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正因为您不知,才更是天意啊。WWw!QuanBen-XiaoShuo!Com”他嘴唇微扬,怎么看都是狡黠的意味。看来这不多会儿的功夫,倒是把我的身份弄清楚了。

“我……”

“悠悠,毋争了。”我只好委委屈屈地咽了声。

“燕卿,汝是何意?”

“微臣本无意高攀公主,不过既然陛下圣意难却,芷也唯有遵循国师箴言了,还望陛下成全。”堂上再次炸了锅,诸人窃语纷纷。

“可,悠悠年纪尚幼。”

“微臣可以等。二十几年都过了,岂会在乎这么几年。”

“如此……”皇帝舅舅皱眉思忖,显是未料燕芷会拿我这黄毛丫头当挡箭牌。

“嘘,嘘……”趁皇帝舅舅思忖,站在御座后的秀秀小声叫我,我歪着脑袋蹭过去。“公主,恭喜啊,她们争来抢去,结果让您成了最大的赢家,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白眼一翻,狠狠拍了拍她的脑袋,她“哎哟”一声退了回去:“都快被您拍傻了,奴婢又哪里说错了呀?”

“我就是要拍醒你这浆糊脑袋,不会用词就别用,我怎会是黄雀……”

“悠悠……”哎,我怎可能是黄雀,我是那只最无辜最可怜的蝉啊!被皇帝舅舅打断念叨,只好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这桩婚事确然是天作之合。”我的心扑通扑通往下沉,皇帝舅舅,您如此轻松就将我卖了啊!

“不过朕思虑再三,悠悠固然是朕的公主,但其生父健在,事关终身大事,朕若独断恐欠妥当,不如燕卿择日亲去汝阳求亲,以全佳话,如何?”皇帝舅舅,您说话不带大喘气啊,把我的心脏弄来七上八下的,还好还好,推给了阿爹,那我总算是安全了。

“诺。臣也正有此意。”如若我未看错,在燕芷行完礼起身之时,竟是冲我眨了眨眼,不过马上就恢复了冷肃的表情,呃,我真是有苦说不出,谁会信堂堂大汉军神也是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主!

回到浣溪殿许久,我也未曾回神,今晚真是个混乱之夜,耳边各种声音都在回荡:诸家贵女因为白忙活了一场而不断的抱怨,皇帝舅舅对我调皮之为的严厉责备,安岳长公主的歇斯底里,赵家千金的无声抽噎……

还有就是,目下正在进行的——秀秀说:“公主啊,您怎么就轻易放弃了呢?就差一点啊,即使还要再过几年,先定下来也好啊,而今……”兰影道:“公主,您支开奴婢作出那等危险之事,您就算是不为自己,哪怕想着侯爷呢……”

“尔等……还未说够吗?我今日经历这许多,已是十分乏累,目下就连晚食亦未进哩。”我发起可怜攻势,不给她们继续絮叨的机会:“兰影去传膳,秀秀和夏薇帮我准备香汤,有何话改日再叙,可好?”

“公主,吾等也是为了您好……这,也罢。”

世界终于清静了,我瘫在塌上,慢慢整理思路:我本欲阻止太子纳赵家千金为良娣,才会想混进清露台找赵敢套出他们回益州的路线,未料弄巧成拙,赵敢尚没找到,更是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现在圣旨已下,这桩婚事木已成舟,那庭玉怎么办?枉我一直自视聪明,可是这次我都在里面瞎参合了些什么呀!不行,得想办法弥补。

之后,我却未能够再继续我的计划,因为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袭击了我。貌似自从我记事以来,就未曾如此病过,还记得那夜我被冷醒过来,初夏的夜本是稍嫌闷热,可我即使裹紧铺盖也是瑟瑟发抖。唤醒守夜的兰影,待她抱着丝被返来时,我又周身发热,眼皮重的抬不起来。刚开始我头脑尚是清醒,依稀听得她们慌张请来了医官,诊治我是风邪入侵,惊吓过度什么的,我虽是说不出话来,心里却还在暗暗自嘲:看来我的胆量是得好好练练了,怎么入宫以后一再惊吓过度呢?可这再以后的事我就全然模糊了。

混沌中做了很多很多的梦,具体是些什么,大多都记不得了,感觉就是忽而颠三倒四,忽而又是荒诞离奇。

不过有一桩却是十分清晰:“嘎吱”一声,我在懵懂中推开一道沉重的红漆大门,这是一个静谧的宅院,好像十分熟悉却又很是陌生。脚却像自己有了意识,带着我沿着长长的游廊缓缓前行,当我经过天井的时候,倏然听到一阵抽泣,声音听起来很是稚嫩。我自是好奇,循声而去,终于在一座假山后找到响声的来源,那该是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梳着两个小小的辫子,衣着看起来也是十分光鲜的。只是她蜷坐在地上,脸庞深埋在膝间,幼小的双肩随着抽噎不断抖动。

我见她着实可怜,也随着坐在地上,挨到她旁边,柔声道:“小妹妹,何事如此伤心?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我想扶她肩膀,却被让开,俄顷,闷闷的声音才传来:“原来每个人不光是有阿娘还会有阿爹的,”

“自然。”我点头道。

“那,为何阿娘不让我称她阿娘,而要叫殿下?”

