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云清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一直都忘不了林纪寒。纵然他给她的那点可怜回忆,全是糟糕的过去,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劫数吗?她曾在恨他入骨的时候,彻夜思念他;也曾在整夜的思念中,找出不恨他的理由,可是那么多长夜,她都没有想出最好的结果。

此刻,她走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那就是答应褚少寰的求婚,也许她应该像根林纪寒说的那样,永远的离开这里。

“云清!”忽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犹如焦雷在她头顶炸开,她立在那里,久久都不敢回头。

“云清!”他又叫。她才恍然如梦地转身。林纪寒在她身后三米远的地方,身长玉立的站着,柔软而好看的栗色头发在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将他的面孔映衬的格外白皙。那双万古不波的冷眸里,此刻却写满异样的忧伤,多看一眼便会被深深地吸进去。他双手插在裤袋里,一身大病初愈的慵懒与疲惫。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他,她马上觉得伤感上涌,热泪烫红了眼睛。云清马上把头扭到一边,做了个深呼吸,才慢慢地看向他。

“林先生,好久不见。”她故作冷漠和疏远的语气,让纪寒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也是做了个深呼吸,才皱眉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让你离开吗?”

云清以为他会说什么,实在没想到他竟然是老生常谈,依然是这些无情而冷酷的话语。于是她凄惨地一笑,更加冷漠地回答:“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离开这里?我弟弟已经死了,再说我也即将和爱我的人结婚,这里将会是我的家——”

林纪寒冷峻的面孔上闪过一丝无奈地哀伤,他低声说:“离开这里,不要和褚少寰结婚。”

云清为这种强盗似地要求感到好笑,她问:“林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

纪寒无奈地扬起了唇角,那干涩的笑容,就像是冰封的水面上,裂开一道小口子,依然是让人看不见希望的忧伤。

“我只是不想让你被伤害。”

云清失控地大笑,但笑着、笑着便哭了。这样的话从林纪寒口中说出,是多么讽刺和可笑啊。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哭了。她不想歇斯理底地说什么,也不想争辩什么,只想安静地哭一会儿,因为她觉得好委屈。

“云清,离开这里。”纪寒继续说。

云清哽咽地吼道:“够了!林先生,我们早就一刀两断,只要你不来伤害我,其他人的伤害我都无所谓。谢谢你的好意。”

“你到底明不明白?!”纪寒忽然提高了声音,“你有危险,必须离开这里。”

云清悲愤交加,绝情地说:“我的生死与你无关。”

“有关系!因为我根本不曾放弃过你!我承认,之前所做的种种都是我幼稚,自私,就像是小时候,拼命做出各种可笑的行为,只是为取得别人的注意。但云清,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也从未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我现在只想竭力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只想让你给我一次机会!”纪寒情绪有些失控的激动,他本不想说出这些,可是现在不说,他真害怕以后再没有机会。

云清的泪挂在脸上,林纪寒的这些话,听起来犹如梦幻。曾几何时,她一直渴望有一天,他能承认自己的过错,承认自己所做一切包括用最卑劣的手段逼她就范,都是出于爱她,那样,就算她有再多怨恨也会义无反顾地原谅他,毕竟她曾经是那样爱他。

可是现在一切都迟了。弟弟因林家而死,而林紫千也怀了他的孩子,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障碍,云清望着尽在咫尺的林纪寒,却觉得他远在天涯。

不过,在她跟褚少寰结婚之前,能听到林纪寒的真心话,也算是死也瞑目了。

“你知道吗?当我提出跟你离婚时,我多希望你能反驳,只要你稍微争取一下,我就有足够的理由不离婚。可是你偏偏是那么冷静,超脱,好像你根本不曾爱过我。你让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们之间真的仅仅只是一纸契约。我做了那么多事,仅仅只是想让你回头看看我,然后跟我说出你的心里话,说你爱我,很爱我——可是一次都没有。云清,难道说爱我就真的那么困难吗?还是,你真的没爱过我?”

云清泪流不止,她从未想过林纪寒会爱如此她,她以为,他是高傲的王子,而她是低微的女仆,他百般刁难,只不过是满足他的卑劣玩弄心里。

但她失声大哭,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她该怎么说,她能说,其实她也一直在等他低头吗?一直在等他来跟她说爱她吗?原来这场感情里,他们都在可笑地等待着对方低头,到底是他们太浅薄,还是命运故意捉弄他们?原来他们都是表面上骄傲,内心都却受着无法想象的煎熬。

“云清,我好爱你,回到我身边来可以吗?”暖暖的灯光下,林纪寒也露出温暖的笑容,他慢慢向云清伸出了手。

云清哭得双目红肿,但望着他伸过来的手,却是一边拼命地摇头,一边喃喃自语:“纪寒,太迟了,我们回不去了。”

“为什么?!”纪寒厉声问。

“因为——”云清哭到气噎,然后转身便跑了。

纪寒拔腿就追,云清跑到一处僻静的角落,蹲了下来,湮没在黑暗中,狠狠地咬住了手指,纪寒就这样失去的她的踪影。

“骆云清,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听着,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你回来。”纪寒在路灯下徘徊了好久,才不甘心地离去。

骆云清这才浑身发抖地走出来,泪眼中的夜,迷离地让人心碎。这时,一只大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肩上,云清吓得一怔,本能转身,“少寰,怎么是你?”

