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旺惊异未定地揉了揉眼睛,突然听到树下传来狼嚎兽叫声,急忙在树杈上站起,端着冲锋枪严阵以待。年轻的战士被树下的景象惊呆了。

原来,在这棵大树周围,近处是数不清的狍子、马鹿、梅花鹿,正眼巴巴地仰望树顶上的余旺,似有乞求保护之意;在这些动物的外面,无数的恶狼瞪着一对对,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放出吓人的光,恶狠狠的对着树上嚎叫着,大有随时扑上树吞吃余旺的架式;再远处的茫茫夜幕中,虽然看不见是何动物,但从怪叫,扑食,撕咬的声音中,可以听出那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猛兽间的角斗……

这一切的一切,尽管余旺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但也是毛骨悚然,心惊肉跳。他想扣动扳机用枪扫射树下的群狼。但就在他刚要扣动扳机之时,突然见树下的狍子、马鹿等竟然前腿跪地,向余旺发出哀号。耳边又隐约响起老者亲切的话:“小伙子!垦荒战士要爱护动物,保护生态,要三思而行!你错杀一只狼已经引起祸端,可不能一错再错呀!”他不由得一激灵想到:这些野狼,原来是自己在马架子前打死的那只狼,临死时的嚎叫引来的。他沮丧的放下枪,坐在自己的背包上,静观事态的发展……

夜幕下,树的周围渐渐的平静了,狼不再嗥叫;狍子不再哀鸣;也听不到野兽的角斗声。余旺此时觉得奇怪,突然感到脖子后有柔软的东西在动,他用手一摸,一只松鼠竟不慌不忙地向树梢走去。这时,又看到不少小动物正从树上向地下跳,其中竟有的比狸猫还大的山狸子等猛兽。看到这些,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唉!好险,多亏没有轻举妄动……”

夜幕渐渐的过去,动物慢慢地向荒野走去;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野兽悄悄的消失在荒原上;

太阳从东方升起,余旺疲倦的从大树下到地上。

余旺想起惊心动魄的这一夜,以敬仰的目光看着大树,看着周围的一切,很久很久,忘记了应该做饭,忘记了饥饿。他把自己的行李包放在树下,放心得抱着冲锋枪靠坐在大树边……

“解放军同志,怎么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睡觉?”

突然一声亲切的叫声把余旺警醒,他警惕地端起冲锋枪站了起来,双目紧盯着眼前的人,厉声喝问:“什么人?”

“嘿嘿,小伙子!警惕性蛮高的呢。”眼前的人憨厚地笑着说:“我是三林村的。我姓刘,昨天晚上听到这里有枪声,本来想到这里看看,可是后来又没有动静了,便没有来。今天天一亮,想到最近解放军要来,心里惦记着,便来看看,没想到你一个人竟坐在大树下睡了一夜,真对不起,这有多冷?多危险!唉——“

“啊!原来是这样,谢谢刘大叔的关心。没什么,我年轻火力壮,这点困难对我们军人来说是常事。”余旺见来人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农民打扮,强壮的体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十分有神,手拎一把镰刀,身后背一支双筒猎枪,用十分关心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和他办攀谈起来。

“这位大叔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哎——最近县里开会传达上级文件,说中央将派十万转业官兵来开发北大荒,我们早就盼望这一天,前几天来人勘察地形,选开荒地址,还到我们三林去过。我身为民兵连长,怎会不知道?”刘大叔骄傲而热情地说。

“啊——原来是这样。”余旺听他这么一说,忙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坐在大树下,二人唠起了家常。说话间,余旺想起夜间奇怪的梦,和那场野兽出现惊心动魄的场面,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引到这大树上。

“大叔你说在这荒无人烟的荒原上,怎么会有这样一颗奇怪的大树?”

“提起这棵大树,那可就神啦!”刘大叔眉飞色舞地,“这是一颗神树,它和咱北大荒的人一样,会哭,会笑,有感情!同时爱憎分明!”

“呃?照你这么说它真是一颗神树?”听了刘大叔的话,他对自己夜间的梦有些信以为真了。

“是的!的确有些神!”刘大叔仰望着大树,怀着崇敬的神情说:“这棵树的枯荣,它的几次死而复生,都与北大荒人的命运紧紧相连哪!”

余旺半信半疑的静听刘大叔讲下去……

还是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逃荒要饭从丹东来到这里,几经艰难终于在这荒原上,在这棵大树下安下家。每天在锁链河里打鱼,在河边上开荒种地,与当时逃荒生活在这倒木沟地区的人们一样,过上了自食其力的无忧无虑的生活。谁想到好景不长,日寇的铁蹄踏上了东北,这远古荒原竟成了日寇关东军侵略中国的军事基地。这里人民的平静生活被打乱,也陷入水深火热当中。日军为了加强基地建设,将这里散居的人们强行集中,赶到三林。他们烧毁了这里的房屋,屠杀了不愿离开自己家园的人们,又把不少反抗日寇的人押到这棵大树下,残忍的用机枪扫射,杀死了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中国人民的鲜血染红了树下的土地,树上的枪伤记下了他们的罪行。这棵大槐树,本来是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可是,看到自己的同胞惨死在树下,它那茂盛的枝叶枯萎了,并日夜发出哭泣声;从那时起,它渐渐地哭泣而死。

