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千里之外雪缱绻（续）
元葳伏在马背上奔驰，凛凛寒风中，她笑了，仿佛傲雪的寒梅。很多事情现在渐渐清楚了。呵，昭郡再次见到她时，他就打算上门提亲，不料他的军师认错了人，差点月容就成了郑宇夫人。幸而后来月容死活都不肯嫁给他。在那次与她母亲的叙话中，他承认了军师的错误，说他想要娶的是侯府大小姐，他承诺会给她幸福……
新婚之夜，他亲手采荷送给她，他笑对她的无理要求，他对她百般温柔，万般宠爱，只因为他承诺过会给她幸福！可是，他怎么一下子又确认他给不了了？他还要把她送回表哥身边，他要把她让给别人！
她是让来让去的吗？她是他的夫人！
雪下得厚了，淹没了茫茫原野，也淹没了她心中的荒原，曾经出现于荒原尽头的那个回音模糊了，消失了，怎么可以？她努力地寻觅，她的荒原依然苍凉寂寞，看不到那个模糊的人影，也听不到他的回应，怎么可以？
呼啸的北风，吹送南归的人；茫茫的飘雪，绵亘千里……
千里之外，他独立庭中，视线定在那扇紧闭的纱窗。初夏的那个清晨，他的新娘赤脚倚窗而立，笑比新荷，青丝如缎，风吹帘动。那风，是她嘴角的笑在流动。那是他的新娘，他的元葳，他答应过要给予幸福的人！
而他，却给不了她幸福。
回来的这些天，他思念着她的一颦一笑，像陷入了思念的牢网，无可自拔，却不得不思念。每天清晨他都习惯性地走向她的房间，想为她绾起一头青丝，走到一半才醒悟：她已不在了！每天晚上他都在院子里站一会儿，想去和房里的人道声晚安，想在睡前再次描摹她的音容笑貌，而人去房已空。
夜来了，雪仍不止，下得那么执着，多像他执着的伤痛！他痛着，只要她幸福……
“侯爷？侯爷！”灵儿叫醒他，诧异不已，“侯爷怎么站在雪地里？”
“什么事？”郑宇淡淡地问，慢慢将视线收回。他现在已是东侯。经过几个月的斗争，楚王终于向东三郡的将领屈服，给予他们权力，升迁他们直到他们满意为止。
灵儿想起了所为何事，马上回答：“南隅郡的马将军求见。”
是了，是他让马扽今天来一趟的。“请马将军到书房来！”他转身向书房走去。这样也好，如今他可以忙碌得毫无空暇。忙碌越多，他就可以少思念她一些。原来思念也是一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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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元葳下马，把马交给上前来的侍卫。看到侍卫的惊讶的表情，元葳淡淡一笑。侍卫回过神来，马上行礼：“夫人！”元葳径直入了府。
“小、小姐！”看到匆匆赶回来的元葳，灵儿向来伶俐的嘴都变得结巴了。小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还在这个时候？
“灵儿，将军呢？”只想马上见到他。
“侯爷在书房和马将军议事！”这么急着见侯爷，小姐有很要紧的事吗？
没有注意到灵儿口中称呼的变化，元葳径直向书房走去，灵儿满怀疑惑地跟在后面。
她们来到书房门口时，郑宇和马扽正好出来。
天空犹自飘着雪，空气寒冷。两种目光相遇时，双方都愣住了，空气震荡着，又变得凝滞，雪中的气氛紧张极了！目光牵扯着纠结在了一块，谁也离不开谁……
“夫人！”马扽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但看看情形，还是觉得告退为好。
灵儿见马将军下去了，更觉紧张，还是赶紧逃开吧。
雪，依旧这么下着，夜渐渐深了。他们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瞳眸深深，暗流汹涌！他眼中万般复杂，她又何尝不是？
“元葳，先到书房里来吧。”他走下台阶，声音有些不自在。慢慢牵起她的手，感觉到手上的冰凉，他眉一皱，握紧了她的手。
掩上房门，扶她坐到榻上，解下她沾满雪的大氅，用毛毯子裹住她，紧紧抱在怀里，他温厚的大手暖着她的小手，他的脸在她秀发上磨蹭。“元葳……”
元葳抬起头，只紧紧盯着他看，眼睛一眨不眨。他瘦了，分离才一个多月。他温润的脸上，些许狂喜，些许悔恨，些许疼惜……竟像交战一般，此消彼长，几败俱伤？
她像冻坏了的木偶一样，任他摆布，任他将她搂在怀里，静静听着他胸口的狂跳、紊乱的呼吸，沉浸在他手心和他怀里的温暖中……
“好点了吗，元葳？”声音沉沉地，他似乎很担心。轻轻抚摸她的脸，他的神色是这样小心翼翼。
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脸就在眼前，她的泪终于滚落下来。
“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眉峰紧蹙，双手捧着她的脸。
元葳突然推开他，无声地下泪，“夫君，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愧疚，心痛，万般复杂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看着她流泪，他不知所措：“不是，不是的……”
元葳站起来，打断他：“我不要听！你是不守诺言的骗子！我不要听……”她抬手捂住耳朵。
眼中全是痛，他站起来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她是他的元葳，他的夫人！无论她怎么挣扎，他也不放手，不放……
“元葳，元葳……”呼唤着她的名字，这样急切，“你必须听，因为……因为我爱你！”
元葳突然静下来，放开手，放弃了挣扎，抬头望着他，泪也不流了。痴痴地看着他，眼前这个深情而痛苦的男子，这样对视，好像已经过了一千年。
