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秦不在的日子里,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改变,但有些东西的确是悄悄改变了……云峥不再刻意将头发染成黑色,也不再在意自己的与众不同,这世界似乎都好像与他无关了一样,但讽刺的是他这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人却偏偏是主宰着世界的君王。

不感兴趣,却也不代表不能做好,每天处理堆积如山的奏章竟成了云峥的一件乐事。忙起来的时候,自然也就无暇他顾,不必去想那些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就浮现在眼前的事情。没有了萧秦为他配制药方,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留下后代的云峥也彻底断绝了宠幸妃嫔的念头,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生活简单而单调地重复着,云峥却并不觉得枯燥无味,对于他多灾多难的人生来说,平静才是最真正难得的,只是不知道这眼前的平静还能够持续多久?

生活一直平静地继续着,让云峥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忘了萧秦,至少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强烈的痛苦了。过去,听到琵琶的声音,总是会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现在他已经不会再因为琵琶声而生出任何痛苦的联想,也不会再产生出像过去那种无法控制的悸动了。时间,或许的确是让人忘记一切的良方,只是再好的乐师也没有楚云袖那天所弹奏的琵琶那样哀婉动人,让他回味不已。

感觉到自己似乎终于得到了拯救,一种重生般的轻松让云峥突然有了赏花的兴致。此时春意正浓,碧空晴朗如洗,满目姹紫嫣红,空气中传来扑鼻的异香,耳边听着啁啾的鸟鸣,让云峥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愉悦之情。杨柳在风中卖弄着那婀娜的碧绿枝条,好像善舞者正迎风起舞,却不知这多情的舞姿是为了要给何人欣赏?

突然想起了自己曾为萧秦起舞那件事,云峥的心顿时比那被春风吹皱的池水更乱了几分。“无论如何,他总是为我……我若是像这样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岂不是有些对不起他?”负疚感突然袭来,云峥为自己刚刚获得的短暂快乐感到了内疚,移动脚步向存放萧秦肉身的别宫走去。

“你们都下去吧。”云峥瞥了一眼守门的宫人。“站住……”想起了什么,云峥叫回了正打算退下的宫人们。“若非寡人呼唤,谁也不准踏入一步。”云峥蓝色的眼睛里现出厉光,骇得宫人们连连点头,哪里敢有半点违抗。眼看宫人们步履匆匆地消失在视线可及之处,云峥推开了那两扇沉重的雕花大门。

小心移动脚步,仿佛害怕吵醒了熟睡之人一般,云峥的脚步比猫还要轻盈。因为时常有宫人打扫,此处倒也一尘不染,井井有条,让云峥多少感到了些满意。感觉到空气似乎有些憋闷,云峥轻轻推开了格子窗,静静凝视着在阳光下飞扬起舞的尘埃,蓝色的眼珠在阳光下看起来更加剔透。

看了有那么一会儿,云峥蓝色的眼珠终于看向了萧秦,那他一直想见,又一直害怕去见,以为已经完全忘记,却原来深埋心底的人。只是看了那么一眼,眼睛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变得湿润起来,甚至出乎了云峥本人的意料之外。好像孩子般无措,云峥轻轻咬着自己的指尖,慢慢走向了萧秦。

和记忆中似乎并无变化,那张脸还是如此安静,和泥菩萨一样不会为人间的疾苦所动。“或许,他根本就没死,只不过是在骗我?”这样想着,云峥用手小心去试萧秦的鼻息。“没有呼吸,什么都没有……”云峥那刚才还跳得厉害的心突然冷了下来。

“你倒是舒服……”冷笑着对毫无反应的萧秦自言自语,云峥突然想要狠狠打烂眼前这具毫无生命的躯壳,看看那张脸究竟会不会还是这样的平淡。“也好,终于你也可以让我为所欲为了吗?”狞笑着的云峥的手抚上了萧秦那披散下来的长发。

不知道为何突然生出了一种冲动,云峥将脸埋进了萧秦那光滑的发丝之间。可以清楚嗅到那发间传来的香气,比任何奇花异草的香气都更加令人心动,让云峥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悸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对“尸体”做出不敬之事,云峥逃离了别宫,并总算没有忘记在走的时候喊人来看管好萧秦的肉身。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疯了吗?还是……”将所有的一切归罪于是因为自己实在已经禁欲太久,云峥决定不如出宫去寻花问柳,以免自己早晚会因为控制不住自己最可耻的**而犯下不可原谅的大错。“反正如果是烟花女子的话,就算是偶然生下孩子,也不会对重儿的地位构成任何威胁……”云峥在心中为自己这样寻找着合理的借口。

