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部长接过曹小芳手中欲飞的折纸燕,脸上立刻不见了笑容,想起哪本古书上有情人绝交地折信方式,正是这种折法。轻轻地说道:“燕子欲飞情难遂啊!”

“什么?部长你说什么?难道这信叠得还有说道?”曹小芳没听清老部长说了一句什么,见他脸色的变化,知道定有文章。

徐部长点点头,轻轻地打开,仔细地看了起来。不由得叹道:“没想到这小关这么好的文采,当拖拉机手实在太可惜了!”又向曹小芳:“你这办公室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想把这奇文拿回去,仔细琢磨一下,过一会儿你到我办公室,我帮你解一解吧!”说着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小曹处理好自己的工作,到了部长办公室,见部长桌上放着写好的一首诗。

“小曹啊!这是一首叠词诗,你看看吧!”徐部长说着把原诗和自己的破解稿都放在她面前,让她对照着看。

曹小芳一看,徐部长写的是:

荒原情

荒原情意重,意重空相思;

空相思愚人,愚人另有情。

另有情人牵,人牵千里外;

千里外故人,故人眼望穿。

眼望穿难舍,难舍旧日颜;

旧日颜挂泪,挂泪盼吾还。

盼吾还家日,还家日常盼;

常盼怎敢负,怎敢负心念?

心念常流泪,常流泪涟涟。

曹小芳反复地念了两遍,似懂非懂。皱着眉头说:“这诗的意思好像在说,在北大荒有人看中了他,他却想着千里外的人,为这事儿常常流泪是不是?”

“是这意思。但比这还深哪!”徐部长说着,看了看小芳,“孩子啊!我是你父亲辈,说话你不要生气。你们俩的文化素养相差太多了。苦恋着他对你没有结果啊!这首诗他说得很含蓄,请你另找志同道合的伴侣,他家中有志趣相投之人,那感情不是一般的感情能代替的。天天在牵挂着他,他也日夜思念着她。他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心,为此,常常流眼泪啊!”

“唉!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说?弄这玄虚卖弄有文化干啥呀?”曹小芳很同情关尚文,也很同情他家乡的心上人,但对他这种不直接说出来很不满意。

“小芳,你错怪他了,他这是用心良苦哇!看起来你们不是才相识,而是早就认识了,当初你对他是一见钟情,所以他不敢见你面,可能最近又见到你,你又有什么表示,他躲也躲不开了,只好写这封信了。”徐部长婉转地说。

“他这么写,让我不懂,不等于白写吗?”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你如能看懂,他的心事也就了啦;你看不懂,一般人也看不懂,这也不会使你难堪;他知道,看懂这信的人,必是你的长辈或文化较高的人,而这样的人不但不会取笑于你,还会替他劝解于你,让你理解他,原谅他。”徐部长说到这,又说:“我真感谢这孩子相信我,他这实际上是把我看成知心人,在以迷相托呀!”

“谢谢徐叔叔,可他年轻轻的,那学来这套呢?”曹小芳已不怪关尚文了,“您怎么解开这奇文的?”

“这是古代文人常用的办法,包括折成燕子欲飞的信。这关尚文一定读书不少,而且有惊人的记忆力,”徐部长说着,拿过原诗,边说边指点:“你看这叠信法:这叫燕子欲飞情难随呀!如果你明白这暗示,也不会让别人看这封信了。”

“啊?还有这说道?”曹小芳已不再生气了,感兴趣地说。

徐部长又指着信说:“你看这重叠的字,只念一个,前三个字《荒原情》,就是文题。再从头往下念五个,‘荒原情意重’,这是诗的第一句;再往下念五个,就是第二句:‘义重空相思’。这样念下去,就成了五言长律诗呀!”

“咯咯!真有意思,这小关太有意思了!”曹小芳忘了关尚文让她另找伴侣,竟赞扬起来。突然又叹了一声说:“哎——可惜我没福哇!”

“没关系,他不称你为小芳姐吗?有这么个弟弟也不赖呀!你没看他前面写的,让姐姐读着玩儿吧!快收起来,没事读读怪有意思的。”

“谢谢徐叔叔!”曹小芳拿起信和部长写的解就要走,突然又说:“听说您不是要调我这个弟弟来宣传部吗?怎么还不调?”

“可能调不动了,一是他不会来总场,二是人家也舍不得放啊!”徐部长感叹地又说:“看他的性格,也决不会坐机关,也不会想当官,但也不会开一辈子拖拉机呀!”

