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卫肆沨的话,紫翎拿件小暖袍将晔然裹起来,以防止吹了冷风着凉。嬷嬷接过晔然抱了,相思春杏几个跟随着她一起出了秋水阁,前往慈宁宫。

“紫翎带晔然给太后请安!”紫翎一进暖阁就笑着行了个礼,把晔然抱给太后看。毕竟她们都是从侯府经历过来的,彼此间礼仪规矩没有那么严格,太后也再三说了,她们这几个人私下里不必那么拘于礼数。

自从当初的往事揭开,心结渐解,太后与卫肆沨间的关系和缓多了,人也以往轻松高兴。

“这小家伙睡着了。”太后见晔然睡的很香,低声笑道:“既然睡了就别特地带来,他如今小,就是贪睡。我若是想看他了,亲自过去看,顺便也能走动走动。”

紫翎笑道:“他睡了有一会儿了,估计一会儿又醒了。锦之和冰雁不在?汊”

太后道:“冰雁大约在屋子里,有点儿着凉了,锦之去园子里了。他说天气不错,去看看,走走。”

“你们都退下吧。”她把暖阁内所有人都屏退,这才说:“我想和太后说说若萱的事儿。”

太后听了轻叹口气:“我知道这事儿不好办,关键在徐家。朕”

“皇上那会儿又跟我提了,希望和徐少棠说一说,虽然不至于现在就结了这事,但想先得他的话。”她说:“不如由太后下个懿旨,请他来宫里一趟。皇上本想借用锦之的名义,这会儿他不在,太后也是一样。”

太后会意:“好。”

自从登基大典之后,加上卫若萱失踪的事儿,徐少棠一直留在京城。接到太后懿旨,很快便入宫了,一到慈宁宫便见她在这儿。

“徐少棠见过太后,皇后娘娘。”

“免了,坐吧。”太后忙摆手,尽管暖阁内只有他们三个,却是气氛尴尬。

“不知太后唤少棠前来有何示下?”徐少棠多少也猜到与卫若萱有关。

“是……”太后张了张口,打量着这气氛,觉得自己从中一掺合事情反倒不好谈。到底是亏欠徐少棠,又提出这样的要求,心里哪里过意得去。犹豫了几分,便笑道:“今天天气不错,我想去园子逛逛。”

紫翎会意,起身笑道:“我陪太后去,徐少爷一起吧。”

三人在宫人的簇拥下前往御花园。

及至到了园中,逛了逛,太后推说累了,寻个花厅去歇息,给两人制造单独谈话的机会。紫翎支开那些宫人,与徐少棠坐在亭子里。

思忖了一下,她张口打破了沉默:“想必你也明白我要说什么,虽然没直接告诉你,但你定然猜到了,若萱的失踪另有内情。皇上希望在她失踪的时间里,你能另娶她人,将来她回来,不会再是你的妻子。”

徐少棠早猜想到了,因此听了这些丝毫不吃惊,淡淡笑道:“皇上给我多长时间?”

“虽未言明,但你多少知道他的性情,便是若萱不急着回来,他也不希望这件事总是这么悬着。一旦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他肯定迁怒于你。”或许觉得太过无情,觉得有些逼人太甚,她停了一会儿,又问:“你没有想再娶的人吗?”

徐少棠望着她,却是问:“你现在这样好吗?他做了皇帝,总一天会三宫六院,你能接受吗?官场争斗向来与后宫千丝万缕,你们家没个做官的人,你一个人如何立足呢?”

没想到他说出这些话,全都是她隐隐不能切断的担忧,不由得沉默了。

徐少棠又接着说:“我看得出来他待你不一般,可是……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他能坚持多久呢?他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宠爱时宠爱到极致,一旦热情冷却,你怎么办呢?”

