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些人往身前这处迈进,书生急了,连连后退下,不觉已在悬崖边上,脚下一滑,只來得急惊叫一声,一个后仰便摔了下去。

瞧着这深不见底的悬崖,只怕摔下去得摔个粉身碎骨了,我同他并不相识,所以,他的事,我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那几人见着,只得拿了自家娘亲來说话,朝着地上谇了口后,原路返回,估摸着是回南馆交差了。

方才落下去的人不知摔死了沒,我且下去看看,若是沒有,记得崖下有处房屋,可以带他到那里去养养伤,反正我要采百花晨露,而且也难得有个好机会能下趟凡间來,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若是就那么摔死了,我且将他埋了吧,让一尸体在外日晒雨淋的实在不妥不是?

如此,我还是下得崖去,那人从崖下坠落已然躺在了地上,上头的青草野花被砸得已看不见原形,好在那书生还未摔成什么样,头破了,鲜血直流,身上的米白的衣袍也已破烂不堪,想是落下崖时在崖壁上刮破的吧,不过这人倒是命大,我将他翻开身來时,探探鼻息,居然还有进气,只是晕了过去,这模样倒我那次摔下崖來无甚大差。

只同他身旁原被他紧抱在怀里的古琴相比,他实在算是命大了,那把古琴摔得零散,估计是沒什么用了,想來方才他的举动,估摸着这把古琴于他來说珍贵无比,只是现下摔坏了,不知他醒时会作何感想。

随后,我将那人抱向许久未有人居住而显得有些破烂不堪的草屋,挥袖间,满是灰尘的屋子焕然一新,将他置于床去,再去不远处山泉间打了些水來,简简单单为他上了些可以止血的草药,闲着无事,又将崖下古琴的遗骸拾了回去。

啧,摔成这样,我倒有兴趣瞧瞧,他醒來时见到了会是怎样的神情。

唉,方才为他宽了衣,他身上的伤最重已经深及白骨,他现下虽有命在,可是不知这草药究竟能不能治好他,他若是一直睡到明晚也不见醒來,那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醒來了。

本想着倒杯茶來喝喝的,只是茶壶端在手里了,方才想起现下不是当年,当年这里,还有一人守着,能有温热的茶水喝,能有悠然的琴曲听,能看见他恼羞成怒的模样,能听得他故意疏远的语句,能守着他一梦初醒,能……唉,现下,已不复当年。

无事坐在一边的等着月落日升,晨露跃上花瓣,好采些回去,只是太过清静了,听着那鸟儿隐约的啼叫,眼飘飘乎乎又看向躺在了榻上的那书生,依稀仿佛,我又回到了当年,有些傻气的模样,只与清衡住于这崖下,总是喜欢在他专心弹琴的时候自他身后抱着他,总是喜欢说一句:“我要把你藏起來,藏在一个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只有我同你。”

也喜欢傻傻的问:“一辈子和我在崖下,哪里也不去,好不好?”

好不好呢?记得,那时的清衡停了抚琴的动作,一手抚上我环在他腰间的手,清一笑,也只是一笑。

还记得,我喜欢装傻,将清衡唤做思然,明明是知道的,知道清衡便是清衡,他虽然长得同思然十分相似,可他还是他不是思然,我却硬是要执拗的将他当做思然來骗着自己,或许,同时也伤了他的心吧,依稀间记得,他总是喜欢在我将他唤做思然时,垂下眸去,任由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内的心绪所有,也不曾开口说过什么。

啊,却是我忘了,他说过的,他不是思然,我的心里终究都未曾有过他,终究他只不过是思然的影子罢了,终究啊,他提了包袱,还是撇下我走了,只是走得匆急,未曾听到,我唤着他的名字,想起了失去的思然,最后,却不知脑内的是到底是思然还是清衡了,只知道那时,趴在地上的自己,从眼里落下了不该落的东西,哭得像个孩子。

现今想來,我始终都未曾看透过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原來的痴情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他原來同我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且莫言其他,只我心内有你的一席之地就好么?

那日宫殿上的所有还历历在目,那一剑,他刺得可真狠啊,也不晓得平素温儒的他是哪里來的气力一剑刺穿了我的胸膛,我知道,我知道他的举动一切皆是护君,毕竟,我是做势想要将凤吟杀了的奸臣呐,忠臣如他,又怎会放任我对凤吟动手动脚?

