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亡游戏

已是深夜,雨后的街道上有些清冷。大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我迈开大步,快速地在街道上行走着。周围一片寂静,肃穆而立的建筑之间只回荡着我的脚步声。但是走着走着,我突然发觉不对劲。这街上除了我自己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其他的声音,而且凭着我的直觉好像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跟着我。我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我利用对面橱窗上的玻璃反射看了看,果然发现了身后不远出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那影子个子不高,佝偻着身子,迈着像猫一样的脚步跟在我的后面。尽管蹑手蹑脚,我还是能听见轻微的鞋底摩擦底边的声音。如此蹩脚的跟踪术,居然还敢出来混,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未动声色,只是很自然地继续往前走。走过另一个拐角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转过身。

按照我计算的秒数,一个身影准时走过拐角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不知道我停下了,猝不及防险些转载我的身上。原来是之前我在路上看见过的那个报童!

那小子似乎是吓了一跳,往后一退迅速跳开,睁大眼睛看着我。

“是谁让你跟踪我的?”我盯着他厉声斥问。

他似乎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嘴唇快速地抖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快说!不然我叫你好看!”我变本加厉地逼着他,表示这次绝不会轻饶。

可他还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我,脸上满是惊慌,而且几乎是瞬间就转变成了彻底的恐惧。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只是在用语言和眼神逼供,又没有举着把刀或是拿着把左轮手枪对着他,他再怎么做怎心虚也不至于这副见了鬼似的表情吧!但几乎是马上我就察觉到了,他似乎不是在看着我,他的目光似乎是越过了我的肩膀在看着后面的什么……

想到这里我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却看到身后更近的距离定定地站着一个黑影!

我险些没叫出来,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闪到一边。

那个黑影冷笑着,却似乎不是对我,而是一直看着那个报童。

而那个可怜的孩子早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筛糠一样地抖着,似乎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黑影缓缓地举起一只手,手掌向前,直直地对着那个孩子。我经验地看到它的食指上瞬间出现了一圈火亮的光斑。我还没来得及阻止,面前的这个孩子就像是被无形的烈火焚烧着一样,甚至没来得及惨叫,瞬间就变成了一堆火炭,在寂静的街道上转瞬消失了。我几乎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那个孩子眼睁睁地在我面前灰飞烟灭,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转身冲着黑影说,“他只是个孩子!”

“反正如果他看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同样活不到明天!”黑影满不在乎地说。

我听出了她就是那晚在路上突然冒出来截住我的那个女人,我记得她的同伙好像叫她塔蒂亚娜。就是这个目光冰冷一脸阴笑的女人,那天突然把我给摔死!

“怎么,又去找你的心上人了?”塔蒂亚娜依然用她那种阴阳怪调不紧不慢地说,“那个孤魂野鬼还没灰飞烟灭吗?上次逃过一劫算他走运!”

“你们最好别去打他的主意!”我厉声说,“敢动他一根寒毛,就别怪我不客气!”

“哎呦,还真是情真意切啊!”塔蒂亚娜冷笑着说,“他应该都跟你说了吧,不过……恐怕是没有和盘托出。”

“不管他是什么,”我说,“总比你们这些滥杀无辜的恶魔们好多了!”

塔蒂亚娜仰着头,发出了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但几乎只是片刻,那笑声便戛然而止,她猛地一低头,与此同时几乎是闪电般地迅速伸出了一只手臂。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她的手上寒光一闪,我本能地侧身一躲,耳边“嗖”地一声什么东西就贴着我的头皮飞了过去,“砰”地一声打在后面建筑的砖墙上,瞬间只听碎石飞溅,那个东西似乎已经死死地定在了墙壁上。

我刚刚躲过一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觉得身边的塔蒂亚娜飞身而起,一脚踹在旁边的墙上,转身就朝我扑了过来。

慌忙之中我飞起一脚,竟然从侧面踢中了她。她被我侧着踢出几英尺,重重地落在地上,但随即一个翻滚又站了起来。一时之间,她的两只眼睛像是着了火,瞳孔火亮火亮的,如果是在平时,我恐怕在就吓傻了。可此时我的火气也被惹了起来,准备在这空旷的街道上与她一决高下!塔蒂亚娜站在原地,伸出两只手指向路边的街灯,原本昏暗的灯光忽地就就亮了起来,仿佛突然闪亮的镁光灯。我以为那只是吓唬人的小把戏,谁知路边的两盏街灯亮到一定的程度突然想火药一样爆炸开来,面前立即火光飞溅,我本能地闭上眼睛,可就在这时,塔蒂亚娜突然从火光的后面一跃而起,劈头盖脸就朝我的头上扑来。我躲闪不及,本能地抬起两手护在眼前,只觉得手臂上一阵疼痛,塔蒂亚娜已经毫不留情地给了我重重一击。我被她的冲击力打得往后退了两步,不过还算防守成功,随即变守为攻,二话不说抡起胳膊就给了她一拳。她似乎对我的出击动作早有预料,这一拳不但没打上,反而被她抓住手臂狠狠地甩了出去。我整个人被摔在墙上,疼得几乎吐血。还没等我站起来,塔蒂亚娜就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来,一把摁住了我的脖子。

“你竟然敌我不分,妄想和那个叛徒在一起!”她一边死死地摁住我,一边恶狠狠地冲我说。我没心思听她在吼些什么,抬起一脚使劲把她蹬了出去。她被我踢了个四脚朝天,我顺势扑上去用一只膝盖压住她,抡起拳头冲着她的脑袋就使起了流星锤。我的火气一上来,下手就没有轻重,如果她有妈,我真想把她打得妈都认不出来!可就在我打得正起劲的时候,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身子用力一弓就把我推了出去。我顺势先后一翻,退到了几步之外。塔蒂亚娜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眼中已经满是杀气。

“来吧宝贝儿,”我也已摆好架势,在心里说,“到爹哋这儿来!”

