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纪寒,法院不是儿戏,不管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是法律不容亵渎。不过,作为第一当事人,你既然能证明骆云清无罪,那她的谋杀罪名便不能成立。现在我宣布骆云清无罪,驳回林氏集团告诉!”

法官一宣布审判结束,法庭里顷刻就剩下林纪寒和骆云清两个人了。云清默然地走到纪寒身边,从法警手中接过轮椅,慢慢地将他推了出来,两人一路无话,但却胜过千言万语。看见阳光的那一刹那,云清微笑,然后由衷地对林纪寒说了一声谢谢。

“刚才我以为,我的下半生将永远都见不到这样的阳光了。”云清劫后余生般。

林纪寒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你知道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他说的很轻,云清甚至都没听清楚,所以她没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这么做?”纪寒问。

云清叹了口气,她眯着眼睛贪婪地看着蓝天,无所谓地问:“你说的是哪件事?”

“救我。”纪寒轻声说。

“习惯吧。”轻描淡写地两个字,听得林纪寒心中猛地一颤,为了平静自己,他不得不用手紧紧抓着轮椅两侧。而骆云清也被自己的回答惊呆了,也许是因为走神,她回答他的话都没用心考虑,全凭直觉。可这却是她的心里话,从第一次看见林纪寒被林纪霆欺负,她忍不住要站出来保护他。虽然他比她强壮、有力、有钱、地位高,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他其实是个很脆弱的人。所有坚硬的外表,全是为了伪装那颗脆弱的心。

沉默,让人心颤的沉默。微冷的天气,蓝得几近透明的天空,世界好像在瞬间变得无限美好起来。习惯,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才能让一个人把保护另一个人变成习惯?!骆云清不敢想,林纪寒不能想,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做出什么失态的事!

为了打破这沉默,骆云清不得不寻找话题。当然,她最想问的就是关于冯瑶瑶想告诉她可是她却一直没机会听的真相。

“我有话想问你。”云清刚张嘴,实在没想到林纪寒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你先问。”纪寒嘴角上扬,做了个让的姿势,但没想到云清也这么说。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频率,让他们再次陷入尴尬。

“你想问我什么?”纪寒望着云清,语气异常温柔。骆云清没出息地受宠若惊起来。但她却依然装出凶巴巴的模样,大声问道:“今天为什么赶来帮我?”想了半天,她还是没有勇气去问被绑架的事,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个问题。

纪寒低头,不自觉地哼笑了一声:“虽然我一直昏睡,但却并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那晚的事,我是有感觉的。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拼命来救我?你拼命救我,我怎么会让你被冤枉?”

云清双手不自觉地揉搓着,她看着前方,不在状态地哦了一声。接着便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又过了一会儿,林纪寒说:“轮到我了。”

云清瞥了他一眼,说道:“你问吧。”

“周伯说你怀孕了是不是真的?”

云清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目光闪烁地看了纪寒一眼,接着便又漫不经心地玩弄起手指,“周伯乱说的,我根本没怀孕。”

林纪寒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他的神色瞬间黯然了下去。他失落地不住点头,喃喃自语道:“我就说嘛。原来是周伯骗我!连周伯都骗我——”看着他神情黯然地样子,云清差点没忍住要告诉他真相,可是只要一想到他马上就要跟林紫千结婚了,她就生生忍住了这即将说出口的真相。

“林先生,您马上就要跟紫千小姐结婚了,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云清一边说一边将纪寒推下了台阶,“我先送你回医院吧。”

但纪寒却没有回声了,云清低头一看,只见他面色惨白,呼吸微弱,额上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喂,林先生!林先生!”云清一下紧张起来,她慌慌张张地拦了一辆出租车把纪寒送回了医院。

“医生,他怎么样了?”云清满头大汗,拉着医生着急地问。

医生不耐烦地推开她,拖长了声音道:“你就是那位骆小姐吧?林先生今天早上刚醒过来,他为了去给你作证,连命都不要了。”

云清心中又是咯噔一下,其实不用医生说,她看林纪寒的状态,也知道他是拼了命赶来的。

“一醒来,拔下呼吸器和输液器就走了——”医生一边说一边就摇着头走了,云清心里空空地,失魂落魄地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正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清一看,是林父带着林纪霆来了,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现在看见他们,云清非常害怕,她不自觉地站起来,让向一边靠去。

“骆云清!”林纪霆一眼便认出了云清,他指着她,大步地冲过来,似乎是想对云清动手。云清知道自己这时不能胆怯,于是便硬着头皮站到了林纪霆的面前。

“林纪霆!是我,怎么样?”

