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倒数最后一天。

一如当初听音乐会,林纪寒、林紫千、褚少寰、骆云清,这四个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绑在一起的四个人,依然各怀鬼胎。林紫千无比忐忑、纪寒只有愤怒、少寰不安、云清心烦意乱。如其说是举行婚礼,还不如说是另一端无法预知的巨变的开始。而偏偏双方父母着魔似地将他们的婚礼安排在一天,好像是有意作对。

“爸,我真担心哥哥会在婚礼上逃走。”林紫千将自己的不安告诉了父亲。

林父只是不屑地一笑:“放心,有爸爸在这,他哪里都去不了。就算他是孙悟空,我也是如来佛祖。”

紫千若有所思地看着父亲,忽然笑了,“爸,你有好方法对不对?”

林父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

云清住处。

褚少寰一进房门就看见了云清收拾妥当的行李,不禁吃惊地问:“云清你准备去哪里?”

云清没想到褚少寰这么敏感,只能灵机一动地说:“我们不是要结婚了吗?难道结婚之后你还准备让我住这里?”

听她这么说,褚少寰哈哈大笑,紧张的氛围一下子缓解过来,“看来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今天就是来接你的。我爸妈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跟他们住一段时间,况且你现在怀着身孕,也好有人照应。”

看了一眼自己微凸的小腹,云清心不在焉地答应了。

褚少寰马上将云清的行李悉数搬到了车上,径直载往褚家。远远地,云清便看见褚父、褚母站在门口等待,尤其是褚母虽然一脸不情愿,但却也勉强地挤出了笑容,自古都是母凭子贵,看来真是没错,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不是褚家的,云清便既惭愧又心惊肉跳。

“明天就是婚礼,你们要好好准备一下。我们不能输给林家——”褚母看着儿子,不动声色地说。褚少寰对于母亲这样虚荣的要求,只是微微一笑。

这一晚,云清和少寰进行了一次长谈。不过话题却是由褚少寰开始。

“云清,我可以进来吗?”就在云清抓心脑肺地想给林纪寒打电话,问清楚他白天是什么意思时,少寰敲门了。

“进来。”她慌慌张张地收起手机,望着褚少寰微笑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褚少寰蹲到她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握住了云清的手,轻声说:“云清,我们要结婚了,以后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云清本来就心神不定,她无暇去想褚少寰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只是胡乱地说:“当然会原谅你。”

褚少寰放心一笑,深嘘一口气,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定定神,云清想到了自己即将要做的事,不禁随口问道:“那,要是我做错了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不会!”褚少寰一本正经地说。

看着脸色剧变的他,云清怔住了。这时,褚少寰却忽然大笑着刮着她的鼻子,“我吓你的,傻瓜!无论你做错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的。只有一条——”这时褚少寰是真的严肃起来,“不许再跟林纪寒来往。”

这次轮到云清脸色大变了。

“这是妈的礼物——”褚少寰从怀中拿出一只碧玉镯子,这镯子通体剔透明亮,美轮美奂,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好东西。“这是我妈结婚时,奶奶送给她的,现在她送给你了。这也表示,她正式接受你了。”

就在褚少寰准备将镯子戴到云清手上事,她忽然电击一般本能地缩回了手。

“怎么了?”少寰问。

云清耷拉着手腕,支支吾吾地说:“哦,没有,我只是觉得这礼物太贵重了。”

少寰不以为然地笑道:“不过是个翡翠镯子而已,有什么贵重的。”

云清还想说什么,但门外却传来褚母叫少寰的声音,于是他应声而去,云清下面的话便没说出来。她看着那只镯子,默默地将它收好放到了床头柜子中。

林家。

这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又仿佛是大战前最后的和平,每个人都紧张的无以复加。

“不就是结婚吗?搞得跟打仗似地。”林纪霆轻蔑地嘲笑,“紫千,你说纪寒会不会临阵脱逃?你知道吗?爸爸订的酒店跟褚家是一家!不知道他搞什么鬼!”

