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二太太听他这样说,愣了半天,开始流眼泪:“为娘这一件事真的是办岔了,那时候,全没有想到那知府能如此不要脸……为娘发誓,起初真的是没想过一丁点要把你妹妹给知府的想法家有财妻!全是知府依仗权势……”

拿出手绢擦了眼泪,看曲瀚文脸上露出讥讽,急忙改口道:“怪为娘!全是为娘的错,你们作为儿子、媳妇,难道就看着为娘被传到衙门去?那里是进门就是要挨板子的地方!为娘这一把年纪……能丢得起那人吗?你们……今后也没脸见人哪……”

袁瑜蓉从曲二太太进门,就一直没说话,现在看曲二太太能当着自己的面哭着哀求,看来这一次是真的没办法了。试想一下,曲二太太就算是在府里宅斗中多么的狠辣,手段多么的高超,但是毕竟只是个没出过大门的寻常妇人,就连正经的和官太太来往都很少,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求人办事了!官场中的人情交往,她根本还是不懂。闹到现在这个地步,终于也知道,跟官府的交道不好打了!

曲二太太真有这感觉!如今能怎么办呢,只能求儿子媳妇了!

她毕竟是母亲,放下身段,哭着哀哀诉说,曲瀚文和袁瑜蓉都没办法,但是那老翰林夫人为什么不收,曲瀚文却也没打过交道不知道为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商量一下,只能答应叫袁瑜蓉陪曲二太太明日上门去,冷眼的看看是有什么缘故。曲瀚文在再周围的人中,寻那跟老翰林家的人打过交道的询问一下。

曲二太太闻听此言方才转悲为喜,赶忙的吩咐袁瑜蓉。第二天早点起来,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了。这边曲瀚文和袁瑜蓉相顾无言。

第二天,袁瑜蓉起身收拾打扮了一番,曲瀚文少不得叮咛一番,不过现在曲二太太忙着官司的事情,应该还顾不上为难儿媳妇。

袁瑜蓉跟曲二太太来到那老翰林的家中,见过翰林夫人,曲二太太求翰林夫人帮忙去衙门说和,老翰林夫人嘴上倒是答应着,态度也和蔼可亲。但就是不提什么时候去的事,只是翻来覆去的问事情的原委,很关心的样子。

这样的嘴脸,袁瑜蓉前世真的还是不少见啊!冷眼看了一会儿,袁瑜蓉已经基本肯定。这个老翰林夫人是在要东西啊!只不过之前曲二太太给的不合她的心意罢了!态度如此之好,就是不提事情怎么办,把求人的急个半死。时机到了要什么东西,早晚得双手奉上!

不过这样的人,面子上还要维持住,总是希望求人的能自己明白过来。主动送上她想要的东西,这样免得开口尴尬了!

曲二太太问了半天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和袁瑜蓉先出来,上了车往家走的时候,问袁瑜蓉:“你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吗?”

袁瑜蓉道:“这还是想要东西啊,想来是母亲上次送的东西不合她的心意。”

“那她想要什么?我之前给的十匹缎子,一箱子金子都给退回来了!有两千两了!缎子都不要?干脆点的金子也不要?”

袁瑜蓉沉吟了一下:“还送了什么?所有的全退回来了?”

“还有十斤茶,反倒是收下了。”曲二太太道。

袁瑜蓉点头道:“这样的人……大部分都是要面子,她可能还顾忌老翰林的清名,但是又想要东西,这才给婆婆一个暗示。”

“暗示了什么?”

“暗示她很清高……咳咳,就是说一般的俗物她不会收的。比方说金银、布料缎子这些都是俗物。茶,清雅,她才收了。”

曲二太太愣了愣。问道:“那应给给她什么?”

袁瑜蓉想了想道:“儿媳回去问问瀚文吧,儿媳觉着可能是古玩或者玉器一类……不过不敢肯定。问问瀚文怎么样?”

曲二太太倒觉着她说的有一定的道理,点着头答应了。

袁瑜蓉回去将自己观察的跟曲瀚文说了,曲瀚文道:“也有可能,这样的人,一般的古玩也是看不上的……我今天打听了,虽说只是做了一辈子的六品编修,但是家里却不缺银子,据说是老夫人娘家家境很好……不过也可能是背地里收东西挣的家当。现如今已经是盆满钵满,看不上那黄白之物了。”

“玉器呢?”袁瑜蓉道:“别的我就想不出来了。”

曲瀚文摸着下巴道:“我年前的时候在一家铺子见了一套首饰……真不错!当时想买的,但是掌柜的说,那一套已经定出去了,叫我过了年再去看看……”

他突然扯那么远,叫袁瑜蓉怔愣了半天才道:“现在说翰林夫人的事,你扯什么首饰啊?”

曲瀚文笑着道:“那一套就是玉质的首饰,要五百两呢。”

袁瑜蓉这才恍然明白,不过想了想道:“婆婆前面给的金子和锦缎值两千两呢家有财妻!”

“这样的人不缺银子……”

袁瑜蓉点着头道:“对对对……你刚刚说过了,”她笑:“那就去看看?”