褚少寰却一言不发,只是将她用力拥入怀中。云清便知道,刚才的事,他都看见了。

“你一直在跟踪我?”云清问。

“你一个人,还大着肚子,我怎么放心。”少寰关心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云清怆然一笑,从他怀中出来,“我不知道会遇见他。”

“谢谢你云清。谢谢你拒绝了林纪寒。”少寰动情地说,淡淡的灯光之下,他的表情看上去却格外清晰,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云清,看着美丽的脸部线条,看着她饱满的红唇,忽然俯身下去。然而就在他的唇快碰到她唇的时候,云清却忽然避开。

“对不起——我想先回去休息。”云清避开少寰,便径直往路边走去。

少寰站在原地,任由路灯拉长他的影子,凝视着这个女人匆匆离去的身影,他的黑眸中第一次出现了“狠”的表情。

回到家中,云清一头倒在**,林纪寒的话反反复复地在她耳畔回响,为什么她不低头?为什么她没去表白?想着想着,云清忽然就明白了。她和林纪寒之间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结局,完全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在爱情面前,努力维持着那点可怜的自尊!自尊,多么可笑的东西。可是,成长经历,却让她视它若最宝贵的财富。

这一夜,云清反反复复地回想她跟纪寒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不得不承认,林纪寒对她的爱,在他们刚结婚时便已表露在方方面面,可是她却没有察觉。而她自己呢,即便是那时她死活都不肯承认,可是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她或许对他是一见钟情。早在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她便认定了他。跟财富、身份、地位无关。这一夜,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自己的婚礼,但新郎却是林纪寒。

第二天一大早,云清在少寰的电话铃声中醒来,他要她去试婚纱。

“我不是很舒服,能不能改天?”云清想委婉地拒绝。

“我去接你。”褚少寰好像是不想给云清任何推脱的余地,一句我来接你,便将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半个小时之后,少寰的车停在了楼下,云清一脸倦容地走出来。

“云清,我知道你不舒服。我也只是想跟你快点结婚而已。”他笑嘻嘻地道歉,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他那招牌笑容之下,“看完婚纱,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他发动引擎,云清却一句话都不想说。

所谓无巧不成书,在高档婚纱定制店里面,他们竟然遇见了前来挑选婚纱的林紫千。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紫千马上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势。云清看了看她周围,纪寒没来。她微微松了口气,奇怪,心情也似乎好了几分。

“云清姐,怎么,你也来选婚纱啊?”林紫千阴阳怪气地问。

云清点点头,不打算招惹这个奇怪的女人,她认认真真地跟在少寰身后,由他带着去见设计师。

“喂——”紫千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云清姐,我跟纪寒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啊。听说你怀孕了?本来我还想让你当我的伴娘。”

云清忽然想笑,这女人的所作所为总是这么蠢。她以为这样**裸的挑战,就能让她后退吗?

“谢谢你的好意。”云清好脾气地回答。

林紫千又自顾地说:“其实,我也怀孕了啦。好多美丽的婚纱都不能穿呢,不过纪寒说没关系啦。”她一边说,故意用头发盖住的伤痕却露了出来,于是云清脱口而出:“你的脸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林紫千顿时一肚子怒火,她很想大骂骆云清一顿,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她只能一忍再忍。

“不小心碰到的。”她漫不经心地说。

云清却见那伤疤触目惊心,如果不做修复,林紫千这张脸基本是毁了,她出了什么事?纪寒答应跟她结婚,难道是因为她脸上的伤痕?云清的心又乱了。

“云清,我们走。”少寰挽住云清的手便走。云清一步三回头,盯着紫千的脸看了好会儿。

“用不了多久,我就让你跟我一样丑。”紫千看着云清离去,恶狠狠地诅咒道。

“褚先生,骆小姐,这件礼服的外罩纱上,将点缀1688颗珍珠,后背镂空设计,既能体现新娘高贵大方,又不失性感美丽。宽松腰身设计,主要是照顾骆小姐有孕在身。”云清看着模特身上那件璀璨夺目的婚纱,陡然生出一种望而却步的感觉。一如当初听到褚少寰说的种种量身定做的言论。这不是她想要的,绝对不是。

“去试试婚纱吧。”少寰怂恿她。

云清像是被催眠一般站了起来,跟着设计师的女助理便走进了更衣间。

本以为这件精心打造的嫁衣,会让云清光芒万丈地出现,可是当她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褚少寰只觉得一阵黯然。嫁衣固然是光芒万丈,尤其是裙上那些珍珠,每一颗都散发着璀璨的光芒,让人目不暇接,可是衣中的人,却显得那么黯淡无光。她发丝凌乱,脂粉未施的脸上笑容苍白,空洞的大眼睛里,装满无辜,下垂的嘴角,昭示着她的不情愿、不开心。