塔蒂亚娜是紧攥着拳头,眼冒凶光,咬牙切齿地就想冲我来,刚迈了半步,突然一下子就停住了。

“难道是怕了?”我心想,不由就有些纳闷。就见她只是站在原地,浑身一副想要攻击的姿势,却迟迟没有发起进攻,只是心有不甘地瞪了我一阵,然后竟然就转身离开了。

这下我更是摸不着头脑,难道我就这么把她给打败了?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几乎是立刻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像塔蒂亚娜那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怎么也不应该怕我吧?难道是……我下意识地转身朝后看了看,后面的两盏路灯已经在刚才的爆炸中作废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显得更加昏暗。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看到了那个影子。它远远地矗立在街角,几乎与建筑物的影子融为一体。

那是谁?我的心里不由一惊。连塔蒂亚娜都怕的人,又会是怎样的角色?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远处的黑影却没有走过来,也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莫非它今天还不想要我的小命?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那个黑影转了一下身子,消失在了建筑物的后面。

那一刹那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那身影有些似曾相识,似乎在很早以前就见过。

不过我没敢多想,也不敢多作停留,黑影一消失,也立马转过身子撒腿就跑。

想象中的午夜追杀场景并未在那晚的街道上演。我一口气跑回克罗斯温的时候,虽然早已是气喘吁吁,不过好在又一次奇迹般地全身而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到雷德威尔的办公室去找他,他一副神情憔悴的样子,恍惚得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我掰着他的脑袋让他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出了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就是,继续《安琪拉之歌》的演出,但是必须才需措施。措施就是下场演出只有我一个人上场,这样即使出现意外,也只是我一个人有危险,不能让更多的人惨遭杀害。雷德威尔一开始恍恍惚惚的没听明白,我又说了一遍,他立马睁大眼睛,然后看着我直摇头。

“那你想怎样?”我说,“让演员们都上场,那下一个挂掉的指不定又是谁!去要演出吗?惹恼了幕后老大说不定咱们全体都得丢小命!”

“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听着!”我没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他,“我总感觉,这一切很有可能是因我而起的。如果真是如此,其他的人岂不白白因我牺牲!在证实这一想法之前,有我一个人冒险就足够了!”

“上帝啊,我真想去找那个人决一死战!”

“你知道他是谁吗?”我问。

雷德威尔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然也不会这么束手无策了!”

“那他是怎么联系上你,怎么给你剧本的呢?”

“通过信件。”雷德威尔说,“我们的来往都是通过信件。”

“这么说你根本就没见过他本人?”我不免有些疑惑,“那他的地址呢?你跟他书信来往,总该知道他的地址!”

雷德威尔不由地苦笑了一声,一副“这还用你说吗”的表情。

“那个地址是假的,”他说,“我找人证实过。”

“果然是阴险狡诈!”

“多么讽刺啊,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就在我事业上遇到瓶颈,可能能找到一部好剧本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来自国外的书信,信里说可以给我提供给一部梦寐以求的绝世佳作,唯一的条件是我要坚持把这部戏剧演完。里面还附带着一份关于剧本的内容简介和故事梗概,没错,故事好极了,我看了之后特别兴奋,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可是谁知……”

“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知道你想要什么,还不请自来地给你提供帮助,你就不觉奇怪吗?”

“我当然知道这不正常,当时我把那封信那给院长看,院长顿时就眼前一亮,惊喜地说他久闻作者大名,有他为我们写剧本,我们一定能一举成名!我以为那是院长的老关系,通过院长才愿意跟我们合作的,所以也就没再多想。我还以为他和院长早就已经达成了协议。”

“那后来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呢?”

“剧本的改动。”雷德威尔说,“而且总是很突然。给人的感觉好像就是刻意要(在演出前夕)扭转某种局势一样。开始我以为是作者有意在耍大牌,有本事的人都喜欢这样,可是后来我慢慢发觉,这种转变好像是有目的的。就好像有人引导我们走上一条路,却不是我们开始以为的那个方向,而是在某种力量的影响下慢慢偏移了,等我们察觉到这种改变的时候,早已经走上了一条事先被设定好的不归之路。”

“这听起来很诡异,又有些……”

“毛骨悚然。”雷德威尔说,“而且你发现了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剧本里标注你台词的字母也变了。”

雷德威尔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剧本台词往往是按照剧中角色名的首字母标注的,比如Naija公主的台词就用“N:”表示,Rigel王子的台词则是“R:”,我在故事里的角色是Naija公主的影子,所以起初我在剧本中的台词标注字母是“S”(shadow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换成了“M”。M代表的应该是Mia(米亚)或者Mithala(米萨拉),而奇怪的就在这里,Mia(米亚)是我随意想出的名字,可我当时为什么会无意想到这个名字呢?

