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自己真不懂得拒绝别人。

就像她妈那天拿刀架脖子让她在手机上跟赵林说那两句绝情话一样。当时如果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冲上去把她妈手上的刀抢下来,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赵林不会在她的生活中消失,她也不会象现在这样无助,眼睁睁的看着父母的婚姻走到决裂的边缘,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妈整天疯疯癫癫,一会儿咬牙切齿的要跟她爸同归于尽,一会儿又回忆起她刚出生那会儿的甜蜜时光。至于她爸,她并不经常能看到他,也已经很久没跟他说话了。一个好端端的家,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她不知道该问谁。

周谷看着消瘦憔悴的外甥女,怜爱的说道:“小每啊,你别太幸苦了,没事跟你表哥多出去玩玩。会休息才会工作,这可是列宁同志说的。”

杜小每这才发现周谷进了办公室,她放下报表,捏了捏胀痛的眉心,没精打采的点了点头。

周威下班的时候跟他爸要车钥匙,说要带杜小每出去吃饭。出奇的是他爸居然没有反对,反而笑眯眯把钥匙递给他,还叮嘱让他注意安全。

直到下楼梯的时候,周威还在不停的摸自己的后脑勺,心想是不是太阳从东边落下去了。

杜小每站在黑色桑塔纳旁边,茫然的看着火红的夕阳缓缓坠入西山。夕阳边上是大片的晚霞,被依旧灼热的阳光染成了金色。晚霞和火烧云不停变幻着形状,看上去象是在尽一切努力想要阻止夕阳的坠落。可是夕阳还是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配合茫然而无助的面容,像极了落难的公主。方方正正的黑色桑塔纳蛰伏在公主的身边,宛如一头阴险的怪兽,正引诱着无知的公主进入到它那阴暗潮湿、充满了无数危险陷阱的洞穴。

周威打着转向灯,车子汇入了马路上的车流之中。

“我们去哪吃饭?”周威小心翼翼的征求杜小每的意见。刚才他把他爸的表现说给她听,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他更加小心的避免引起她那实际并不存在的怒气。

“随便。”杜小每不想说话。当然她并不是针对周威,对这个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表哥她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她很累,那种发自骨髓深处的疲倦,那种想要躺下就再也不起来的疲惫,已经折磨她很久了。

周威也没再说话,因为他知道她说“随便”就是让他做主。他知道她很累,所以不愿再用在哪儿吃晚餐这种问题来增加她的疲惫。他拐了个弯,往比特伯格开去。

比特伯格西餐厅是他和杜小每定点的几个最喜欢的餐厅之一,有独一无二的圆形铜质中心吧台以及最好的生啤系统,而且杜小每最喜欢吃他们特色的德国美食烤猪肘配酸包菜、土豆泥,德式煎香肠等。但周威吃不惯德国菜又酸又咸的口味,每次都是随便点一款牛扒了事。

虽然吃不惯德国菜,但周威对餐厅特供的比特伯格啤酒却情有独钟。据说这种啤酒在十九世纪初诞生于德国西部的一个小镇,以最上乘的啤酒花、大麦、酵母及深井泉水酿造。看上去品质清冽,呈透明的浅黄色。而且度数还低,喝多少都没事,尤其适合周威这种喜欢喝酒但非常讨厌喝醉的人。

已经过了用餐的时间,大厅里只剩寥寥几桌客人。周威随手点了几个杜小每最爱吃的菜,叫了一大罐扎啤,便沉默的看着同样沉默的杜小每。

大厅里回荡着秋日私语的钢琴曲,杜小每专注的听着优美的节奏,没有表情的脸上渐渐出现悲伤的神色。

周威狠狠喝了一口啤酒,冰凉的酒液在他的口腔里回荡,再猛地从喉道滑入到胃里,安抚他如烈火烧灼一样的愤怒。甚至不用看杜小每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又开始在想那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

与愤怒伴生的是极度的恐惧。

作为针对赵林阴谋的幕后黑手之一,他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完整的了解到了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刚开始他无比后悔,并痛恨当天晚上非要拖他去赵林家的张磊,这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不论有多少种解释和借口,赵林母亲因为受到他们谈话和冲突的刺激,突发心脏病导致身故是客观存在且无可辩驳的事实。他倒并不在乎赵林可能的报复,虽然以他对赵林的了解,这种报复迟早会来。他在意的是如果杜小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接近她一步。

这种恐惧在那天他去赵林家找杜小每时达到了顶点。他真害怕会有人认出他就是那晚的两个外来者之一。但他又不得不去找她。不仅仅是天天来的保安告诉了他那天杜小每在公司的一举一动,而且他也猜到这里注定是她要来的地方。如果在他找到她之前,赵林那些该死的邻居告诉了她当时的场景,结果一样不可收拾。

幸好这两种可能性都没有变成现实。他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编造了一大堆谎言,以阻止她再去赵林家,那个最有可能发掘出真相的地方。可是,还有一个致命的漏洞,无法弥补。

那就是张磊。这个家伙虽然愚蠢,他也尽可能的对他封锁了一切消息,但是他毕竟是事情的亲历者。只要他和杜小每提上两句,结果还是不可收拾。

不过到了后来,他却渐渐坦然了。坏事里面有好事,不是吗?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赵林会宛如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吗?肯定不会。那么这个穷小子和杜小每的误会必定有一天会解开。至于张磊,只要他周威能把杜小每牢牢掌握在手里,其实也不足为虑。

他和她之间最大的障碍,居然还是那个早已消失的人。

对他而言,这不能不说是个绝大的讽刺。

周威咬了咬牙,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偷偷从口袋中拿出一粒解酒药,放到自己的杯子里,跟魂不守舍的杜小每又碰了下杯,看着她喝干杯中的酒。杜小每已经喝了不少,白皙的脸上升起了两片红霞,看上去鲜嫩欲滴,娇柔无限。

借着倒酒的机会,周威侧过来用半个肩膀挡住杜小每的视线,又拿出一片代价不菲的小药片,扔进杜小每的杯子里。他拿着杯子均匀的晃动几下,细小的粉末一点一点融入了啤酒的泡沫中,看不出任何痕迹。

“干!”

杜小每丝毫没有留意到周威声音中掺杂着的恐惧、期待、兴奋、狂热与压抑不住的欲*望,也没有听出他那有些发颤的音调和平时有什么不同,酒精已经渐渐接管她的大脑,她傻乎乎的冲着周威笑了笑,喝下了自己那杯掺了药的啤酒。

在餐厅女侍者的帮助下,周威把软的如同一滩泥一样的杜小每抬上了车。在向那个长了几颗雀斑却犹显青春俏丽的女侍者道过谢后,他开着车离去。

“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麽不说话。握住是你冰冷的手,动也不动让我好难过。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沉默不说。从来就没冷过,因为有你挡住寒冬……”

周威来来回回哼着这几句歌,开着车在市里转来转去。夜风从车窗里呼呼的灌了进来,吹在他被酒精和欲*望烧得通红的脸上,分外舒服。他哼着歌,吹着风,不知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