打定了注意,云峥瞒过了所有人,走向了京城最繁华之处,他在14岁的时候就已经去过的花楼。当年的花魁姑娘早已不在,楼内当年的装潢却隐约可见,不免让云峥生出了一番“物是人非”的感慨。

“不知客人可是有相熟的姑娘?”老鸨热情地上来打招呼。云峥那压得低低的帽檐挡住了面容,让老鸨觉得这客人似乎有些来者不善。但没人会和银子作对,所以她也并不打算轻易就把这位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客人赶出去。

“你们这里可有会弹琵琶的姑娘?”突然想起宫中的琵琶自己早已听得生厌,眼下倒或许是个听琵琶的好机会,云峥压低了声音问老鸨。他之所以有意遮挡面容,无非是怕那双蓝色的眼睛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只因为几乎人人都知道自己的国君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蓝色眼睛。

“若是如此,客人你可真是来对地方了。谁不知道我们这里的红蓼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别说富商巨贾,就是王孙公子慕名来听琵琶的也不在少数。”老鸨满脸堆笑,心知这单生意算是差不多做成了。云峥也不说话,只是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这金子却远比任何的语言都要有用。

“我这就去为您把红蓼姑娘找来。”老鸨一把将金子收进怀中,扭扭哒哒上楼去了。当老鸨再次下来的时候,果然带来了一位女子,只是这女子也和云峥一样神秘,帽子上的面纱遮住了整张脸,让人根本无法一睹芳容。

“客人不要见怪,我家姑娘因为些事故容颜尽毁,这样也是怕吓着客人。”不等云峥开口询问,老鸨就已急忙解释。

“不知客人想听什么曲子。”那女子一开口,声音却比乌鸦的夜啼还更加难听,让云峥暗暗皱眉。本来他还怀疑此人会不会是楚云袖,现在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人绝不会是楚云袖。虽然看不见脸,但楚云袖的声音他却多少还算熟悉,绝对没有这般的难听。

“我想要让这位姑娘单独为我弹奏,不知道妈妈可能答应?”这样说着,云峥又从怀中摸出了一片金叶子递在了老鸨的手中。

“客人但请,楼上便有雅间。”接过了金叶子,老鸨拼命对女子使着眼色,推着二人上了楼。云峥有多神秘,是什么来路她都不关心,她关心的就只是能拿到手的真金白银。将二人带入了一间陈设华丽却略显庸俗的房间之中,老鸨识趣地转身就走,并没忘了带上房门。

“客人若是想要听琴,红蓼定当让客人满意,但若是……”说到这里,那女子突然低下了头。

“你是怕我有非分之想?”云峥冷笑着开口。倒不是他瞧不起烟花女子,只是他觉得身在青楼之中,却还要坚持自己卖艺不卖身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可笑。

“不……妾身既然已入风尘,客人的要求就都在情理之中,怎么能说是非分之想?只是……妾身的确容颜已毁,实在是不想扫了客人的兴。”女子的声音虽然难听,说起话来却也入耳,让云峥感觉舒服了几分。

“你且先为我随意弹奏一曲,若是当真不负盛名,我定然重重有赏。”知道烟花女子最爱的不过是那黄金俗物,云峥笑着许下承诺,只是这笑容里带着几分轻蔑,却因为隐藏在帽檐之下而并未被女子发现。

“随意?”女子微微迟疑了一下,终于调整姿势,拨响了琴弦。

老鸨所言倒也不虚,只是才听了一会儿,云峥就已听出女子的技艺的确不俗,再听一会儿,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发出了异样的光彩。音乐不会骗人,乐者独特的特点也不会像掩饰面容那样轻易就可以被掩饰,虽然眼睛还是不能相信,虽然声音曾欺骗过耳朵,但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无疑,眼前的人定是楚云袖无疑。只是楚云袖为什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方,那该死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他却实在是猜不出一点头绪。

“你究竟是谁?”实在忍不住打断了那婉转流畅的琵琶声,云峥突然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帽子,伸手抓住了猝不及防的女子。没有回答,女子怀中的琵琶重重摔落在地面上,琴弦震动,发出一串不成调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