“真奇怪,”我说,“这么说我们是被玩儿了?”

“而且是在不知不觉之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按照我说的办吧!下场演出我一个人上台,其余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聚集在一起,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落单。我想,那个人总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舞台上杀了我吧!”

“可他的手段我们都想象不到!你这么做还是很危险!”

“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说,“至少要试探一下他的真实目的。如果他真是冲着我来的,我就得尽快想出对策!”

“我总觉得这是在玩火**。”雷德威尔显得很不放心。

我苦笑着说:“反正我已经跳进火坑了。”

再次开幕的日期临近了,我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同时又有些期待。我已经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像是走在钢丝上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新的剧本雷德威尔和我已经编好了,其他演员也没有因为不能上台埋怨,上次的事情已经让他们心惊胆战。

故事的一开始就是米萨拉策马奔驰在辽阔的平原上,搭配着快节奏的音乐,山川、河流的背景道具快速掠过,我似乎可以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这一路历尽了风雨,却始终困难无阻,只因心中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将Rigel王子找到!转眼间天色已黑,米萨拉已经策马跑到了山上。山路崎岖不平,我只能借着月光冒险赶路。可就在走上陡峭的盘山小路上的时候,却突然遭到了意外。只听身后一阵奇怪的声音快速袭来,我本能地伏下身子,只觉得头上有什么东西迅速掠过,抬头一看,竟然是一只硕大的夜枭!我心里不由一惊,在这悬崖峭壁上遭遇这种猛禽的袭击简直就是九死一生!夜枭一次攻击没成功,在悬崖旁盘旋了一阵,调转方向又发动了再次进攻。我一边快马加鞭,一边抽出腰中的长剑防身。那只猛禽在峭壁旁边盘旋着、叫嚣着,庞大的身体和羽翼就像一团巨大的黑影。我心里猛地一惊,突然觉得它和那种可怕的恶灵黑影很像。夜枭再一次从侧边发动了袭击,速度之快简直就像一枚黑色的炮弹。我抓紧了缰绳,另一只手握紧长剑用力一挥,只听一声刺耳的惨叫,不知道是击中了它哪个地方,那团黑影一晃就失重跌下了悬崖。我顿时一阵高兴,同时脚下不敢耽搁,鞭策着马加快脚步向山的另一边跑去。小路围着山体不断地环绕,马飞奔着拐过一个转弯的时候,突然面前黑影一闪,刚才的那只夜枭不知什么时候又飞了上来,猛地在前面发动了突然袭击。奔跑中的马受惊了,一声长啸前脚踏空站了起来。我紧紧抓住缰绳,险些被翻下马身,但心中也已是惊骇万分。还没等我做出反应,直立起来的马身瞬间就失去了平衡,我心说不妙,结果身子一歪就冲着悬崖摔了出去。那一瞬间我就感觉心脏重重地往下沉,脑子里一片空白,但身体的本能还是迅速作出了反应。电光火石之间,我两只手往前一伸,用力抓住了峭壁的边缘。下面传来了马坠下去的长嘶声,那声音越来越远,很快就被从悬崖下面吹上来的风声淹没了。我又心疼又害怕,拼命地用力想要往上爬。那只夜枭大概以为我也坠崖身亡了,在山上盘旋了两圈就叫嚣着飞走了。我用尽吃奶的力气才重新爬到路面上,一边喘着气,一边提防着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时间紧迫,不能在此地多做停留。我确定了一下方向,立即沿着山路继续奔跑。山的另一边是荒原和丘陵,夜色浓重,周围一片漆黑,我很快就发现自己迷路了。此时我已筋疲力尽,忠实的马也牺牲了,夜色茫茫,我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很快就陷入了一种无边无尽的绝望之中。我喘着气,在崎岖不平的草地上踉跄着,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周围的黑暗如同驱散不尽的浓雾一样,笼罩在茫茫的天地之间。

Rigel王子,你在哪里?我到底怎样才能找到你呢?我突然有种想要哭的冲动,孤独与绝望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几乎想要放弃了要杀要剐随便吧!只是我很不甘心,为什么正义无法战胜邪恶,反而要被他们任意宰割?善良的人们拼命想要保卫自己最少珍贵的东西,为什么总是让那些罪恶的人随意践踏?命运为什么不能让善者善终,让恶者遭到报应,而是偏偏要反过来?我只是想要心爱的人平安无事,想要善良的人幸福安康,命运却为什么总是玩弄我们?我站在原地,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突然又有一种释然。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早已是你手中的棋子,随意摆布的玩偶。想要对我下手,就快点现身吧!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草地上亮起了一点白光。那光芒很微弱,朦朦胧胧的,就像是在水下看天上的星星一样。我不由地朝着那点亮光走过去,走进了一看,原来是一株弱小的寒翎柏。我在森林里也见过这种会发光的植物,那只鹿还让我守在它的旁边不要离开,只要有光亮的地方,就不会被黑暗侵袭。看着这棵小小的蕨类植物,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片温暖。它就像是黑暗荒原上的一盏灯,刚才几乎将我淹没的绝望此时被瞬间驱散。我想要蹲下来靠近它,守在它的身边,可就在这时,前方的草地上又亮起了一点白光。这次的光芒像是星星,炽白炽白的,而且越来越亮,转眼就由最初的一点星星变得光芒四射。我心里猛地一惊,这种光芒似乎在哪里见过!那种光芒非常亮,但不却不耀眼,而是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仿佛心中充满了希望。我站起身来,迎着那片亮光慢慢走去。