少寰的笑容僵在嘴角,他凝视着云清,试图从她眼睛里找到答案,但她却目光闪烁避而不见。

“将这些珍珠都拆掉。”褚少寰沉声说,声音里满是压抑的不悦。

设计师双手抱肩,他也觉得这个人和这件衣服有些违和,可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云清故作惊讶地笑道:“我觉得这些珍珠很美啊,为什么要拆掉。”

“因为,我不想让珍珠喧宾夺主,让人失去光彩。”少寰冷冷地说。

这次轮到云清僵住了笑容,她怏怏地回到更衣间,将婚纱脱掉,走到少寰身边,轻声问:“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没有,你做的很好。我想我们不必再拘泥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了,我们的婚礼就定在下周末,你看怎么样?”

云清本能地低呼:“这么急,可是褚部长和梅老师那边怎么办?”

“那是他们的事,但结婚是我们的事。”褚少寰的态度越来越让云清摸不着头绪。他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脾气很大,而且很怪异。她很慌乱,很想跟他说能不能不要这么着急,可是却说不出口。

林家。

紫千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遇见骆云清让她耿耿于怀,尤其是看到她被褚少寰那么精心地呵护,就连婚纱都是定制的。可是她呢,堂堂林氏千金,别说定制婚纱了,就连试婚纱都是一个人。

“紫千,婚纱看得怎么样了?”林父正在花园里散步,看见她回来,就走过来了。

紫千故作伤感地说:“我一个人去的,心情自然不好。而且我看人家都穿定制婚纱呢!”

林父提高了声音,“定制不是来不及了吗?这个月唯一的好日子就在下周末,错过了就要到明年了。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没打算将婚礼操办得很高调。等你的脸好了,我们可以再补一个婚礼。”

“我明白,爸,买戒指能让哥和我一起去吗?”

“你自己去问他吧。”

林父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楼上。紫千点点头,便上楼了。推开虚掩的房门,却见纪寒的房间里空空如也,卧室里整整齐齐,似乎昨晚他没回来。

“周伯,纪寒哥呢?”紫千拉着周伯问。

周伯摇摇头,沉声说:“少爷最近心情不好,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是不是昨晚没回来?”紫千着急地问。

周伯点头。

“那他去了哪里?”紫千皱眉,跟着便咚咚地跑到了楼下,接着周伯便听她大呼小叫地喊道:“爸爸,纪寒哥不见了。”

城外墓地。

“妈,我来看你了。”

林纪寒摘下墨镜,将一束百合花放在了墓前。大理石墓碑上,母亲笑容可掬,尘世一切悲欢与她再无关系。他久久地注视着母亲的照片,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纪寒,你要听爸爸的话,好好学习。”

“妈妈这辈子得不到的,你一定替我争回来。”

他记得那年父亲将他领走,母亲将他拉到一旁,一边哭一边跟他说了这些话。他央求父亲将母亲一起带走,可是父亲却说他自由安排。没想到两个月之后,他便收到了母亲的噩耗。

“妈,儿子不孝。”纪寒默默地跪了下来,“当年你所交代的事,儿子怕不能完成了。”其实这些年来,他一直被母亲的遗言压得喘不过气来。就像母亲交代的那样,他努力学习,努力融入林家,努力成为父亲喜欢的那个样子,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轻松地生活。当初在工地上第一次见到骆云清挥舞着棒球棍,奋力救豆豆时,他便好生羡慕她可以这么随性真实地活着。

可是他却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不敢面对那样直爽真实的骆云清。

“汪汪——啊呜——”熟悉的狗吠打断了纪寒的思绪,他转身,之间周伯牵着豆豆,笑呵呵地看着他。

“我就知道少爷在这里。”周伯说。

豆豆一见纪寒马上亲热地扑了过来,抱着他的大腿,一个劲儿地蹭着。

“周伯,你怎么来了?”

“老爷带着小姐四处找您呢。”周伯叹了口气,“少爷,你有什么打算?”

“云清不肯原谅我——”纪寒摸着豆豆的脑袋,自嘲地笑了,“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云清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吧。”

“这不可能。少爷,我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少奶奶。”周伯胸有成竹地说,“少爷,你有没有找少奶奶好好谈谈?”

“找了,但是她只是说一切都晚了。周伯,”纪寒警觉地看了一眼周伯,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我爸爸很怪?我觉得他处处针对云清,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阴谋,但我总觉得云清会有危险。”

周伯思付片刻,也惊讶地说:“少爷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察到了。不过这也不难猜,他或许是担心少奶奶的存在会影响你跟小姐的婚姻。所以少爷,你应该尽早拿主意,这样对你和少奶奶都好。”

纪寒摇摇头,他心情沉重地说:“直觉告诉我,没有这么单纯。所以,我想让云清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少爷的意思是让少奶奶离开这里?”周伯疑惑地问,“可是,她现在正准备跟那个褚少寰结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