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残败,桂花飘香,眼看八月十五已越来越近了,都城中的人家,日日翘首以盼,都期待着征兵前往边关的亲人能早些回来,可边关处,迟迟没有动静,连从前常有的奏报也没有了。一时间,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这一日从宫里回来,府门口已停着一辆马车了,虽打着慕府的标记,却瞧着不像是府里常用的,慕嫣然掩下了眉间的疑惑,去了柏松堂。

前些日子轩哥儿病了,慕老太太总是跟着揪心,直到昨日小家伙好了,贺琳蓉抱着他回来给慕老太太和柳氏亲眼瞧过,老太太才放下心来,此刻进了柏松堂正屋,柳氏正接过明霞递来的膳前开胃茶端给老太太喝,慕嫣然把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用罢午膳,慕嫣然跟着柳氏回到明徽园,刚迈过正屋的门槛,柳氏不待女儿发问就轻声说道:“二姨娘回来了……”

二月底,沈氏以静养为名,被送到了慕府东边的庄子里,除非慕昭扬或是柳氏亲口提及,否则,沈氏的后半辈子,怕是要在庄子里过了。可如今堪堪半年的功夫……

想到近日都城里的传闻,慕嫣然看了柳氏一眼问道:“娘,可是换藩的缘故?”

眼中的赞赏显而易见,柳氏接过春兰手里的茶碗抿了一口,转瞬气定神闲的答道:“她以为浏阳王回来,就有人给她撑腰了,却忘了,撤了藩的浏阳王,便什么都不是了。”

大梁的藩王,历来都是新旧交替,如今,庐王已年满二十,若不是去年就藩之时恰好诊出庐王妃有孕,再加上几位藩王也未和朝廷达成共识,否则。浏阳王去年就该从藩地回来了。这一年,知晓躲不开回都城的结局。几位藩王在藩地大肆搜刮,已惹得百姓怨声载道了。

十月里,庐王就要前往藩地就任了,以后,焕王。以及其它年满二十的皇子尽数都要前往藩地,是故,从前的那些藩王,也要按照旧例返回都城了。浏阳王,便是其中之一。

“她放印子钱的事,除了府里的人。外面的人却是都不知道的。等浏阳王回来,你父亲必定要登门拜访的,若还是把她拘在庄子里,到时候惹出什么闲话来,也不好。所以,我和老太太商量以后,便让管家通知庄子上的管事把她送回来了。日后,她若安分些,一切都好说。否则……”

余下的话,柳氏未多说。可那意思,却是浅显通透的。

慕依然也已经十四了,到了十月间就该及笄了,若是旁人家,早就开始议亲了,可因着沈氏的缘故,至今为止并未有人前来提亲,便连一向不大过问的慕老太太,都开始过问了,莫说沈氏这个做亲娘的了,是故,一早听闻了换藩的风声,沈氏就托了在庄子里买通的下人递了口信给慕敏然,这几个月,慕敏然乖巧的在慕昭扬和慕老太太面前说了好多好话,无非就是姨娘不在身边,慕依然和慕容庭无人悉心照料的话语,几番下来,慕老太太和慕昭扬却无一丝一毫的松动。

可如今情形却不同往日了,虽沈氏放印子钱一事失了体面,可她到底是浏阳王的义女,又是从二品的诰命夫人,传了出去,也不好听,是故,柳氏和慕老太太商议之后,把沈氏从庄子上又接了回来。

晚膳的时候,沈氏一脸憔悴的出现在了柏松堂,一进正屋,就双膝跪地的给慕老太太、慕昭扬和柳氏等人磕了头,直说从前都是猪油蒙了心,以后再也不敢了云云,慕昭扬脸色不虞,却终究什么都没说,柳氏打了圆场,让沈氏站起身,自去副桌上坐下用饭了。

在庄子上过了半年,想来日子并不好过,如今的沈氏,身形瘦削,脸色暗黄,与从前相比仿若两人,旧日色彩鲜亮的衣裳,如今穿来,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别扭,慕依然只看了一眼,眼圈就红了,下午时分娘俩抱头痛哭的场景,依稀又在眼前闪现。

秦柔儿的出嫁,让慕依然顿时认清了现实,而那一切,是从前的她执拗的从不放在心上的。自那次从秦府回来,慕依然的性子,转变了许多,再回过头来想想,这一两年间,从前交好的贵门小姐,出嫁的,待嫁的,时有消息传来,只有自己消息全无,慕依然这才认命,如今再到柳氏面前请安,慕依然的低眉顺目,显得愈发卑微。

“姨娘,喝点汤吧,以后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盛了碗汤递给沈氏,慕依然忍下了眼中的泪意,而一旁,沈氏的手,已轻微的颤抖了起来,这是头一次,昔日任性至极的女儿乖巧的给自己盛汤,看来,半年的母女相隔,发生变化的,不止自己一人。