希望是的!希望是的!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着,待走到亮光的跟前,却惊讶地停住了脚步。一个人站在我的面前,亮光就是在他的额头发出来的。我几乎说不出话来。那的确是我在苦苦寻找的Rigel王子,我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为的就是要找到他。而当他真正站在面前的时候,我却停下了。有的时候我们喜欢在现实中想象着虚幻里的人,有的时候我们又总是将现实中的人带入自己编织的幻想。可是,当我看到站在面前的人竟是伊戈尔的时候,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惊讶。我总么也没有想到,人们一直没有见到其真面目的Rigel王子的扮演者,竟然是一个看似跟剧院没有任何关系的书店助手!不过此时的我反而恍然大悟,难怪伊戈尔和书店老板也会受到牵连,原来他也参与了《安琪拉之歌》的演出!但几乎是同时,我的心里顿时又冷到了冰点。我最爱的人竟然也被卷了进来,这么说他的生命也和我们一样随时将面临危险!这是一个可怕的游戏,所有的参与者都是在拿生命作赌注!

“难道你不知道这很危险?”他看着我说。

“知道,”我说,“所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王子……”

“这是我的使命。”

“您的使命是带领敬爱您的人民英勇战斗,而不是一个人去向敌人投降。”

“战争只会带来死亡,”他说,“我不想再让我的臣民这样无谓牺牲了。”

“可你知道什么才是对他们最重要的吗?”说着我又向他走进了一步,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他们哪怕舍去生命,也不愿失去那最珍贵的东西。”

他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

我低下头,握住他的一只手,然后抬起头来:“让我一起去吧,我愿意和你并肩作战!”

大幕缓缓落下了,与此同时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待幕布的底端完全落在台面上,我的心却高高地悬了起来。“跟我来!”我小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就往台下跑。舞台的旁边站着很多同事,他们也为刚才Rigel王子的现身感到惊讶不已。我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雷德威尔。他站在那里,冲着我摇了摇头。不用说话,只是通过动作和表情我就知道,这不是他安排的,完全在他的计划和预料之外。我又回头去看伊戈尔,却发现舞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刚才那个演员呢?”我抓过一个同事就问。

“没看见,”那个人的表情似乎也很纳闷,“幕布落下之后舞台上很黑,我们就只见着你一个人下来!”

听了他的回答我二话没说就又跑回到了舞台上。头顶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可是偌大的舞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那天演出结束后,我问了站在台边所有的同事,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幕布落下后伊戈尔去了哪里。当晚回到自己的阁楼里,我开始苦苦思索着这一切。伊戈尔为什么会被牵扯进来?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自己就是Rigel王子的扮演者?那个幕后操控者为什么要他也参与进来?我和他有什么共同点吗?想到这里,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他曾说的一句话:“我不属于这个时代,也不属于这座城市……因为我没有根,只是个在世间漂泊的影子……”漂泊?影子?这一点会不会是跟我很像呢?我也是奇迹般地重获新生,不,与其说是重获新生,确切地说是借着母亲的生命存活下来,为了延续生命而四处漂泊,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鬼使神差地进入到了这座剧院并最终参加这场演出,一步一步,就像是有人早就设定好的!难道我们不是简单的相遇,而是早已被命运的绳索拴在了一起,这根绳索牵引着我们,把我们一同引向未知的深渊?等等,我总觉得这一切好像……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呢?我苦苦思索着,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不由地身上也是一个激灵。

我一个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飞快跑到壁炉的旁边。先前安娜贝丝的日记被我放在了炉台上,我一把将那个本子从上面拿下来,开始一页页快速地翻。这本日记我已经看过一遍,大概记得哪部分写了些什么。很快,我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段,只见上面写着:

我已经厌倦了那些在舞台上取悦人心的把戏,渴望有一天能演一场真正属于自己的戏剧,演绎一场可以尽情地展示自我、抒发真情的故事……

接着我跳过几页,找到了第二年的一篇日志:

1897年1月17日

今天我收到了一只大大的信封,里面竟是厚厚的一打纸,写了密密麻麻的打印文字,好像是剧本,第一页的书名是《特兰西瓦尼亚》……我一口气读完了这部剧本,深深为其中的故事所吸引以至于忘了时间。读到最后早已泪流满面,终于,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真正故事!