“为什么?”紫千不解地反问。

“我猜,他一定是有什么阴谋吗?”林纪霆诡谲地一笑,上楼去了。纪寒这时下楼,刚好听到他的话,在一起办婚礼吗?这样最好,很多事他做起来也更方便不是吗?他冷漠地笑看紫千一眼,便又转身上楼去了。

夜,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所有的宁静均为黎明前那即将到来的无限热闹的繁华和芜杂的忧伤准备着。而那即将到来的一天也注定要成为相关的每个人心中,铭记到坟墓的一天。云清凝视着天边逐渐隐去的星子,心跳慢慢放缓,像是要死去一般。

“云清姐,起床啦!”

“刷”地一声,被子被掀开,乍现的曙光穿透睡眠的黑暗,像一道闪电劈在眼前!云清的心脏激烈地狂跳着,像是要蹦出来了。她努力揉眼,才看清眼前如临大敌的宁之美。

“云清,现在是早上六点,造型团队马上就到,你要在半个小时之内洗漱好,之后我们要去教堂,因为梅老师是基督徒。教堂举行完婚礼之后,再回到环岛酒店,参加酒会。”宁之美拿着一张a4纸,一口气念下来,上下不接下气。“对不起,云清姐,我也是才知道今天我是伴娘,所以委屈你了。”

云清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呼吸节奏正常,然后才能意识清楚地问:“之美,我今天——”

宁之美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拼命地看时间,然后将云清推荐了洗漱间,不停地大叫:“云清姐,我们来不及了,没时间了。”

云清整个人都是飘忽地,她像个木偶被宁之美推着,麻木不堪地走到镜子前拿起了牙刷,其实刚才她想问宁之美,今天真的是她结婚吗?可是她却没准备好做新娘。想到床底下那只秘密的行李箱,她的心不禁又激烈的狂跳。她马上就要做逃婚的那个人了,真的决定了吗?想着想着,牙刷便在嘴里停了下来。结果像是被上了发条的之美,又推开洗漱间的门,将她拖了出来:“云清姐,来不及了,造型团队到了。梅老师要亲自监督,她希望你是个仪态万方的新娘,肯定会很挑剔。”宁之美便将披着睡袍的云清推到了楼下。褚家所住的也是复式大房,楼上是卧室、客房、还有宽敞的娱乐休闲场所,而楼下则在指挥家褚母的影响下几乎做成了一个艺术沙龙。左边有一架钢琴,外加小小的吧台一个;而右边平时堆放着书籍、cd的地方则被整理出来成了临时的造型间。褚母之所以要在家里给云清做新娘造型,完全是因为她不放心云清和少寰的审美。

看着那些表情严肃的造型师,云清便想逃。她心目中的婚礼不是这样的,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没有繁文缛节的驳杂,没有忐忑不安,只有平静的等待幸福的降临。可是——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云清便被按在了椅子上,造型师费尽心思地扭曲着她的长发,努力迎合褚母的心情和审美,可是云清从镜子中却不断地看褚母摇头。

“还没好吗?”最后一次挽头发的时候,少寰出现在镜子中。他早已换好了白色的燕尾服,红色领结,白色和黑色相间的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那张平时总是挂着微笑的脸上,已经满是焦急。云清从镜子里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他优雅,风度翩翩若从中世纪城堡走出来的王子,浑身上下一举手一投足都体现着严谨教养的力量;他英俊,剑眉星目,唇齿含情,完美的五官几乎挑不出一点瑕疵;按理说这样的男人是天下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可是云清却偏偏觉得他少了点什么?而少的这一点又恰恰是最吸引她的。那是什么呢?

