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还得委屈你一两天,暂时就先别回去了。以免有人说你串供,找你的麻烦!”又向纪录员一点头。

纪录员忙递给关尚文写好的纪录,让他看。他看了一遍,点点头,接过笔毫不迟疑地签了字。

“告诉副队长,找两个他的同学陪他玩两天,队上负责他一天三顿饭。这孩子爱读书,他要什么书给他取来。”张所长向小刘吩咐后,又对关尚文说:“你是被害人,不用害怕。这事儿过去拉倒,不要影响学习,谁把这事儿捅到学校,我饶不了他!”

“于广太,现在我正式宣布:你当队长期间,玩忽职守,使三万斤土豆、八千斤地瓜被盗,并栽赃陷害他人。据揭发还有其他问题,现依法拘留审查。你还有什么说的?”

“所长,没有三万斤,入窖时才一万二千斤,地瓜早分给社员吃完了。”于广太分辩说。

“哈哈……”众人鄙视地大笑。

“陷害别人三万八,轮到自己一万二。晚了!”小刘笑着说。

“带走!”张所长一挥手。

于广太被戴上手铐,押走了。

这真是一场戏剧性地审讯。关尚文见张所长要走,忙说:“所长再见!同志们再见!”

“再见孩子!好好念书!”张所长再次嘱咐。

关尚文的泪流下来了。自言自语地说:“谁说党不好?谁说政府不好?人民军队培养出来的干部,是为人民办事,为人民伸冤的!那些披着人皮的败类!是在给新中国抹黑!我要和他们斗到底!”他的话越说声音越大,似在和人争论,竟大喊起来。

“三哥呀!怎么了?”一个轻柔的女孩声音问。

“怎么了?别看我们国家目前困难重重, 内灾外债逼得我们饿肚皮,但有新中国的新政权,我们一定能渡过难关!”又说:“你们听我想的这首诗,看是否说出了新中国和人民军队的伟大?”

关尚文不管来人是谁,仍是不停地说。将两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听呆了,二人捂嘴贴耳,窃窃娇笑,“三哥被于广太逼疯了,我们可得小心点。”俩个女孩不敢近前,远远地听他朗诵:

战场鏖程万里沙,驱魔逐虏荡天下;

洒血舍身平沃土,开辟华夏建国家。

前无古人英豪胆,后有来者兴中华;

乌云总有飘散日,何惧灾难重重压。

这哪是疯了?这不是用诗歌颂扬新中国和人民军队吗?二女孩鼓掌笑着来到他的面前。

“三哥不愧是当今才子啊!被人吊了大半天,还有兴趣吟诗抒情。”

“唉!羞愧,羞愧,不是张所长今天救了我的命,救了我心灰意冷的心,我就是死也成了罪人。无颜去见为革命牺牲的先辈们。”关尚文抒发了一阵感慨,突然想起眼前二人是自己小学同学,便问:“刘琴,林凤,你们干啥来了?”

“上班来了!”二人同声说。

“上班?到队部上班?”

“我们是副队长派来,专来陪你说话解闷的。”刘琴心直口快,抢着说。

“啊——原来如此。”关尚文无限怅惘地,“原来是俩位女看守,来看我这盗窃土豆的贼。”

“三哥,别说那么难听,不就是于广太仗势欺人,陷害你吗?”林凤开导着,“其实张所长不让你回去,是一番苦心,怕别人说他执法偏心,也怕你想不开急出病来。”

“这我明白,这是为我好,但我担忧和自责呀!”关尚文叹息着说。

“担什么忧?有什么自责的?”刘琴不高兴地,“年轻轻的心思到不少。”

“不是我心思多,我偷土豆这事一抖落出去,怎么见人哪?我是团员,中学生,受多年教育,经不起考验,对得起谁呀?”

“啊哈!你还真捡个屎盔往头上扣个没完没了呢!到空窖里拿十三个小土豆算个啥呀?要算偷,那咱关屯成了小偷屯了。有谁没到菜窖、仓库拿过吃的?就你们家呗!傻正经!”刘琴连珠炮似地说。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这点小事谁去想它,就是有人有意想整人,下场也会和于广太一样。”林凤不紧不慢地说。

“唉!三哥,你教我们武功吧?行吗?咱可是老同学了。”刘琴央求着,“省得有些人光想欺负我们女孩。”