曲瀚文道:“别急!找老娘要银子去!”

袁瑜蓉笑着在这边等他,曲瀚文说去就去,跑到曲二太太那边,说了自己和袁瑜蓉商量的事情,问需不需要买那套玉首饰去试一试?曲二太太如今毫无办法,听他有主意自然是满口答应。

曲瀚文伸手要两千两,曲二太太立刻就拿了那没送出去的一箱子金子给他。曲瀚文抱了回来,把袁瑜蓉又好气又好笑了半天。

“你这也算是落井下石?你连你亲娘的钱也骗?”

曲瀚文笑嘻嘻的道:“说了要给太太一个教训,不叫她真正的破点财,她还不会肉痛!两千两算什么?她手里几万两呢!我倒希望这一次能叫这些银子全出去……”

袁瑜蓉笑得弯了腰还在打他:“你怎么这么坏?这样希望你娘被人宰……破财?”

曲瀚文道:“以前那么闲,就是手里银子多了!等没银子的时候。就会专心的去老爷那里弄银子,成天都会只想这件事,咳咳,到时候大家都轻松!”

袁瑜蓉笑个不住,领着五月、六月出门上车。

找到了那家首饰铺子,袁瑜蓉一看门面,就是那高档货的门脸。

马车停在门口,就有伙计过来对着车拱手:“客人请进!”

“我们奶奶想进去看看。”五月掀开帘子道。

这样的首饰铺子,有时候会有女眷前来,那伙计立刻牵引着车夫:“好咧!大哥。前面那个胡同拐进去,就是小店的后门!”

马车往前走一点拐进了胡同,停在一个院里,五月、六月先跳下车,接着曲瀚文下来。转身把袁瑜蓉扶下来。

进了门原来是个会客厅一样的斗室,虽然小,装潢也还精美。掌柜的在门口拱手:“请坐,请问客人想看什么?”

曲瀚文道:“掌柜的还记得吗?年前我来过……”

掌柜的看着他恍然道:“记得!原来是曲七爷!小店正好进了些进货!”

曲瀚文和袁瑜蓉过去坐下,曲瀚文笑着道:“拿上来看看吧……多拿些,要是有成套的最好。”

掌柜的忙点头笑道:“是是。客人稍等片刻!”

立刻就出去了,接着就有伙计用托盘端了两个玻璃杯来。五月在门口接过来,给两人放在桌上。

曲瀚文咂了一口,笑着道:“倒是好茶。”

袁瑜蓉本来没想喝的,因为他说的这句话,倒想尝尝,端起来也喝了一口,她经过这几年的熏陶,对茶叶也有一定的研究,最起码,能喝出来是什么茶。此时尝了一口。问道:“这是什么茶?”

曲瀚文笑着反问:“你现在应该能尝出来?”

“是能尝出来……”袁瑜蓉红着脸道:“不过怕说错了你笑话我。”

“怎么会呢!”曲瀚文笑着。

袁瑜蓉便道:“此茶外形像雀舌,喝起来清香悠长,味道浓厚鲜醇。应是信阳毛尖……”

曲瀚文笑着没说话。

“是不是?”袁瑜蓉看他还居然拿乔,嗔道。

曲瀚文笑了。端起杯子道:“从所用杯子就能看出,是毛尖不错。外形与滋味也品的不错,但是,信阳毛尖与黄山毛尖滋味略有不同,你若是仔细品尝,能尝出来。”他把胳膊放在桌上,微微起身凑近点,低声道:“这是黄山毛尖,不过是陈茶。毛尖陈了,也就不值钱了。我估摸着,这个店铺的东家,可能还有个茶铺子。”

袁瑜蓉笑了,曲瀚文冲她眨眨眼,笑着坐好。

那掌柜的就进来了,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还用红色真丝盖布盖着。进来笑着道:“这一次掌柜的去了蓝田,进了不少的簪子,花色很多。”

将托盘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笑着道:“两位先看着,还有呢。”

曲瀚文忙笑着道:“有劳掌柜的。”

“本分!这是本分!七爷先看着。”掌柜的转身出去了。

曲瀚文伸手将盖布掀开,袁瑜蓉一看,满托盘都是玉簪子。银质的簪身,大部分都做成花的形状,有些直接就是玉雕刻成华形,有些玉只是花蕊,银质的花瓣,但无论什么样子,全都精巧夺目。

袁瑜蓉看了,简直都爱不释手,每个都喜欢!

曲瀚文笑着道:“我猜你必定是喜欢的……这些东西,女人看了都爱。”

袁瑜蓉拿起这个看看,拿起那个比比,笑着去看他,正要说话,五月在门口轻轻的咳嗽一声,她便急忙的收起脸上的喜色,庄重一点,也沉稳一点。

那掌柜的又托了一盘进来,笑着给放下道:“二位,怎么样?可有看上眼的?”

