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千却只是闭着眼睛,一句话都不说。纪寒忍无可忍将她扔到了沙发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东窗事发,紫千反而平静了。她微笑地看着纪寒,说道:“因为,你爱她。就这么简单。”

“这么说,林纪霆说的都是真的?”纪寒还是难以置信。紫千点了点头。顷刻间,她便挨了纪寒狠狠一巴掌,她被打得一个趔趄,瞬间嘴角岀血。

“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她颤抖地看着这个或许曾经爱过她而她却一直深爱的男人,眼里终于有了泪。“我也知道,这一生再也无法取得你的原谅——”

“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纪寒气得浑身颤抖。

“哥——”紫千凄厉地叫了一生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好受一点,就动手吧。”不是矫情,此时此刻,林紫千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她的真的不想再这样苟且地活下去。害了骆云清之后,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让她深入了无休止的恐惧。每当她看见纪寒派人四处寻找骆云清时,她就怕得浑身发抖。不过自从沁儿的事发生后,她好像一夜之间顿悟了。她终于意识到,有些事可以瞒得了一时,但瞒不了一世。林纪寒爱的是骆云清,她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为难自己了。所以她才决定故意在法院倒戈,让褚少寰和林纪霆措手不及,这也是她能为纪寒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杀你,我怕脏了我的手。”纪寒恶狠狠地推开紫千。

紫千看着纪寒那张脸,失声痛哭。她不想的,只是到了这里却再也回不了头。

“你放心,关于云清的事,我已经写了自首资料。”她一边哭一边苦涩地笑,“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彻底消失在你面前。哥,虽然我罪不可恕,但我还是要求你一件事。帮我照顾沁儿,她是无辜的。”

林纪寒再也不想听这个女人多说一句,他忍无可忍地握紧了拳头,松开,然后再握紧。他的心脏都快炸开了。之前发现云清的墓,当时他觉得这可能只是褚少寰导演一张闹剧,云清也许还存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他一个人悄悄离开了。可是现在,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云清消失了,永永远远地消失了。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不过事情发生之后,我的确去过相关医院,那里面的人说骆云清没死,只是离开了中国。”紫千低声说。

“够了!”纪寒怒火中烧,他怒指林紫千,厉声喝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紫千。我真是看错了你们,你们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狠毒!云清,她还怀着身孕,她跟你们无冤无仇!”紫千无声地落泪。

“有吵什么啊。”林父听到外面的吵嚷之声,便走了出来。此刻纪寒看见他,也格外眼红。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个男人会是他的父亲,他害死了他最爱的母亲,现在有参与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让他一次又一次地从身边夺走最爱的人?

“为什么?”纪寒看着父亲,眼底有隐忍的泪水,“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林父一头雾水,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紫千,颤声问:“紫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爸爸,哥知道骆云清的事了。”紫千语带哭腔地说。

林父颓然坐到了沙发上,一脸苍白。

“你说啊!”纪寒咆哮。

林父嘴唇颤抖,怯懦了半天,始终都不能说出一个字。

纪寒怒极,失控地抓着父亲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

林父情绪激动,又开始剧烈咳嗽。他本已病入膏肓,此刻被儿子逼问,更是急火攻心,几次咳嗽之后,开始大口咳血。

暗红的血点溅在纪寒的衣服上,四散开来,宛若红色泼墨写意。

纪寒一怔,慢慢松开了林父的衣服。

“老爷你怎么样?快去叫王医生。”佣人急忙簇拥上来,扶住林父。纪寒静静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呆住了。

“你们走开——”林父颤巍巍地叫着。

“纪寒——纪寒——”他躺在沙发上,歇斯理底地叫着儿子。可是纪寒却行尸走肉般看着这个老人,忽然间他觉得他好陌生,好陌生。

“纪寒——纪寒——”

林纪寒疲惫地看了父亲一眼,转身想走。但却被家庭医生拦住,“少爷——”他给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你不要这样,林先生的病——”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被掩盖在家里乱七八糟的嘈杂声下。

“林先生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医生的话像回音般不断地在纪寒耳畔重复,他做了个深呼吸,转向医生,问:“你说什么?”