她沉默了很久,蓦地自嘲而笑:“我特地找你来是谈你的事,怎么说起我了?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好,我也愿意相信他。寻常夫妻也不可能一事无忧,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徐少棠盯着她的表情,无疑是再一次确定她是真的爱上卫肆沨了。

本想抹出微笑,最终却没能做到:“紫翎,尽管知道你不再是从前的紫翎,我仍是希望你过的好。至于卫若萱的事,她如今到底是公主,我是驸马,便是她失踪了,我若再娶还得向皇上请奏。”仿佛又是思虑了许久,说道:“若皇上想再为我赐婚,我希望能娶她。”

当听到他亲口说出一位小姐的芳名,她着实惊讶,她并没去追问他与那小姐有何渊源,只是明白一件事。既然他亲口说了,便是尚未有情爱,也是他真心实意愿娶之人。

徐少棠走后,她独自坐在亭子里,脑子里不断回想着那会儿他的一番问话。

到底,她心里越不过那道坎儿,她怕,即便说再多自欺欺人的话,仍旧是怕。这便是当初她不愿看到卫肆沨与朝廷对抗的原因,他一称帝,很多事情都变化了,已经超出他和她所能掌控的范围。

“王爷。”蓦地听见相思的声音,抬眼望去,原来是卫锦之走到了这里。

卫锦之见她一人坐在亭子里出神,想起方才疑似望见了徐少棠,便猜出什么事。犹豫着,终究是走了过来。

不待他说话,紫翎先笑着张了口,顺势掩藏起方才脸上情绪:“你一人在园中闲逛呢?难道是在寻一处可以入画的好景色?”

卫锦之笑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便问:“谈妥了?”

她听懂了,点点头。

“为什么不开心呢?”卫锦之直接问了。

她习惯的弯起一抹轻笑,欲要出口的谎言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化为乌有,又顿了一顿,半隐半露:“也没什么,环境突然变了,难免有点儿不安吧。”

卫锦之岂会听不明白,望着偌大的御花园,怅然叹息:“世间的事,最难逃变数,没什么是一沉不变的。你不要想太多,或许如今只是环境变了,有些东西一直没变。大哥是言出必行之人,若他没有那份心,断乎不会说那样的话,若是逢场作戏,他大可玩文字游戏,但对你,没有。对吗?”

无疑,他窥透了她的所有心思。

的确,卫肆沨的话讲得十分清楚明白,加之他的性情,她一直与卫锦之是同样的看法。卫肆沨都说她是庸人自扰,她也觉得如此,却架不住心里那么想。到底为什么呢?

她想起当初的绿萝与何吟儿,处心积虑的设计,便他再威仪又如何,照样被算计。他的确是高高在上,正因高高在上,数不尽的女人想爬上他的床。他防的过来吗?她又防的过来吗?若再一次重蹈覆辙,她又像曾经一样哄一哄就心软算了吗?那么,长期的下去,当初的誓言约定岂不是成了一句空文玩笑,她终究是与众多女人共事一夫,将来的儿女必定……

那些事,看似翻篇很久,但一次次轻易的退让,却在她心里留下很深的阴影。若再发生一次,定然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怕!她怎么能不怕?

“紫翎?”见她迟迟不做声,脸色忽而变得难看,卫锦之不由得皱眉。

“呃?”她回神,忙笑着掩饰了情绪:“我有点儿累了,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这会儿虽然暖和,园子里花草多,到底寒气大,你别久待,早点儿回去歇歇。我先走了。”

“紫翎!”卫锦之喊住她,凝眉道:“不要多想,这可不像你一贯的样子。”

“或许你并不了解我。”她不由自主的回了一句,意识到不妥,忙笑着岔开话:“我知道了,我不多想,你别为我担心。倒是你,既然接了太后的玩笑,打算什么时候给太后添个小孙子?”

眼眸半垂,叹笑道:“这要看天意了。”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她又追了一问。

卫锦之岂会不懂。他努力的放下心中所有的事,力作云淡风轻的养身调息,强迫接受谢冰雁给予的一切,尽所可能的去回报对方感情。他戏的吃力,谢冰雁看出来了,从一开始生气渐渐的沉默,如今他们算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吧。

“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正适合形容我现在的处境。紫翎,自从去了玉州,我一直很努力。我想,我会做到的,毕竟,我已经成了画作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