曲瀚文笑着点点头:“掌柜的首饰都不错,自然能选些……”他掀开了这一盘,里面就是成套成套的首饰,全是玉的家有财妻。耳坠子、耳环、手镯等等,袁瑜蓉看到了,忍不住拿起一只玉镯看起来。

掌柜的道:“这都是蓝田玉的,夫人瞧的这一套,样式也是最兴的样式,京里面的太太夫人们都喜欢呢。”

曲瀚文看了看,首饰都还不错,可惜就是看着似乎送人就有些小气。他问道:“可有大件一点的?是送人的。”

掌柜的恍然了,点头道:“送人的,首饰就略显小气。小店还有些玉如意,玉团扇一类的物件,倒是送人合适,客人稍等。”

又出去了,这边曲瀚文就笑着道:“蓉妹妹。看中那样尽管拿,哥哥我这里有的是银子!”

袁瑜蓉笑着道:“倒是全看中了……”

曲瀚文就咂舌:“全看中了……总得挑挑吧……”

两人笑着,曲瀚文便将簪子一个个的帮她插上看。帮着她选了四支玉簪子,选了两套首饰,那掌柜的就托着一个大盘子进来,那盘子再也不是小的首饰盘。而是大横盘子,上面架着个木质的支架。支架上是一扇玉质团扇,倒有真的团扇两三个大小。

曲瀚文一看点头:“就这样的好。”

掌柜的道:“还有支玉如意,送人也是极好的。”

曲瀚文又叫他将玉如意拿来,看了也不错,就全要了,跟掌柜的讲了价格,连同那四支玉簪子,两套首饰,一共给了八百两银子。

伙计将这些东西用紫檀木的盒子装好了,给放在车上。还以为要跟着回府去拿银子呢,倒没想到这客人比他还心急,银箱子就在车上放着。当场取出来称兑了,倒也省了掌柜的事了。

回去了之后。第二天带着玉如意和玉团扇,曲瀚文又说服曲二太太,从她打了一架才拿到的玉屏风里挑了一副一起带上,在去了那老翰林家找翰林夫人。

这一次翰林夫人看到了礼物,果然是态度不同了,不但收了礼物,还笑着明言,叫曲二太太转天准备好了一起去知府后衙。

这才算是把中间人搞定了,曲二太太现如今也顾不上肉疼,回去了立刻又准备一箱子金子,这一次有了经验,装了一盒金银首饰,在装了一个昌明园的点心食盒。

跟随翰林夫人去了,先把点心拿出来送上,那知府夫人还生着气,只是看在翰林夫人的面子上,才勉强的见了,但并没有把话说明白。

第一趟没有把事情求下来,曲二太太将东西留下,倒是收了。

过了几日,又来了传签,曲二太太无法,只能再去求翰林夫人,翰林夫人点化她,上一次送的太少,几千两银子哪能行!曲二太太只能备了一万两宝钞,翰林夫人领着又去一趟,那知府夫人脸色依然不好,只是看到了钱之后,总算是和曲二太太说了两句话。

停了几日无事,曲二太太就以为彻底没事了。

可没想到,知府不肯善罢甘休,也是要用这件事来挤银子,过不了多长时间就来个传签,陆陆续续的,讹了曲二太太五、六万两银子,还有无数的珍玩古董去,到最后也没有讲明白,此事到底是了了没了。曲瀚文有心叫曲二太太得个教训,因此也不管,那曲二老爷更好像是跟曲二太太分家了一般,问都不问。

曲二太太经过这一事,真的是怕了官府了。这件事再加上前面为了逼曲瀚文回来送给官府的三万两,也有十万两的私房没了。

现在也知道了,自己在宅门里再威风,也就是个大字不识的闺门太太,和这些官府的人打交道,实在不是对手。彻底的歇了巴结官府的心。不但是歇了这个心,今后就是有官府的事情,全都要绕的远远的咧!

这场官司把曲二太太手里的私房银子挤出去大半,真的就像是曲瀚文说的,这段日子,曲二太太就忙着想,怎么从曲二老爷那里挤出银子来。其实,分了家之后曲二太太的这个心思就没有歇过,现在手里精穷,便专心的想这件事情。

那李妈妈终归是死了,数九寒天的,扔在柴房又是几天没人管,好人都冻饿而死了,别说她之前就被踢了个半死的人。

现在曲瀚文在家也待烦了,而且府里也真的没什么担心的。

他的院子和曲二老爷、曲二太太的上房院彻底的分开了,中间夹道跟胡同一样宽,院墙和府门院墙一样高,再加上他这边侧门和正门也是正经的有门房、婆子看守,而且都是松江府带过来的人。

至于曲二太太那边,袁瑜蓉现在身边有三月、四月,只要出院门就寸步不离,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曲瀚文毕竟是个不到二十的小伙子,成天在家里无所事事,叫人看着也难受。正好,袁瑜蓉也觉着他出去做生意挺好,夫妻俩商量了,曲瀚文就不用这样天天的守在家里。

出去了,曲瀚文才知道,现在做生意还真的有点难。

不为别的,就是曲二老爷的事,在宣城还在发酵,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但只要是说起曲家,总是要提到那件事,而曲瀚文出去,就格外的艰难,总有人会问他:你怎么回来了?跟二老爷住一块儿吗?

张普其实也提醒过他,但是严重程度,曲瀚文真的是低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