我继续快速地往后翻,直接跳到了日记的后半部分。

1897年2月13日

我相信这就是天意,是上天安排我们的生命出现交集。无论是在戏里还是戏外,无论是悲壮的伯爵,还是平凡的演员,我都无法克制地爱上了他。是他让我找到了生命的真正意义,我不再惧怕死亡,因为我已经拥有了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

接着,我在不久后的一片日记里找到了那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

1897年3月31日

We have the love, but will not have future.(我们有爱,但没有未来。)

根据这篇日记前面的内容,我得知那个她深爱的人已经意外去世了,安娜贝丝悲痛欲绝,感到生无可恋,陷入了没有尽头的悲痛与绝望。她在4月17日的一篇日记里写着:

大幕落下,一切已经结束了。只有一个方法能与相爱的人重聚,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看到此时我的心里突然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了上来。

怎么这么像,安娜贝丝的经历怎么和我这么像!早已注定的交集,无法阻止的爱情与危险,我和伊戈尔同样也是看似意外却命中注定地走到了一起,不知是刻意还是偶然,我们相爱了,从那时起彼此命运的轨迹就缠绕在了一起,并一同被带入了一个方向——死亡。

想到这我顿时感觉毛骨悚然,难道几十年前安娜贝丝的死亡并非意外,而我此时此刻也被带入了同她一样的命运轨迹?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什么人几十年来不厌其烦地这么算计我们?我们又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引来如此无休止的灾难,一定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我“啪”地一下将日记合上,快速起身走出了门外。

夜色已深,外面的大街上空无一人。我夹着日记在街道上奔跑,周围一片寂静,我的心里却早已忐忑不安。

贝克街上所有的店铺都已是大门紧关,我走到“文海之家”的门前,看到书店里一片黑暗。店门没锁,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发现原本一片狼藉的地面已经被清理干净,柜台和书架也已回归原位,摆放整齐。但尽管如此,书店里还是没有一点生气,像是被人遗忘已久的坟墓。我绕过书架,沿着黑暗中的台阶一步步走到楼上。二楼房间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缕微弱的光亮。我推开门,首先看到的依然是那张简陋的小木桌,昏黄的烛光在桌子上摇晃着。伊戈尔坐在旁边的地板上,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会来。”他平静地说。

“你还知道些什么?”我直接就问。

他抬起一只手,掌心对着蜡烛,在烛火前轻轻一晃,火苗瞬间就变得极其微弱,几乎快要熄灭。然后他又张开手指,对着蜡烛一抬手,火苗顷刻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在烛芯上燃烧着。“我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他轻轻地说,“但我知道怎样可以结束它。”

“怎样?”我说,“像戏剧里那样一个人去独身涉险,把自己作为贡品去献给敌人吗?”

他微微低下了头,没说什么。

“你早该告诉我的!”

听到我的话他又猛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们被人陷害了,你知道吗?”我接着说,“有人一直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说着我拿出安娜贝丝的那本日记,“这是我在剧院里找到的,是几十年前自杀身亡的一名女演员的笔记。她的经历和我们很像,或者说我们简直就是他们的翻版!可你看看他们的下场是什么?如果我们再这样下去,结局也会和他们一样!”

伊戈尔脸上依然保持着那种惊讶的表情,接过我手里的日记开始一页页地快速翻看。

我还想跟他说些什么,却发现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儿。他迅速地翻阅着那本日记,眉头紧皱,似乎看到了什么让他大惊失色的东西。我也有些紧张,原本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一些,想不到他看了日记反应还会这么大。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我就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看着伊戈尔神情凝重地读着那本日记。越看到后面,他的脸色就越是沉重,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死亡通知单一样。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的目光紧紧地盯在纸面上,似乎是被施了魔法一样,神情紧张,却动弹不得。我开始有些害怕了,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想问他怎么了。可就在这时,旁边桌子上的蜡烛突然发生了变化。我有些紧张地扭头去看,却惊讶地发现火苗晃得厉害,不安分地跳动着、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我被这一景象吓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伊戈尔和蜡烛的火苗,仿佛他们两个随时都会一同崩溃。“伊……”我刚想开口喊他,可就在这个时候,蜡烛的火苗突然“噗”地一声熄灭了。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不见一点光线,也没有一点声音。时间仿佛停止了运转,灯光熄灭,把世界扔给了末日前的无尽黑暗。

我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坐在那里愣了好久。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我回过神来,开始轻轻呼唤伊戈尔的名字,可是一连喊了好几遍都没有回应。我开始有些不安,担心他又会像在舞台上一样,在一片黑暗中无声消失。不过很明显没有离开的声音。我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向刚才伊戈尔坐着的地方探寻了过去。很快,我摸到了那本日记,然后又顺着本子找到了他的手。他的手冰凉,甚至还在微微颤抖。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脸,就紧紧握住了那只手,把它攥在掌心里。伊戈尔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慢慢前倾着身子跪坐在地板上,两只胳膊抱住了他的肩膀。

“不会有事,没事的。”我轻轻地说,“我就有勇气面对一切!我们可以勇敢地走下去!”

伊戈尔一动不动,像个孩子一样伏在我的肩头。那一刻我真的不再害怕,不再有任何畏惧。我已经得到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只要有他在,哪怕是走向地狱我也会满怀欣喜。我现在总算体会带到了安娜贝丝当时的感情,体会到了她的那句“LOVE,OR DEATH.(爱,或者死亡。)”她为什么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和心爱的人共赴黄泉。此时此刻我抱着伊戈尔,就像是末日来临之前相互依偎的两个孩子。我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花之海洋般的美丽。

那晚临走之前,我找到火柴将桌子上的蜡烛重新点燃。伊戈尔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微微地对我笑了笑。我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别担心,”我微笑着说,“我会一直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并不孤单,我不是一个人在作战!