欣慰的点了点头,沈氏的泪珠,落在了碗里,转瞬,又被她连同温热的汤水一起,喝进了肚里。

八月十五,花好月圆,几位藩王也终于赶在这合家团圆的美满日子里,回到了都城,是夜,宫里的中秋夜宴,一片和乐。

第二日,两封奏报从边关先后送来,第一封,说敌军来犯,远东大将军率军对抗,归期延误。

那几日,慕嫣然和贺婉茹的脸上,尽是浓浓的失落和担忧,等到了漪兰宫,宛贵妃却一脸轻松的劝着二人说道:“保家卫国,是将士们的责任,只要他们能平安回来,已是最大的福气了。”

听了宛贵妃的话,二人点头应下,转而,又各自祈求一切顺利。

没几日,再次传来奏报,说大军八月二十六日已启程归来,得到消息的一刹那,宛贵妃不由的红了眼圈,她日夜惦念,终于,能盼到儿子平安归来了。

连同奏报传来的,还有远东大将军为贺启暄请功的奏折,直说这最后一役,贺启暄建功至伟。

八月里喜事连连,都城里还残留着欢迎几位藩王回来,以及边关战事大捷的喜报传来时的鞭炮声,宋府里,宋瑞的妾侍烟雨诞下了一位小少爷。大房算是率先生育出了儿子。

看着那小小的可爱容颜,慕敏然的心里。喜忧参半。

风雅轩正屋里,慕敏然屏退了丫鬟,拉着沈氏坐在软榻上,哽咽着唤道:“娘……”

爱怜的轻抚着慕敏然的后背,沈氏低声叹道:“敏儿。别哭,娘没受什么苦,真的……除了整日里惦记你们姐弟三人,其它都挺好的。”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沈氏看了一眼窗外,附到慕敏然耳边低声问道:“不是说了留子去母的嘛。我瞧着,她的气色倒是极好呢,你……”

提起此事,慕敏然的心里,不由的泛起了一抹怨恨。

坐正身子。她低声答道:“不知道是夫君起了疑心,还是那贱人在夫君面前说了什么,总之,婆婆和夫君都向着她,临产的前三天。把我早先请进府里来的稳婆都给打发了,换上了新找的稳婆。还没等我打点妥当,那贱人竟比预计的早生了两天,阴差阳错的,就……”

说到最后,慕敏然的话语中,已带出了一股强硬的怒气。

“那孩子呢?”

疾声问着,沈氏的眉眼间尽是着急。

拍了拍沈氏的手示意她放轻松,慕敏然沉声答道:“她自然是想留在自己个儿身边养,我怎么会同意?我早已打过招呼的,只三日,三日后,这孩子就要抱到我屋里来,否则,她一辈子都只能是个通房,哼……”

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听到西厢房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慕敏然皱了皱眉头,眉眼间的厌恶,却是让沈氏无奈的劝着她说道:“敏儿,娘也知道这样委屈你了,只要你一日未生下嫡子,那孩子,你就要当成你亲生的儿子来样,如今这样,可不成。”

神情一僵,慕敏然顿时想起了宋瑞说过的话,再思及自生下瞳姐儿自己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慕敏然的心里,愈发忐忑难安起来。

注意到了慕敏然的神情,沈氏安慰的说道:“不碍事,女人生产,历来都是鬼门关上走一遭,谁能不遇到点儿事?日后调理好了,就没事了。娘听说了尘庵的那位师太是个妇科圣手,秦府还私下了请了那位师太进宫给太子妃调理身子呢,等你得空了,去了尘庵让那位师太给你瞧瞧,到底年轻,不碍事的。”

点了点头,慕敏然转回心思,一脸凝重的看着沈氏问道:“娘,妹妹的亲事,可是不好再耽搁了……”

提到慕依然,沈氏的心里,不由的又难过了几分。

这次回来,沈氏明显的感觉到,慕依然的性子,跟从前比起来变了很多,从前刁蛮任性的她,如今变的温婉娴静,若不是亲眼看到,怕是连沈氏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可有了从前的印象,再加上沈氏已大不如前的身份,慕依然作为一个庶女,实难找到什么好亲事,沈氏有些发愁的叹了口气。

似是心中早有计较,慕敏然凑到沈氏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母女二人就合计起来。

离贺启暄回来的日子愈发近了,慕嫣然每每想到那个离开时还带着一丝稚气的俊朗少年,经过了两年的磨练,兴许已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男子,慕嫣然就觉得心里,连同羞赧的脸颊一起,泛起了阵阵的温热。

这一日从宫里回来,慕嫣然刚下马车,就看见了门房里一脸急色的紫云,心中咯噔一响,慕嫣然仔细的叮嘱了小安子,才转身进了慕府的大门,耳边,传来了紫云慌乱的话语声:“小姐,南宁侯府请了人来提亲了……”

若提亲的对象是旁人,紫云自不会如此慌乱。

如此一想,慕嫣然的脸上,满是错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