是玩世不恭、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傲气和霸气!云清恍然大悟!但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心底有了一个唯我独尊的林纪寒,所以才会觉得褚少寰少了点什么。想到这里,她马上避开了少寰透过来的关切的目光。

“对,就这样,我觉得这样很圣洁。”随着褚母的话,云清终于将意识收回到镜子里中的自己,这一看,她差点叫出来,这是什么造型?所有的头发全部被编成了无数小辫子,又攒至脑顶结了一个大结,大结上罩着一顶王冠。这样看上去会很圣洁?云清却只觉得褚母是故意在整她。

“来不及了。”少寰看看时间,从造型师手中抢过云清便走。这时,之美才拼命跑过来,大叫:拿着戒指,云清姐戒指。云清接过戒指,又看见褚家的佣人拿着一封信追过来,但少寰没看见,驱车便走了。云清看着车窗外混乱的人群,忽然间竟然瞥见了周伯和豆豆!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周伯不应该去纪寒的婚礼吗?还是说纪寒已经——云清着急地追随者周伯的身影,但他一转眼便消失在人群里。

“这不是我的戒指。”云清打开戒指盒,便发现那只叫“始终如一”的戒指早已被一枚平庸的钻戒取代了,少寰听她如此说,诧异地转身,也发现不是那只造型别致的戒指了。结婚,连婚戒都被别人换掉了,这么不祥的预兆,说不影响心情那是不可能的。褚少寰愤怒地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珠宝设计师的电话,但那边却一直关机。

“算了,少寰。这世界上没来就没有完美的东西,太完美会让人觉得不真实、不安心。”云清笑着安慰他。

褚少寰的脸色阴晴不定,云清只见他握方向盘的手变得清白。云清默不作声,她紧紧绞握的双手昭示着内心的紧张。

“你先去教堂等我,我去珠宝店。去去就回,之美会陪在你身边。”褚少寰将云清送到教堂门口,果真驱车离开。

“少寰——”云清不知道褚少寰这样举动,是出于对她的爱护,还是他自己太追求完美。她拎着蓬蓬裙似地的婚纱,盯着怪异的发型,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离开。此时褚家的人还未到齐,最重要的是宁之美还没来,这里没有认识她的人,所以是她逃离的最好时机。

“人呢?出来!”褚少寰来势汹汹,吓得一众导购员都躲到了一边。

销售经理刚走出来就被褚少寰一拳打倒,他也不知道今天的戾气为何这样重,只是潜意识告诉他,这只戒指可能会毁他精心准备的婚礼!

“褚少爷!那只戒指被林少爷抢走了,我们也没办法啊!”经理嘴角带血,狼狈哭诉。少寰猛地了然,他紧握拳头,转身便走。但还未走出珠宝店,便接到了宁之美带着哭腔的电话。

“少寰哥,你跟云清姐去哪里了啊?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们!时间马上就到了,你们快点出现吧。”之美乞求道。

“之美,云清已经在教堂等你了,我要先去林纪寒那里。”褚少寰沉声说。

宁之美六神无主地问:“为什么啊?少寰哥,我没看见云清姐啊,你要她哪里等我的?”

“临时休息室,你没去吗?”少寰开始起疑了。

之美着急地说:“我没看见啊,少寰哥你赶紧回来,梅老师他们都来了,婚礼马上就开始了,我先去找云清姐。”

之美急急地挂掉了电话,褚少寰思付片刻,便调转了车头。虽然戒指的事,让他很恼火,但眼下,他不能这么冲动。

“这个少寰去哪里了?”褚父着急地问。

褚母也发现事情不对,儿子不见了,怎么骆云清也不见了?今天是他们重要的婚礼哎,难道也能迟到?

“之美呢?”褚母又发现,宁之美也不在身边,这可就奇怪了。敏感的她顷刻紧张地警觉了起来,四处找之美。

宁之美转过整个教堂大厅,一脸惶急地冲到了褚母身边。

“梅老师——”她上次不接下气地看着褚母。

褚母嗔怪道:“你这丫头,今天你可是伴娘,怎么还到处乱跑。新娘子呢?”