第二天我去雷德威尔办公室的时间太早了,他还没来。我的心里有些焦急,可是还得耐心等。他的办公室乱糟糟的,到处堆满了剧本和各种稿子。我在屋子里逛了两圈,百无聊赖地拿起翻看了一下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时,桌面上的一只包裹引起了我的注意。包裹是用几天前的《泰晤士报》包的,外观很工整。我不由地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包裹,结果却不由地吃了一惊。这种外观,这种手法很是熟悉,好像从哪儿见过。我回忆了一下,马上就想起来了——这不是伊戈尔的手艺吗!以前我在“文海之家”买书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包装书籍的!整齐的剪裁,工整的棱角,45°的边缘折叠,除了他没有人能有这样精致的手法!

我不由地好奇——难道雷德威尔这么忙碌的艺术大师也有功夫买书看?这位老头子还没来,我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就忍不住动手揭开包裹,想看看雷德威尔买的是什么书。

可是包裹一打开我就愣了,里面不是什么书,而是一叠打印字稿。再仔细一看,我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只见打印稿的扉页写着:

安琪拉之歌

第X幕

这……这竟然是《安琪拉之歌》的剧本!

不对,怎么会是剧本呢?伊戈尔不是在书店里工作的吗?他们卖书,还可以负责送货上门,以前我还看到过他往剧院里送……等等!我的心里突然一惊,难道……难道那次他送的就是……我努力回想着自己穿过隧道在舞台后面迷路的那次,最后竟然是伊戈尔把我救出来的。那天他就拿着一只同样的包裹,还说剧院里有人在他们那里买书,他是来送货的。难道他送的其实是……不!不可能!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像是有无数的人拿着槌子在我的周围乱敲,杂乱的声音吵得我几乎都要疯了!伊戈尔竟然就是送剧本的人?那这么说……这么说他和《安琪拉之歌》的幕后作者是一伙的?这么一想似乎就全连起来了,本杰明·格兰特为什么会有写着书店地址的卡片,伊戈尔为什么会参与《安琪拉之歌》的演出,是谁为幕后作者给剧院送剧本……可是等等!怎么会是伊戈尔呢?怎么会是他!怎么会!

我的脑子乱成了一团,就在这时,身后的门突然“砰”地一声打开了。我吓了一跳,有些神经质滴快速转过身去。

雷德威尔站在门口,睁大眼睛看着我,一脸要发作的样子。不过他只是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什么也没说,似乎也是被我手里的东西惊呆了。

我拿着剧本快步向他走过去,看着他问:“你见过那个送剧本的人吗?”

雷德威尔愣了半天,才眨眨眼睛说:“没有……他都是趁我不在的时候送来的……我通常都是在排练室里……”

“难道你就一次也没有跟他打过照面吗?”我有些不信。

“当然没有,”雷德威尔说,“他总是来去无踪,谁都没看见过他,就像那个扮演Rigel王子的演员……等等,难道他不会就是……”

“还有待证实。”我说,一边把剧本“啪”地放回到桌子上,“你最好问问剧院里有没有人看见过他。”说着抬腿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雷德威尔奇怪地看着我问。

“去证实。”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贝克街上的“文海之家”,进了书店就一路上了二楼。二楼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我焦急地在楼上楼下找了好几圈,就是不见伊戈尔的影子。他果然又在跟我玩失踪!他越是这样,嫌疑就越大!即使我有一万个不相信,种种迹象也已把事实引向了他。

我感到疲惫。不只是身体上的疲惫,心里更是精疲力竭。我无力地倚靠在柜台的旁边,看着这间屋子。不久以前,我曾经不厌其烦地往这里跑,为的只是看他一眼。尽管店主再怎么跟我说笑调侃,我再怎么装作自己是单纯来买书的,书架里面的那个身影还是会吸引我所有的注意力。我总是一边跟店主开着玩笑,一边任由思绪飞到了书店里面。那个时候的我是多么快乐,多么单纯,在剧院里跑着龙套,一有空闲就跑到贝克街这家不起眼的小店里,只为看一眼自己的心上人。那个时候,我唯一的烦恼就是又挨训了,或者在跟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姐妹阋墙。可是现在,我唯一的好朋友已经不在了,最爱的人竟然成了幕后黑手的帮凶。

物是人非,这大概就是命运之神最中意的惯用方式。

我无意地看了看柜台,笔、纸、账本、记录簿,一切仿佛还是跟以前一样。我闭上眼睛,真希望再次睁开的时候能看见店主就坐在柜台后面看报纸,一边还在报纸上方给我使着眼色,以表示他知道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而伊戈尔依旧在书架间忙碌,静静地等着我走过去。可是当我正看眼睛的时候,这些幻象瞬间就在眼前消失了。我所看到的,依然是空荡荡的房间,还有那些时刻勾起我回忆的陈设。我叹了口气,垂下眼睛看着桌面,无意中看到了一个被墨水瓶压住的本子。我拿开瓶子,发现了自己之前在上面写下的字迹:

这里危险

快离开

M.