“肺癌,”医生脸色铁青,神情十分凝重,“他一直不愿意去医院,也不愿意告诉你们。对他好点,不要让他遗憾。”

医生的话听起来有些模糊,纪寒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医生的声音太低。他张了张嘴,但始终都没能发出声音。因为他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他不该原谅他的,可是,他竟然得了不治之症?

“纪寒——”父亲似乎是从骨髓里发出的呼声,再次将纪寒从沉思中拉回来。他忘了一眼焦虑的医生,还是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纪寒,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林父见儿子肯回头,终于欣慰地笑了。他断断续续地讲着:“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后悔。可是,我真的是为你好。”

林纪寒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父亲这句话。为他好?可是他真的是为他好,还是为了自己好?当初他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从母亲身边骗走,以至于母亲莫名惨死,他那时候也说是为他好。四年前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再次重演,他现在竟然又这样说。看来,即便他将死,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是执迷不悟,这让纪寒分外恼火。

“王医生,送先生去医院。”纪寒表情麻木地看着医生。

家庭医生点点头。

“我不去医院,纪寒——”父亲仍是垂死挣扎,“纪寒,我要你答应我,不要伤害纪霆和紫千,我不想在活着的时候看你们手足相残。”

不想看着他们受伤害?纪寒冷笑,他很想问父亲:不想他们受伤害?可是他们伤害我的时候,你又在哪?

“我从未伤害过他们。相反,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纪寒面无表情地看着苍白的父亲,然后慢慢躬身,俯身看着他:“爸,去医院吧。”即便是他不再追究云清的事,这辈子,他也不会原谅他。

“纪寒!”林父那双满是青筋的苍老的手,忽然紧紧握住纪寒的衣袖,他颤巍巍地看着儿子,眼睛里有浑浊的泪,“你不要怪爸爸。”

纪寒无声地低头,再抬起头时,他又对医生喊了一句:“快点送先生去医院。”

“纪寒——”父亲的手还不打算松开,但纪寒却狠心地掰开了。

林父终于被送去了医院,紫千依然雕塑般跪在地上,纪寒瞥了她一眼,无声地向外走去。

“哥——”林紫千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但纪寒却始终都没有回头。那么决绝的背影,似乎他从此一去便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纪寒走出家门,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然绝望。云清真的不在了,那他以后究竟为什么而活?不知不觉间,他竟驱车来到了左岸,因为这里有他对云清的一切思念。

茫然地打开房门,纪寒却被吓了一跳,里面竟然有人!

“你终于来了!”是小疯子柳风清。此刻看见纪寒开门进来,她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跃起来,抱住了纪寒的腰。

林纪寒有些粗暴地推开她,不耐烦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其实他已经把安排小疯子在这里暂避风头的事给忘记了。谁让这阵子发生这么多事呢!

小疯子委屈的坐回沙发,嘟囔地说:“你还没让我走,我怎么敢走。”她默默地蜷缩到沙发里,低下了头。纪寒看着满屋子都是散落的零食包装袋,气不打一处来。

“马上收拾东西走人。”他命令道。

小疯子更委屈了,她嘟哝着说:“我——我没地方去。”

“你没地方住,这里也不是收容所。”纪寒心情很差,又加上他本来就是这种冷面冷心的性格。

“哎,林纪寒,林叔叔,你不要这么翻脸不认人好吧?我在这里也是为你好耶,万一那个什么什么的把我抓去屈打成招,我可不敢保证不乱说话。”小疯子玩着发烧,得意洋洋地看着纪寒。此时林纪寒是什么心情?可惜这小丫头丝毫没有察言观色的天分,她竟然还好意思拿这些威胁她。

她一说完,纪寒马上二话不说,将柳风清推出了门外。

“喂,林纪寒!”小疯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光着的小脚丫,林纪寒也太狠了吧,就这么把她赶出来了?

“林纪寒!”她仗着胆子又砸了几下门。

门忽然打开,几件东西飞了出来。柳风清一看,是自己的鞋子还有背包。

默默地捡起鞋子与背包,小疯子对着房门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伯伯,你好——”走到大门口,看见物业大叔正在忙,小疯子狗腿地上前问好。虽然她在这只住了三天,但跟这里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混熟了。此刻物业大叔看她背着包包,很狼狈的样子,不禁好奇地问:“我看你姐夫来了,你怎么走了?”没错,小疯子跟这些人说,纪寒是她姐夫。

“是啊,我被他赶出来了。好像心情不好。”小疯子把背包卸在物业大叔的办公桌上,郁闷地说。

“林先生最近遇到好多事,心情不好是应该的。可惜你姐姐不在——”

“大叔,你见过我姐姐吗?”小疯子听物业大叔说到云清,马上来了兴趣。四年前的小疯子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萝莉,虽然对姐姐和纪寒的事有所耳闻,但那时姐姐已经离开儿童村好久了,她对云清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小的时候。

物业大叔无语地看着小疯子,说道:“难道你没见过你姐姐?”