之美着急地问:“少寰哥呢?他还没来?”

看着宁之美脸色苍白,褚母不禁担心地问:“之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个小朋友跑进来,走到褚母面前说:“你是梅老师吗?有人要我交一封信给你。”

褚母以为是谁送来的贺信之类的,于是马上拆开了。看着那封信,褚母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最后一言不发地往休息室走去。这次轮到褚父着急了,今天本来是儿子结婚,应该皆大欢喜才对,可是怎么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奇怪。

“若云,你去哪里?”

“我找少寰。”

“梅老师!仪式马上开始了。”

“褚部长,仪式马上开始了,请问少爷少奶奶在哪里?”牧师助理开始来询问。场面一时间变得异常混乱。台下有很多观礼的亲友,很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褚父自认为丢不起这个人,赶紧打电话找少寰。

“爸——我马上就到,云清呢?你们找到她没有?”褚少寰将汽车停稳,一路小跑向礼堂。

“云清没和你在一起?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今天是你们结婚!”褚父有些生气地责骂。听到父亲说还没找到云清,少寰的心便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到最后几乎都不敢再往里走去,他很害怕这场精心准备的婚礼,没有新娘。

“褚少爷!”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叫住了他,少寰惊心抬头,只见是个年轻的男子,他笑呵呵地递给他一叠资料,低声说:“褚少爷,有人要我把这个交给你。并说,只要你看了这个,就自然会取消这个婚礼。”

褚少寰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知道这场婚礼绝对没那么容易举行,他也知道既然能赶在这时送来这份东西,并且这么笃定他会取消婚礼,这里面的东西一定非同凡响!

只是他仍然坚持冷笑道:“我褚少寰不是被吓大的。”说着,他一扬手,便要将那只大信封扔到垃圾桶里去,然而那时,那年轻男子忽然大声喝止:“褚少爷,难道你要置你父亲的生死不顾吗?这里的证据,绝对够褚部长死两次的。父亲重要还是结婚重要,你自己权衡吧。”那人说完,便要走。褚少寰忽然厉声问:“是不是林纪寒?是不是他?”

“对不起,褚少爷,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过我老板说了,只要你跟骆云清结婚,这些证据明天就会出现在各大报纸。”

“是不是林纪寒?!”褚少寰慢慢抬起了头,那人见他已经双目赤红,宛若嗜血的野兽。吓得他拔腿就跑。

褚少寰一个人默然地站立在教堂门前,他看着高耸入云的尖顶,看着偶尔划过天际的鸽子,忽然觉得这人生满是异样的讽刺。

“少寰!”褚母找出来,少寰一抬头,迎接他的便是狠狠一巴掌。他满腔压抑的愤怒,无处发泄,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保持着被打的姿势。

“说!为什么要骗我!”褚母像头愤怒的母兽,“她的孩子明明就是林家的野种!为什么要说是我们褚家的。”

看着母亲双眼噙泪,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褚少寰真相大笑一场。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每个人都是那么无辜,到底有没有人想到他?云清到底去了哪里?是被林纪寒绑架了,还是她自己消失了?可不管是怎么样的结果,他今天都不能娶她了,因为他不能看着父亲去死啊!

“少寰哥,你终于来了。云清姐只留下了这个!”之美举着手中的戒指,紧张地问。

褚少寰看着那只戒指,他想了很久,得出的最能安慰自己的答案就是,也许云清是看见了这封信,为了避免让他为难,所以她出走了。

“她走了?”褚母虽然很愤怒,很生气,但却也没想破坏这场婚礼,因为她也是爱面子的人,决不能出现新娘逃婚这样可笑而又丢人的事。

褚少寰行尸走肉般沉默着,之美和褚母面面相觑,六神无主。过了两分钟,褚少寰忽然拿出戒指,套在了之美手上,然后单膝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