我不由地就是一惊,这不是我那次留给伊戈尔的字条吗?怎么会有M.的落款?M,不是我的角色首字母吗?我怎么会用这样的落款?我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等等,这个字母我好像还在那里见到过,是在哪里呢?我苦苦思索着,可脑子里就像是被人抽空了一样,一片空白。我觉得更加疲惫了,很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好好儿静一静。与之我离开柜台,顺着楼梯走到了二楼。二楼的房间依然空荡荡的,我浑身乏力地挪到床边,身子一栽就躺了上去。身体挨上床板的那一瞬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蜷缩在**哭泣了起来,任凭泪水浸湿了洁白的床单。如果明天便是世界末日,就让末日来得更快一些吧。

雨声。

我在这种连续不断的声音中醒来,发觉头昏昏沉沉的。我从**坐起来,竟然发现自己正身处奥克汉顿家里自己的房间。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我想下床看得更清楚些,却发现自己不能挪动。

不……不会吧……

我看了看自己的双腿,用手捏了捏。

没有一点知觉!

不!不!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又成了残疾!

我看了看周围,黑暗中依稀辨别出了自己原来的房间。局促的屋子,矮矮的小床,狭窄的窗户,简陋的陈设,被困十几载的不堪回忆……最心寒的是,我在床边竟然看到了以前的那把轮椅!它就像是一台可怕的刑具,又如同禁锢了我十几年的枷锁。

不,我不能再被囚禁!这样想着,我用两只手臂撑住身子,吃力地挪到轮椅上,然后推着轮椅来到窗前,动手打开窗户,伸出头去看了看窗外。外面暴雨如注,雨中的空气潮湿寒冷。窗下依旧是那条熟悉的石板路,寂静地躺在夜色之中。我真想让自己淋在大雨里,让雨水冲刷我身上的罪恶和苦闷。

大雨滂湃。雨幕中我看见了黑暗的街道,一个黑影伫立在楼下的石板路上,一袭深色外衣,戴着风帽。黑暗中我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觉得他似乎是在抬头看我。

我心中不由地一惊,因为这一幕似曾相识。

“喂!”我大声地向那黑影喊道。

那黑影毫无反应,仍像雕塑般地站在那里。

“你是谁?”我又喊了一声。

黑影依然没有动静。

这时我听到了身后的开门声,夹带一个人急促地向我跑来的声音。

我竟然再次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怎么了?”她不安地问我。

“有人在那儿!”我说。

“克洛伊,你想干什么?”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整个头已经探出了窗外,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

“妈妈,楼下站着一个人……”

“在哪儿?”

“在……”我伸手去指,却发现石板路上已经空无一人。

“克洛伊,别再折磨自己了,也不要折磨我了!”

“我刚才真的看到了!”我抬头认真地说,雨水沿着我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

“看看你的样子,克洛伊!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放心?”

“你什么时候能相信我、在乎我的感受?”我反唇相讥。

母亲转身拿了一条毛巾递给我,然后走出房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自己擦擦吧。”

我用毛巾擦拭着自己的头发,不由地再次望向窗外。石板路上依然空空如也。

我自己都开始怀疑刚才的所见,或许根本就是一个幻觉。每个孤独的孩子都会给自己想象一个虚幻的伙伴,哪怕只是一个幽灵。

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幻想。我看了看身下的轮椅,这恐怕是我永远都无法摆脱的枷锁。如果是那样,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我黯然地坐在窗前,任凭泪水无情地流淌。

我又回来了,又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但是与此同时,我也再次失去了自由。

也罢,也罢,本来我的自由就是用母亲的生命换来的。既然母亲可以回来,那我就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选择让母亲活着。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生命真正意义,那就是,宁愿舍去生命,也要保住那最珍贵的东西。

就在这时,窗外的雨突然发生了变化,一滴滴的雨水瞬间变成了一颗颗冰凌一样的水晶,天空好像下起了晶莹的冰花,闪闪烁烁的,在天地之间飘扬。

我被这一奇异的景色惊呆了,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外。

窗外飘进流光,在我的窗前曼舞。我坐在那里,看着光芒弥漫到我的身上,同时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真的愿意用生命去交换吗?”

“是的,”我说,“我愿意!”

“那好。”那个声音说。

接着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居然飘浮了起来,如同是在水中。我随着那流光被缓缓带出窗外,当我的身体凌空越过窗台的时候,我看到了下面的石板路。

坠落,然后重生。

我微笑着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石板路上。没有疼痛。我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还能动。我起身想看看自己的身下有没有血迹,石板路上什么都没有。我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和身子,也没有发现任何创伤。可就在这时,我突然愣住了。下意识地低头看看,竟然发现自己能站起来了!我又能站起来了!