“对!你教我们金钟罩、铁布衫,我们拜你为师。”林凤说着,就想叩头拜师。

“停!停停——我哪会武功?什么金钟罩,铁布衫?我一点儿都不懂。谁说的?”关尚文边阻止林凤边笑着问。

“是冯小秃冯狗儿说的!他说你可神了,被吊在梁上跟铁人一样,于广太一举鞭子,你膀子一晃,于广太手里的鞭子飞了、手腕子断了;一口吐沫,吐他嘴里,他嘴立刻出血、门牙掉了;腿那么一抬,他双膝跪地、腿坏了。说你可神了……”刘琴绘声绘色地说,关尚文和林风都笑了。

“净胡扯!他看到了?”关尚文心里明白了,这是冯狗儿救了自己,又编出来掩盖的。他不说破,“我真有那本事能叫人吊起来打?不知是谁趁于广太不注意,揍他一顿,我昏过去了,根本不知道咋回事儿。”

二人一想,也有道理,便不再提这事儿,高高兴兴地唠起嗑来。

两天过去了,关尚文回到家里,一声不吭地看书。

二叔无罪释放了,公社为他发了补偿粮款。见小儿子死了,二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只能唉声叹气,不愿多说话。

水库工地快完工了,关尚权接通知回公社当书记。可他不愿意和那个陆副主任共事,以自己太年轻、没经过锻炼为由,要回关屯当社员锻炼。结果,公社让他到关屯当书记兼队长。就这样他又回到了关屯。

临往回走的时候,张松龄所长叫住了他,二人一起到张所长办公室。张所长详细向关尚权说了关屯最近发生的事儿,并让关尚权开导弟弟关尚文,千万让他坚持读书,防止有人到学校捣鬼,将弟弟推上绝路。

尚权听了所长的话,心中直打冷颤,说道:“为什么单单整我弟弟?这里边一定有原因。”

“我也琢磨不透,还是看看再说吧!”张所长又像满不在意地,“你们关屯有个幼师毕业生赵淑香,分到公社小学教书了。”

“是吗?她和我弟弟是小学同学,从小两人就很好,虽然有点任性,但很要强。她直爽、仗义,是个好姑娘。”

“她是个好老师,可不知为什么最近她答应嫁给陆傻子那混蛋儿子陆长寿,太可惜了!”张所长说得漫不经心,观察关尚权的表情。

“什么?赵淑香答应嫁给陆傻子的儿子?”关尚权不由得问,但觉得太激动,又说:“哎—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怎么?你对赵淑香这么关心?”

“能不关心么?她和我弟弟关系可不一般啊!为了这个陆长寿,赵淑香向我弟弟哭诉过几次。她对我弟弟一片痴情,突然答应那小子,这里边一定有问题!”

“有可能。看发展吧!这也是我担心你弟弟的原因。”所长又不安地,“我们有些干部,仗势欺人。这里边不排除逼婚的可能。这些败类,不惩治如何得了!”

关尚权回到家,沉闷的气氛使他受不了。他是个爱说笑的人,想起连续发生的事儿,也提不起精神。

“哥哥回来了?” 尚文见哥哥连行李带回来,知道哥哥不去水库了,“哥哥,回公社当书记?”

“怎么?你听谁说的?”哥哥在弟弟身边坐下,“是让我当书记,可我猪八戒甩耙子,不伺候。我辞了!回来当社员。”

“不能!谁敢让你当社员?”弟弟不相信地说。

“还真让你说对了,非得让我当关屯的书记兼队长,推也推不掉,怪事儿!”

哥哥到东屋看二叔,二叔被抓,也莫名其妙。本来是因大闹会场,隔离审查。结果什么瞒产私分、殴打社员、在部队投敌,捏造了一大堆罪名。可查来查去,都无证据。也就不审不问,关了快一年了,又无罪释放。越想越觉得有名堂,尚权也琢磨不透。

“哎—是死是活窎朝上,以后咱对得起良心就行。”尚权不愿动这脑筋,又说:“小三这次受打击太大,性情大变,怎么办哪?”

“咱劝劝他,这次难为他了。”二人回到西屋。

“尚文哪,看书呢?”二叔问。

“二叔果然回来了,身体好么?” 尚文说。

“好!你说果然是什么意思?”二叔不解地问。

“就是预料之中啊!二叔仍去公社当武装副主任,官复原职吧?”

“怎么?你啥都知道?你是诸葛亮?能掐会算?”哥哥惊诧地问。

“不是我会算,这是有人安排。不光是二叔被抓、哥哥去水库,就连房子被占、二姐挨整……这都是冲我来的啊!这一连串事又都无事了,是有人舍生相救啊!”尚文悲哀地流下了眼泪。

“这么说赵淑香答应嫁给陆‘短命’,是为了救咱?”关尚权突然想起张所长的话。

关尚文深深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