八一五日寇投降后,这块土地又回到中国人民的手里,这棵古树也枯木逢春,竟神奇的活了过来。但是,尽管日寇投降了,中国的内战又打了起来,这棵树像有病一样,不但没有原来那样繁茂,而且夜夜哭声不断,又渐渐的死了。

解放后,我们以为这棵树不会再复活,可是,一天我们看到有几位解放军官兵来这里察看地形,有人把战马拴到这棵大树上,他们走后,这颗百年老椴树竟奇迹般的又活了。后来才知道,那位在这里拴马的军官,就是赫赫有名的开发南泥湾的英雄王震将军,据说他要带领十万官兵开发北大荒,不怪这老树又起死回生,长出了茂盛的枝叶……

刘大叔说到这里,兴高采烈,向孩子般手舞足蹈的大笑起来……

太阳升到了天空,姜树志政委率领先头部队来到一棵树旁,很快建起了百湖农场。

在鲜花盛开的夏日,这挺拔的一棵树看到农场日益发展壮大,日益兴旺,它也神奇的变得枝繁叶茂,再也不哭泣,而是日夜为垦荒战士们高唱胜利之歌……

关尚文使徒听了这传说,感叹不已,原来那深坑,竟是日寇屠杀我同胞的罪证。

这是深秋十月天,百湖农场一队二号地,正处于大豆集堆,连夜秋翻的紧张之中。三台拖拉机各牵引一张爬犁在集堆;四台拖拉机,各拉一台五铧犁在翻地。在两千多亩的豆地里,机声轰鸣,人声沸腾,夜风嗖嗖,灯光通明……好一派夜战场面。

天空不见星月光,只见沉沉满天云。北风不时吹来闪闪的雪花,雪花渐渐变成雪片,寒风也渐渐刺骨,看来今夜就要封冻。能否在封冻前,突击完这两千亩翻地任务,将关系到明年的麦播。今夜抢一亩是一亩,天不等人,秋翻不等人,这是对拖拉机手的又一次考验,任务已迫在眉睫。

关尚文坐在大犁上,一丝不苟地调整着舵轮。雪片飘在脸上,身上,已使他变成了雪人。尽管他身穿棉袄棉裤,但无情的北风似乎特意考验他,阵阵钻入棉衣之中。但他想着今晚是会战秋翻的最后一夜,为了能保质保量的圆满完成任务,他不觉得寒冷。但见地翻起的黑土块越来越大,犁铧入土越来越难,渐渐地翻起脸盆大的土块,他感到心焦……

“小关!上车吧!这地够呛了,你看你都成雪人了。”驾驶员辛治国停下车,拿出一根绳子拴在起落手柄上:“唉!这天真够劲儿,你冷了、我困了。你开车,我去上鱼点儿看看,那里的鱼囤里有留给夜间作业人吃的鱼,我去给大家做鱼,等夜间大家吃。今天人多、车多,我给大家露一手,慰劳慰劳大家!”

“师傅!不行吧?这大犁没人把,冻层越来越厚,恐怕落不下犁啊!”关尚文说。

“打深点儿,反正今天晚上够呛,别遭这洋罪了。我是驾驶员,你听我的,开车吧!”辛治国见关尚文不想听他的,不满地下起了命令,说完气呼呼地向鱼点儿走去。

“师傅!黑灯瞎火的你可小心啊!小心火。”关尚文不无担心地说。

“你干你的!我在部队干了三年炊事员,还用你说?”辛治国不满地边说边走。

“唉!”关尚文轻叹一声,他知道因队上宣布自己是车组的政治组长,辛师傅心里不痛快,便一声不吭地上了车,驾驶机车又开始作业了。

这块地,南临锁链河,河边有队里的打鱼点儿,河里的鱼囤里还有鱼。打鱼点儿是三间低矮的草拉房,隔不远的地边儿,便是今夜正在集起的脱谷点儿。队领导考虑以后夜间脱谷吃饭方便,所以这脱谷点儿很大,三千亩地大豆打算头半夜全部运到这里。

关尚文见师傅去做鱼,心里老觉得不踏实。地越来越难翻倒还不算什么,但他觉得一个人去点火做鱼,一旦跑火,烧了鱼点儿不要紧,这三千亩地的脱谷点儿……他不敢往下想。他边开车边不停地向鱼点儿方向看……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雪越来越大,纷飞的雪片已遮住了视线,附近作业的机车只能看见模糊的灯光。此时,无人把犁,地越来越难翻了,他焦急地盼着师傅,可是左盼右盼就是不见师傅的影子。他望着鱼点儿,望着,望着……

突然,见鱼点儿方向有火光,转眼间,已是冲天大火……坏了!已经看清,打鱼点儿的三间草房顶已经烈火熊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