我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异常昏暗,就像是在梦里看到的一样。难道我是在做梦?还是已经死了?难道我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不由让我想到了自己的童话,在我的童话里,天空永远是灰暗的,就连太阳的光芒也是黑色。石头的街道和房屋总被笼罩在一片寒冷的阴霾之中,仿佛是一片不为人知的幽灵地带。一个小女孩,也就是我自己,徘徊在幽暗冷清的街道上,在寻找一个身影。而那身影也是黑色的。

是了,这跟我自己想象中的世界简直太像了!难道我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窗户,或许是在巴望着母亲能在里面看到自己。可是她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我吗?

不,我和母亲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伤感,同时又感到高兴。因为我把生命还给了母亲,她又可以活在这个世界上了!而我这短暂的生命,也终于实现了它的意义。

我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窗口,就在这时,突然觉得有什么出现在不远处的石板路上。我扭头看过去,是一个人站在那里。这个人似乎也属于另一个世界,但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死的,和活人一样,那么有生命,那么亲切。他站在那里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跑进了小巷子里。我顺着他的方向跟过去,发现他正在沿着石板路向前奔跑,步履轻盈,动作灵敏,就像是在草地上跑步一样。我在后面看了看他,似乎有些迟疑。

“瑞格?”我轻轻地喊了一声。

“快啊,米亚!”他边跑边回过头来对我笑着说。

我不再犹豫,加快脚步跟在他的后面。我们奔跑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慢动作一样,但我从来没觉得跑得这么舒畅,好像连空气都没有了阻力一样。我们在低矮的房屋和古老的楼宇间穿梭,即使周围的一切都是灰暗的,我却并不害怕,反而感到很幸福,仿佛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童话世界。或许我本就属于这个世界吧!

不知这样跑了多长时间,我们来到了一栋高大神秘的古宅前。那诡异的古宅如同黑暗中吸血鬼的城堡,无声地矗立在充满诅咒的城市之中。我们在它的前面停下,站在那里看着这座诡异的建筑。

“来吧,”他牵住我的手,“通过这扇门,我们就可以到达另一个世界了。”

“嗯。”

“你做好准备了吗?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吗?”

“我愿意,为了最亲的人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对我笑了笑,我也对他报以微笑。我们要携手走向另一个世界。这时大门自行打开了,我牵着他的手,带着莫名的不安与更多的、无法抑制的兴奋。古宅中黑暗如漆,如同巨大的墓穴。那就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我们携手一同走进去。

就在这时,身后的道路上突然吹来了一股劲风。我们同时惊讶地回头去看,时间那股劲风如同洪水一般席卷而来,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觉整个身子被吸了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硬生生地向后拽去。我紧紧抓住他的手,他拼尽全力想要把我往回拉,可是那股力量太大了,没能坚持多长时间,我就被从他的身边拽走了。那股巨大的力量像是龙卷风一样迅速地将我向后吸,我的手还用力地向前伸着,却眼睁睁地离他越来越远。

“瑞格!”我绝望地大声喊着,看着他大步向我跑来,却被瞬间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我被那股强大的气流包围着,飞快地在街道上飘移,如同在黑暗的河流中穿梭。

“你想要违抗我吗?”一个声音在周围的黑暗中传来,“你不能抗拒已经被指定的命运!”

“不!我不要!”我大喊着,拼命想要挣脱这种力量的控制。可是我被束缚着,整个身子根本就用不上力。不知挣扎了多长时间,我突然感觉身子一沉,整个人就像是被扔下一样,重重地摔在了路面上。我被摔得头晕脑胀,眼前直冒金星。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乱。我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家门前的那条石板路上。

小路另一端聚集了很多人,仔细一看竟然都在我家的楼下。人们都看着我家的旧房子。那房子已成了一片火海。

我急急地跑过去,可是那座房子已经无法接近。熊熊的大火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全部吞噬,一直烧到地狱。

“不——”我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拼命想挣脱人们的阻拦冲进火海,可是浑身已经没了力气。我跌跪在石板路上,悲痛欲绝地看着吞噬自己家房子的大火。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要再回到这一天,回到做出选择的这一天,我一定要选择让母亲活下来!我回来了,却仍旧没能斗过命运的魔爪,而是再一次在泪水中眼睁睁地看着最亲的人离去。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泪水已经浸湿了床单。我疲惫地从**坐起来,看了看这间屋子。房间里依旧空空荡荡的,桌上的蜡烛已经几乎燃尽,蜡油像眼泪一样顺着桌沿地躺下来。我站起身,走到桌子旁边,看着那即将熄灭的烛光。桌面上有一叠纸,我拿起笔,在其中一张的上面写上了“瑞格”(Regoy),然后看着自己写下的这个名字。

雷格?我怎么会在梦里说出这个名字?

想了想,我又在它的旁边写上了米亚(Mia),然后看着这两个名字。

怎么回事?这两个名字好像不只是熟悉,而且一直隐藏在我的记忆深处,这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它们到底代表什么。米亚,这不是我在演戏的时候即兴想出来的名字吗?当时我怎么会想到这个名字?雷格,这个名字我始终没有印象,又怎么会在梦里脱口而出?

我低头看着纸上写的这两个名字,努力想回忆起和它们有关的任何事情,却发现只是徒劳。等等,“瑞格”(Regoy),这个名字看上去怎么这么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

就在我苦苦思索的时候,最后的一点蜡烛也燃尽了,烛光突然熄灭,什么也看不见了。

黑暗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