可是,我不明白啊,为什么他会说出那种话!恶心呵……原來我对他所做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恶心,原來,所有的所有,都是我的自以为是,原來……他从未对我动过感情二字,从未。

那日后,他应当同清莲白头偕老了吧,应该很幸福吧……只是自己,不甘呐,,

唉,罢了罢了,不甘又如何,属于我的,终究是属于我的,不是我的,终究是求不來的。

不知不觉间,我看着榻上的人脸才得入迷,痴痴傻傻间,又含了些不甘带了些眷恋,扶上了那人的脸。

忽然之间,那人的眼睫毛颤了颤,随后,缓缓睁开,四下相对下,我竟将他当做了清衡,一时间也忘了抽回还抚在他脸上的手,只在他眼里寻找着往日会出现的神情,自然,毫无所获。

先回神的是那书生,瞪大了一双眼直盯着我,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唇也哆哆嗦嗦的直抖,夹在唇边的话还是哆嗦着吐了出來。

“有有……有……有鬼啊!救……救命!!”

回过神來的我楞楞抽回手后,哭笑不得,玩心大起后,我勾了唇來:“鬼在哪里?”

书生果然是书生,读书读呆了便是书呆子无疑,瞧他这模样就知晓了,,

“诶?你不是鬼么?莫非你不是?不对啊,小生明明看见你突然出现……”书生疑惑

的眨眨眼,有些理不清头绪。

“我不是鬼,是妖啊,”瞧着他那副思索模样,我又道,“妖就是……妖,咳咳,听说过沒?”

少顷,他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來,只是说话又结巴了:“妖妖……妖……妖怪!啊啊……妖怪大哥你别吃我,我沒有几两肉的。”

被这话呛着了,只是好歹他不自称小生了,听着也沒方才來得别扭,可喜。

我自认为人畜无害的笑笑,又放柔了声:“谁告诉你,妖怪就得吃人了?”

“娘亲说的,山里的妖怪吃人不吐骨头,”语未罢,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妖怪大哥,你若真要吃我,劳烦你只吃肉不吃骨头,将我的遗骨带回老家,葬在娘亲坟旁,让我能在地府孝顺她。”

啧啧……还是个孝子,只是我怎未听过这妖怪就会吃人不吐骨头了?

如此想着,我朝他又靠近了几分,让她看我能看得更仔细些:“你且仔细瞧瞧,我长得很吓人么?”

被如此动作惊得想往榻内挪动几分的人碰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将一张俊俏温的脸皱成了苦瓜,无法,只得正视我,少顷后,却看红了面颊,这让我忍不住觉得他其实是女扮男装的姑娘,而先前那些人,只是要将他抓回青楼里去,而非男馆。

“不……不吓人。”

“哎,不闹了,方才的话都是我说笑的,不必当真,我也不是什么妖怪,自然不会吃了你,试问,你口中所说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会不吃人反而救人的么?”这话很有道理,那人微一琢磨,果真不怕了。

我又岔开了话題,只是显然忘了方才瞧了他的身是男儿的,而非女子:“姑娘,现在觉得伤得如何,若是严重,我还是去给你请个大夫吧。”

他一楞,羞红了脸,随即便是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直让人好笑:“恩公莫再打趣我了,我是男子,不是女子。”

“那你脸红做什么?”这话,本是我在心内自语的,却不想一个沒留神随口便说了出來。

“你……”他你了半天也沒你出个所以然來,我哧笑出声,他的脸又红了几分,估摸着是羞也气。

随后,他说自己的身子无甚大碍,如此躺着休息几日便好了,不须劳神,半晌后,我同他不再说话了,又过了些时辰,他才开口:“小生顾惜然,不知名讳?”

惜然,惜然……好名字。

原先的名字是用不得了,须知这入得仙班,我也该抛却尘缘往事,虽然很难,,

“你直接唤我孤鸾吧。”

顾惜然听得一惊:“孤鸾?”随后苦笑,“恩公若不想说真名也罢,怎么说这二字。”

我也无奈:“唉,孤鸾这两字虽然不妥,可我真的是孤鸾啊,生來就是这个名字,我哪里有什么办法啊。”

语落,他不再回话,端看那模样,想是还觉得我的名字是假非真吧,无妨,所谓真做假时假亦真嘛。

“惜然……你很喜欢琴么?不晓得你谈得如何,这许久未听琴了,真想听上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