看到云清气势汹汹的样子,林纪霆反而有些被震慑住了。他龇牙咧嘴地看着云清,怒骂道:“别以为纪寒为你作证,你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是啊,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就可以逍遥法外了。林纪霆,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云清破口大骂。

“够了!”林纪霆还想跟云清吵,但林父忍无可忍地喝止了他,他踱到云清面前,蔑视地问:“骆小姐,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纪霆和纪寒再怎么样,那也是我们林家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手!”

“对!骆云清,别以为你这样做,纪寒就会回心转意,你别忘了,纪寒之所以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全是因为你弟弟骆煜树!如果不是骆煜树蓄意报复,纪寒根本不会受伤!他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林纪霆的话简直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在云清的头顶炸开了。

“你骗人!纪寒的事怎么会跟煜树有关!”云清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她拖住林纪霆,发疯般地追问。

林纪霆粗暴地甩开她,怒声道:“骗人?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弟弟现在肇事逃逸,警察到处抓他,你这个做姐姐不会是包庇罪犯吧?”

“林先生!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清又问林父。

林父深恶痛绝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你的弟弟!你告诉他,不要让我找到他,否则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林父的样子,让云清惊恐地连连后退!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受伤的耳朵哄哄作响,就连腹中那个大难不死的小东西,也趁机作乱。

“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煜树怎么会杀纪寒?”林父带着那群人往纪寒病房走去,云清则痛苦地喃喃自语。她疯了般地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煜树的电话,但那边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少寰!少寰!”云清想到了褚少寰,想到了他之前种种奇怪的举动,想到了他说煜树出远差!她拨通了少寰的号码,语无伦次地大声问:“少寰,你说煜树去了哪里?!”

少寰听出了云清的异常,警觉而耐心地问:“云清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审判现在应该结束了你没事了才对?”

“我问你,煜树到底去哪里了?!!”云清失声痛哭,歇斯理底地嘶吼着。

褚少寰沉默了,他知道云清已经知道了真相。

“云清,你听我解释。”他尽力安抚云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是不是煜树报复纪寒,差点撞死了他,现在畏罪潜逃了?!”云清情绪激动地问!

“是。但云清——你听我讲!”少寰竭力想跟云清解释!

“骆煜树在哪里?你告诉我,他现在哪里?”云清濒临崩溃,哪里还会听少寰解释。只是一个劲儿地对着听筒嘶吼,疯了一般。

“云清!你冷静一点!”少寰也吼起来,“你不冷静,怎么能知道真相。虽然煜树犯了大错,但也是想为你出头。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因为什么激动?是因为弟弟犯错?还是因为他伤害的人是林纪寒、差点害他死掉?”

电话那头,云清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逐渐放缓的呼吸声。

“煜树现在在哪里?我想见见他。”平静了好久之后,云清才能说清楚话。

少寰舒了口气,云清现在虽然知道了车祸真相,但却还不知道煜树的情况,现在她情绪这么不稳定,他哪里敢说实情,于是只能撒谎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煜树的下落!不过,我想他应该没事。”

云清忽然又急躁起来,“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林家的人现在到处找他!刚刚林静海还说,绝对不会放过煜树。少寰,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救煜树啊?”不等少寰回答,她又自顾地喃喃自语:“我去求林纪寒,去求他饶恕煜树。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云清!你不要冲动!你听我说——”少寰也急躁起来,“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们见面谈好吗?”

“不行,我要去找纪寒!”

这是云清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少寰便听到她挂掉了电话。林纪寒现在应该还在医院,如果云清去找他,那肯定会去医院,想到这里少寰马上往纪寒住的医院出发!

纪寒病房。

“医生,我儿子没事吧?”林父紧张地问。

医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肺部交叉感染,要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这时,纪寒已缓缓地苏醒过来。他看见父亲,刚想开口说话,便痛苦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在这?”纪寒强忍咳嗽,冷冷地问。

林父没在意他的话,而是赶紧关切地坐在了他身边:“纪寒,你怎么样啊?哪里不舒服?”

纪寒推开父亲的手,一边咳嗽一边冷笑:“怎么?你们不都希望我死吗?”他寒冷的星眸,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混账!哪里有人希望你死?”林父气急了。

“林纪霆!”纪寒盯着父亲的眼睛,“不是吗?”