心跳得这样乱，他凝视她秋水一样的眼眸，“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你就是我寻找的那个人……”看着她惊讶的神情，她梨花带雨的娇颜，痛苦和幸福交替着，他也分不清是痛是快了。“但是，能给你幸福的不是我！”
“那还有谁？”唇微启，元葳轻轻地问。
“是……”不等他说出口，元葳已抬手遮住他的唇。她笑了，泪还未干，“傻瓜……”
郑宇看着他倾国倾城的姑娘，这是他的夫人！他的元葳！
温润的脸上绽放出魅惑众生的笑容，眉在笑，眼在笑，心也在笑，他眼中如清溪沸腾，明亮如辰星般的眸子幽深而迷蒙。
“那么，”他拿开她的手，“夫人今夜冒风雪而归，以后就再也不能离开，你是我的……”气息渐灼，他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额头，她的美颊，她的俏鼻，她的唇……
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洒在她耳边。鹅毛般的吻，渐渐加深，他攫取她的香甜，她的琼浆玉露，紧紧环着她的纤腰，他醉了，迷醉了，从未有过……
像喝了酒一般，元葳醺红了脸，不由自主地慢慢闭上眼，在这一刻感受他的温柔、他的深情。心跳乱了节奏，呼吸变得不自由。舌与舌勾缠缱绻，受不了引诱似的，她渐渐回应他，他们的心跳渐渐合拍。她的呼吸渐渐微弱，就在将要窒息之时，他放开了她。醉眸凝视着她迷离的眼，“元葳。”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的，**隐隐约约……
全身发热发软，她完全依靠着他，腻在他怀里。从迷失中渐渐清醒，仰头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她的脸潮红一片，似夏日最绚烂的晚霞。红唇微张，气息如兰，看在他眼里，是怎样的诱惑？
情不自禁，他再次俯身，覆上她唇……
元葳只觉天旋地转，忍不住轻吟了一声，“夫君……”
感觉到她微微的挣扎，郑宇回过神来，注意到她眉头紧皱，呼吸急促，一脸憋红，他赶紧放开她，元葳“阿嚏”一声，顿时气氛全散！
郑宇轻笑一声，赶紧抱起她，“看，都感冒了，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让她在书房内的**躺下，赶紧唤人去请大夫。
一天的风雪，一天的马背，当晚她真的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的，喝了药，揾了一身汗，半夜醒来，见他仍坐在床边，衣不解带。
“夫君……”她的声音竟有些沙哑。郑宇见她醒来，露出欣慰的笑容，“饿了吗？”知道她没用晚膳，他让厨房做了粥，时刻准备着。
看他一勺一勺地送到自己唇边，她虽然没有胃口，却觉得这粥如此甜美，如此珍贵。
“再吃一口？”哄着她用了半碗粥，他温柔地笑着，心里从未如此满足。
元葳摇摇头，任他扶着自己躺好。郑宇坐在她身边，俯身再次试探她的额头，终于放心了。“烧退了，再睡一会儿吧？”他认真地看着她，眼中蓄满柔情。
元葳确实还困倦，但想到他在身边，不忍他一直守着自己，又不舍他离开。她摇了摇头，淡淡地笑：“夫君，我现在不想睡了，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好。”郑宇心畅不已，她说的他都会满口答应。“想说什么？”
“嗯……”元葳微闭眼，做出沉思的模样，一时还真不知该说什么。本来有很多话要问他，现在却觉得没有必要了。
“夫君，你……”她抬眼看着他，浅浅一笑，“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放开我……”话还没说完，她的脸已羞红，真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呵呵……”竟是这样害羞的女子！郑宇忍不住沉声笑起来，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就这样俯身凝视她。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叫她无处可逃。元葳心中微恼，侧过身，不再理他，却听到他低柔的声音：“我害怕，如果此时不放开，以后就再也放不开了。我会自私地禁锢你，甚至令你痛苦今生，不管我给的是不是你想要的……”
“不会的。”元葳回身掩住他的唇，碰上他眼中的深沉，心中一酸，泪水滑出眼角，眼前却浮现另一双深沉的眸子。现在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两个男人，一个是她依赖爱慕的青梅竹马，一个是宠她爱她她敬重的夫君。她心里很乱，感觉这样无力。原以为她可以放下的，可是三年了，看到表哥她依然无法释怀。她甚至会在与郑宇花前月下的时候想起他。新婚之夜想起他，她错过了洞房。
对郑宇，她有着深深的愧疚，他对她越好，她越觉得愧疚。他真的是世间难得的好夫君，她不应该辜负他才对……
“不要哭。”郑宇将她抱起，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和她融为一体，就不会这样矛盾了，不会这样痛苦了。“元葳，我说过，再也不放开你，我要定你了！”
元葳止住了哭泣，在他怀中轻轻点头，“夫君，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好。我们有一生一世，一辈子的时间，够不够？”他笑着看着她。
元葳弯唇，心里暖暖的，“不用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