再说关尚文回到西山岛分场,将发动机安装调试后,便进入紧张地麦收准备中。

北国荒原,千里碧绿,莽莽苍苍,微风荡漾。高树低草,远山近川,都显生命之绿;星罗棋布的大小湖泡,荷叶随风,荷包欲放;碧草繁花,姹紫嫣红;鸟儿在草梢欢唱,狍子在碧草间散步;野鸭嬉戏水面,天鹅俯瞰荒原;苍鹰凌空盘旋……就在这碧染的沃野间,一块块,一片片,块片相连的金黄麦浪,散发出小麦的芬芳……

这是三年自然灾害后的第一个麦收,麦收之时,正是北国流火七月天。流火过后,将是阴雨连绵。麦收不等人,首战就是决战,不在雨季到来之前将丰收的小麦收回,那将丰产不能丰收,小麦便会泡汤。

关尚文站在高高的康拜因操纵台上,眼望边关这生命之绿,千顷闪烁金光的麦浪;耳听远近机械地轰鸣,他陶醉了。想起三年多来,中国人民经受的苦难;想起小弟弟饿死,自己为十三个土豆的波折;想起姐姐、姐夫他们开发北大荒的雄心;想起十万转业官兵和支边青年,在四两八钱面前的毅力和不挠的精神;想起师傅夜间修车头上撞起的青包……他不由得想起;“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诗句,随口吟道:“不经一番苦煎熬,怎得明媚迎欢笑?”

此时,机务副场长带领分场机关干部,来察看小麦开机收割情况,见关尚文站在康拜因上举目远眺,神情激动,口中不知在说什么,便来到他身后。听他吟的两句,笑着说:“喝!小关诗兴大发呀!”

关尚文还沉浸在回忆中,又说了一遍:“是啊,不经一番苦煎熬,怎得明媚迎欢笑?”突然发现是机务副场长跟自己在说话,忙说:“副场长,这滚滚麦浪,在散发着诗情画意呀!”

“是啊,这丰收来之不易呀!今天开机收获,你既有此雅兴,何不吟诗一首,以述胸怀?”栾副场长是农机大学毕业,对文学也很喜欢,早听说小关出口成章,想试试他如何。

“好吧,既然副场长命题,我就胡诌一首回龙诗,以博一笑吧!”接着吟道:

山环水绕水环山,万波荡漾荡波万,

汗水滴田滴水汗,联机收割收机联。

艰难熬过熬难艰,三年苦渡苦年三,

迎来喜悦喜来迎,甜蜜岁月岁蜜甜。

栾副场长一听,一愣一喜,心说:“这家伙真是才思敏捷!这么快就来一首回龙诗。”不由得拍手称妙。又叫道:“小牟!你过来,快把小关的这首回龙诗记下来,我要好好的捉摸捉摸。”

正在地下和车长说话的牟春丫,听了叫声,急忙上了康拜因。

“小关,你再说一遍,让她记下来。”

关尚文只好又说了一遍。

“你这诗怎么怪里怪气的?”牟春丫记完,直愣愣地看着诗稿说。

“傻丫头,这是回龙诗,你从后再往前读读看。”栾副场长笑着说。

“你是傻小子,我没见过,不懂不奇怪,你大学生能,也来一首给我?”牟春丫红着脸回了一句,栾清峰一听也笑了。

关尚文见二人说笑,走下康拜因,向车长走去。

这是一个联合机组,此时的苏联c——100已经被国产东方红——54所替代。康拜因车长万仁玉,牵引车长于贵永,驾驶员辛治国,农具手又增加了郝士心。这样一来,联合机组共九人,因这天是试割,全组人员都来到田间。

收割开始了,收割机、牵引车同时发动,两位车长同时亲自驾驶,机车轰鸣着驰向麦海。其他人员登上康拜因,观察机械运行情况。

关尚文坐在车长旁粮箱上,因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收获场面,心情非常激动。见金波起伏的麦海中,这国产东方红——54拖拉机,牵引着康拜因缓缓前进。犹如战舰在海洋中航行。机器轰鸣声,声声悦耳;木翻轮滚动,似雄鹰展翅;收割台吞噬着麦浪,滚滚输入机身;麦粒如巨龙滚落粮仓;车后烟尘弥漫,堆起一垛垛小山似的麦秸堆。关尚文眼睛看呆了,如此巨型的钢铁机械,这样一次完成一系列工序,这哪是机械?简直是一座行走工厂!这小麦收获,要是放在公社,那得多少人哪?而在这大型的国营农场里,只要两个人便全部解决。

机车在前进,粮食滚入粮箱,又被一车车运进仓库……

分场的领导,机关干部全来了;总场的领导也来了。他们认真地观看麦收。议论着,欢笑着。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

车长万仁玉本来在掌舵轮,见领导都来了,他这个康拜因专科毕业的司机,突然叫过关尚文。

“看着我怎样掌舵,要稳,要平,要使割茬在十五至十八公分之间。”边说边让关尚文掌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