“这……”

“而且她还说我是没爹的孩子,可我都听侍人说了,那每日在门外徘徊的男子就是我的阿爹!”

我费力想缘由安慰她:“呃,可能是……对了,是你阿娘跟你阿爹闹别扭罢,傻孩子,你没听人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吗?或许,明日他们就会和好如初,你们很快就一家团圆了。”

“果真如此?”闻听此言,她猛然抬头,双眼通红的望着我,追问道:“也再不会像今日这般强行分开我与阿爹了吗?”

看到她的五官,不知为何,我竟有一种异样熟悉的感觉。

其时,脑海里自发浮现出这样一个场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日日在院门前徘徊嗟叹,每逢月明星稀,他总会命人焚香置琴,反复弹唱一曲。走路尚是不稳的小女孩儿,透过墙缝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条裂缝是小女孩儿的秘密,那是她与墙外世界唯一的联系,寻到这条墙缝让她很是得意了一番哩。每当“殿下”歇息之后,看顾她的奶姆都会趁机躲懒,这些时候就是小女孩儿的自由活动时间。

“殿下”是永远不会晓得这些的,因为她根本就是足不出户,小女孩面见她的时间更是寥寥可数,并且所谓的面见也会在中间隔上一席卷帘,小女孩从未见过她的相貌,只晓得卷帘后遥遥传来的嗓音,就像是蒙了层轻纱,柔和而疏远。

这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不像小女孩平日接触到的那些侍人般尖细,所以她十分欢喜,总是盼着夜晚的到来。

日子久了,久到本不懂音律的小女孩也能跟着和唱的时候,男人终于发现了她。

“你是谁?”男人好听的声音是如此近,自逼仄的裂缝外穿过来。可惜靠的近了,只能看见男人的朗星双眸。

“我,我为何要告知你,你又是谁呢?”

墙外笑声闷闷传来:“好个聪明的小姑娘,无愧是……”声音稍顿:“你为何在此?你阿娘呢?”

“阿娘……那是甚物?能吃吗?”小女孩疑惑道。

笑声戛然而止,片刻后男人轻轻道:“阿娘不是甚物品,而是人,是生养你的人,你……”

“你胡说,生我之人不是‘殿下’吗?”

……

“你在与谁说话?”一道宛转悠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是个头戴重羃全身素衣的女子,她的倩影正如小女孩每次在卷帘后默默勾勒的一般窈窕无双。

“我,我,殿下……”小女孩睁大眼睛。

“回去。”声音悦耳却是冷淡强硬。

“不,我不!我想晓得‘殿下’就是阿娘吗?”小女孩两眼汪汪,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质问道。

“那人与你说的?”语气平伏,暗藏戾气。

“是,或否?”小女孩与她对视,从未有过的执拗。

“是与不是有何区别?”

“阿莬,你何苦为难孩子呢?”墙缝外那个声音猝然响起:“不怕不怕,有阿爹在啊……”

“你?‘阿爹’!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那女人笑得癫狂,通身都在发颤。

“你,您真是阿爹,那些侍人所言是真的?”小女孩顾不得理会女人的歇斯底里,却是欣喜若狂,用力扒在墙缝上。

“把她带回去。”两个侍人闻令而来。奈何她拼命哭喊,在墙上生生抠出了道道血印,终还是被轻易地扛了起来。

“阿爹,阿爹……”

“女儿,女儿……”

“悠悠,悠悠”好似是有人唤我,把我从梦中拉了出来,眼睛还是睁不开,嘴里苦苦的,竭力吐出个字:“水。”

随即我被包围在龙诞香好闻的味道里,一口温水顺着喉咙咽下,舒爽了许多。

“不是说,三副药就能见效吗?这都几日了,尔等看看,怎么还是这幅模样?满脸泪水,该得多难受。”皇帝舅舅的语气怎么如此凶,别着急啊,我只是累得说不出话而已。

“陛下,公主的症状确实已经减轻,凡病都得有个恢复过程。”

“是啊,陛下,黄医正说的对。公主正在康愈,之所以这般该是忧思过重,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急不得。”这是谁啊?我是忧思了,不是正在愁太子和庭玉的事吗?还急不得,是十万火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