了神,忙伸手去扶林若英,“五妹妹快起来,地上凉……”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别在这儿假装好心!”狠狠打开林若兰的手,林若英红着眼睛怒骂道:“你也是个灾星,嫁出去的姑娘不好好在婆家呆着赖在娘家算怎么回事?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闭嘴!”若瑶厉声喝道。她从花影身后走出来,站到脸色惨白,红着眼圈说不出话的林若兰身旁,冷冷地瞪着仍伏坐在地上的林若英,“你的规矩都白学了?对长姐无礼……”

“庙里养大没教养的东西,你还敢跟我提规矩?”林若英蹭地从地上站起来,顾不上拍打裙子上的灰尘,指着若瑶的鼻子骂道:“是谁在宫中出丑?一会装狐媚子,一会又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林家的脸面全让你丢光了!”

“是吗?”若瑶瞧着林若英忽地冷笑道:“说到在宫中出丑,我突然想起来江雪的裙子,我记着当时站在她身边的好像是你!”

林若英神情一顿,尖声反驳道:“你别胡说八道

!”

“我也不敢十分确信,只是随便说说,至于信不信就要看江姑娘了!”若瑶往前逼近一步,盯着林若英的眼睛淡淡地笑道:“我记着当时踩沈姑娘裙子的人正是跟五妹妹交好的那位颜家小姐!虽然她一直没在我跟前露面,可她长的那么清秀,我可不会看差。这些话我要是随便说说,估计不止沈家和江家两位姑娘喜欢听吧?”

“你别胡说八道!”林若英惊恐地退后一步,声调不由自主地弱下来。“你没证据胡说八道,死的就是你!”

若瑶笑的心平气和。“我是没证据,我说过了我就是背地里找人随便说说,至于信不信就全凭沈姑娘和江姑娘了!你们平时在一起呆久了,自然有些贴心的小秘密,万一她们也一时兴起随便跟别人说说,五妹妹认为别人会不会信?”

林若兰不知道若瑶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林若英自已却一清二楚。听见宫里的消息,大夫人立刻把她骂了一顿,她心里憋着口恶气就来找若瑶撒气,想看看她失魂落魄的倒霉样,谁知竟碰了这么个大钉子!

真让若瑶出去随便说说,江雪和沈秋月不得活吃了她和颜宁?若颜宁以为是自已暗中出卖了她,自已在青阳郡主府中做的事,不就世人皆知了?

林若英暗中打了个激灵,却咬着牙怒道:“你敢出去胡说八道败坏家门,祖父也容不下你!”

“是吗?要不要试试?太子那天在船上说……”若瑶眼波温柔,颊边不着痕迹地闪过一片霞光,若有若无似含苞的菡萏掐出的汁液染在素白的宣纸上,颜色虽淡却着实动人。

眼角瞥见林若英竖起了耳朵,她忽地打住了话头。

这般模样还不承认太子跟她有私情?傻子也知道太子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她带去游湖!

想到儒雅若嫡仙的太子居然看上了若瑶,林若英恨的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谁让她当初把宝押到秦王身上了?

“看你得意到几时?”一甩袖子,林若英咬着牙对紫衣道:“我们走!”

“这种地方哪是姑娘应该来的?没的沾了晦气!”紫衣忙讨好似地扶着林若英往外走

“站住!”若瑶冷声喝道,不等横眉立眼的林若英说话,她便指着紫衣怒道:“目无主子的贱婢!哪个嬷嬷教你这样在主子面前说话的?还不掌嘴!”

紫衣错愕地瞪着若瑶,林若英立刻叫道:“我的丫鬟不用你来教训!”

“我要是心情不好很容易胡说八道!”若瑶伸出纤秀的手掌,眯起眼仔细打量着,不紧不慢地笑道:“妹妹要是不喜欢我管教你的丫鬟尽可以带回去!”

她的声音沉静清冷,如雨后的檐下,轻巧的水珠一滴一滴碰在光滑的石阶上,迸的脆响,寂静的室内就有种说不出的阴森迫人。

林若英狠狠地攥紧拳头,眼角差点瞪出血来,忽地回手抽在紫衣脸上,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贱婢!多嘴多舌,小心将来下拔舌地狱!天天招摇着狐媚子样,也不知要勾搭谁?”

若瑶静静地瞧着,既不说好也不叫停。林若英咬了咬牙反手又抽了紫衣几个耳光。

姑娘身边贴身的大丫鬟挨已几句重话已是了不得的大事,何况这样直接打脸?

花影一脸错愕,竹香也吃惊地瞪大眼睛。

紫衣被打的眼冒金星愣怔在那儿,原本白皙的脸孔青紫肿胀,五姑娘就这样拿她卖人情?当着四姑娘的面打她,她这些年的脸面丢尽了,以后怎么见人?

林若兰本想上前劝说,可听着林若英指桑骂槐,她心里也腾起一股火气,想着紫衣平日狐假虎威欺负十姑娘林若华的恶模样,她别过脸装做没看见。

“五妹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这种惩罚下人的事情就让管事娘子们去做吧!没得落下一个苛待下人的名声。”被林若英正正反反抽了十几下,紫衣嘴角血迹蜿蜒,若瑶才出言劝阻,转脸吩咐竹香道:“去找秀平娘子来,问问这种目无主子的奴才怎么罚?”

“是!”竹香痛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可还没出院门就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秀平娘子。

秀平娘子疾步冲进来,“四姑娘快收拾一下,皇上给您下了圣旨,候爷让您快去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