“那是骆云清——”林父竭力否认。

“够了!你骗得了别人,还想骗我吗?我只是昏睡,不是昏迷,你们说的做的,我都能听到,感觉到!骆云清,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就这么想将她逼到绝路上去?”纪寒怒吼。

林父忽然变了脸色,他看着儿子,好像不认识他一样,然后慢慢站起来,看着他,目光冰冷地说:“纪寒,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原因!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毁了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儿子。”

“不,我不相信会这么单纯。如果是因为我,但我已经和她离婚了,撇清了一切关系,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瞒着我?”纪寒阴沉地问。

“纪寒!”林父怒了,他看着儿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你弄错了。现在是他们不肯放过你,不是我不肯放过他们。你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吧,是骆煜树!骆煜树蓄意报复,将你撞成重伤!不仅如此,紫千也不见了。有人看见他那天绑走了紫千,之后紫千便彻底失踪了,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你骗我!”对于父亲的话,纪寒跟云清的反应一样,怎么都无法相信,甚至还以为是父亲为了混淆视听,故意编出来的谎言。

“我骗你?要不要我把警方的事故调查结果拿出来给你看?”林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这姐弟俩绝对不能相信。纪寒,你答应我,以后都不可以再跟骆云清见面。这次你为她出庭作证,还擅自撤销了告诉,我就不追究了。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接近骆云清,或者是有什么别的想法,骆云清所遭受的就绝不仅仅是被贩卖或者是被陷害这么简单了。也许你再看见的,就只能是她的尸体!”父亲血淋淋的警告,让纪寒又怒又急,虽然他还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凭他对父亲的了解,他所说的绝对能做到。

“云清,在我弄清楚这件事之前,我绝不能再伤害你。”纪寒正黯然出神,忽然就听到了门外的呼喊声。

“你不能进去,骆小姐,林先生还没醒呢!”护士着急地拦着云清。但云清却没头苍蝇一样闯到了纪寒病房外。

林父冷酷地看了一眼门外,又看了一眼纪寒,“纪寒,怎么做,我想你应该明了了。”说完,他便别有用心地躲进了纪寒身后那扇屏风之后。

“纪寒!”云清冲到了纪寒床前,她一脸泪痕却仍强颜欢笑,“你醒了,太好了。”虽然不知道她这么着急冲进来是为了什么,但看她卑躬屈膝的样子,纪寒却忍不住一阵心疼。他好想对她笑笑,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可是一想到站在屏风后的父亲,他又不得不板着脸,露出最冷酷的表情。

“你来做什么?”他冷冷地问。

云清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对不起!”她由衷地说:“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是煜树——真的非常对不起!林先生,我知道我弟弟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但我还是想请你原谅他。”云清眼巴巴地又有些恐惧地看着纪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泪。这样的神情,让纪寒很陌生。他认识的那个骆云清,有时自信霸道,有时自卑胆怯,但就算是自卑胆怯,她也会装出自信霸道的样子,很少有今天这种低声下气、卑躬屈膝的模样。

“我为什么要原谅他?”纪寒硬着心肠问。

“林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求你原谅。可是,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们相依为命,如果他去坐牢,我真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该怎么过。”云清茫然而惊恐地看着林纪寒。

林纪寒转过脸去,悠悠地问:“弟弟,真的有这么重要吗?第一次为救他,你不惜跟我结婚,以牺牲自己人生为代价;现在,你又想牺牲什么?”

云清忽然觉得好伤心,弟弟有多重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能看着弟弟出事。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她曾经一心一意地那么爱他,可是他现在却是如此铁石心肠。他不肯放过他们,一定要将他们逼到绝路。

这时,云清忽然扑通一声跪到了纪寒面前。这一跪,差点将林纪寒的心脏跪碎,他本能地向她伸出手,想去扶她,可最终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弟弟有多重要?就像紫千小姐之于林先生。”云清凝视纪寒,眼泪长流。纪寒忽然很生气,他气云清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他气他们之间为什么就没有一点默契,每一次都会因为一点小事产生那么大的误会!

“够了!我不想再听!”纪寒愤怒地拍着床沿,“你起来吧。别像个落魄的怨妇,逢人便跪。”

云清莞尔一笑,带着泪的眸子,宛若两颗带着水光的黑葡萄。

“我知道,我不应该来这一趟。我们之间本该恩断义绝,什么瓜葛都没有的。可是——”

云清这番绝情的话,让纪寒心中又怒又痛,他强忍心中不适,黯然地问:“既然如此,你还来做什么?”

“刚才林先生不是问我还有什么可以牺牲吗?只要您肯开口,云清可以为你做牛做马,再所不辞。”

“不要动不动就把自己等同于可以任意交换的商品。骆云清,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林纪寒问。

云清直直地跪在纪寒面前,像个没有气息的木雕。她机械地笑着,苍白的嘴唇一个劲儿地哆嗦,“我——我——”悲伤如骨鲠在喉,让她连句完成的话都说不完,只有不停掉落的泪。此情此景,被门外的褚少寰看得一清二楚,他只有狠狠地握拳,痛苦地将脸转到一边不去看里面的情形,才能忍住冲进去的冲动。

“好,我可以答应你不追究骆煜树的事。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纪寒看了一眼云清,将所有的情感都深埋心底。

云清忽然活过来一般,她激动地看着纪寒,迭声说:“别说,两个就是两百个我也会答应。”

“那你听好。第一,我要你离开褚少寰,永远都不能和他在一起!第二,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