“我们都是孤儿,我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她,可是印象不深。我长大了,她就离开孤儿院了,所以我也不是很了解她。”小疯子耸耸肩,无奈地说。

听到小疯子说她们都是孤儿院的,物业大叔不由得怜悯地看了看她。

“你是孤儿?真是可怜。”

“喂,大叔你那是什么眼神。孤儿未必就可怜。”小疯子撅着嘴巴,抱着肩膀说,“你们这些人,真是偏见。”

“你这孩子。你跟你姐姐长得虽然不像,但性格还蛮像的。前阵子,你姐夫带过一个很美丽的女孩来,她跟你姐姐的感觉也很像,看来你姐夫对你姐姐还念念不忘呢,女朋友都跟你姐姐感觉很像。”听物业大叔这么说,小疯子忽然红了脸。

难道姐夫真的喜欢跟姐姐感觉相似的女孩吗?

“大叔你帮我看着包包,我去去就回。”小疯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把东西放下,朝便利店跑去了。

“哎,这孩子。”

过了十几分钟,小丫头抱着一大堆啤酒,饮料还有乱七八糟的零食回来了。

“这是孝敬大叔的?”物业大叔开心地问。

小疯子从一堆食物里挑出很小的一袋,放到大叔跟前,开心地说:“只有这一袋是的。”她不顾一脸黑线的大叔,笑嘻嘻地将包包拿回去,重新回到了纪寒房门前。

“林姐夫,你开门呀——”小疯子像个傻瓜样黏在门上,一遍遍按门铃,但奈何里面像是没人一样,毫无动静。

其实林纪寒已经忍无可忍了,他一边清理那丫头留下的垃圾,一边要忍住杀人的冲动。她叫他什么?林姐夫?真是可笑至极。如果不是看在她尚未成年的份上,他早把她送去公安局了。

“姐夫——”小疯子像叫魂一样,拖长了声音,简直是鬼哭狼嚎。林纪寒爆发了,忽地打开了房门。而靠在房门上的小疯子,便瞬间失去依靠,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摔得很重,小丫头瞬间脸色一片惨白,半天都不能说话。

“姐夫啊,我很痛哎——”小疯子揉着屁股,费力地站起来。

纪寒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不要乱认人,谁是你姐夫?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小疯子不依不饶地问:“我问你,骆云清是不是你前妻?”

纪寒不答。小疯子继续说:“她是我姐姐,而且是最爱我的姐姐,你是她前夫,那你说你是不是我姐夫?”

“云清最爱你?”纪寒忍不住冷笑。“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根本就没提过还有什么妹妹。柳风清,你小小年纪便谎话连篇,到底是谁教你的?”

“我才没有谎话连篇。姐姐20岁离开儿童村,在那之前都是她带我玩的。”小疯子委屈地想哭,眼里也开始有泪光。

“那你到底想怎样?”纪寒不耐烦地问。

“我没想怎样啊!你不开心,我想帮帮你啊。”小疯子天真地说。

纪寒碰地扔掉了手中的抹布,不悦地看着她,沉声问:“你在哪个学校念书?”

小疯子有点懵,自语道:“育才中学。”

她话未落音,马上就被林纪寒拎了出去。

“姐夫,你要做什么。”小疯子大喊大叫。但是纪寒不理她,用力将她拎到了车里,然后关门,开车。

“学校早不要我了——”小疯子摇头晃脑,“我是问题学生。”

林纪寒根本不理她,一踩油门直奔育才高中。

十分钟后,他将汽车停在学校门口,再将小疯子拎出来。

“那不是小疯子吗?他怎么跟林纪寒在一起了?”同学们一眼便认出了大名鼎鼎的小疯子。

“哇,小疯子真牛逼,她这么快就搞定林纪寒了?”

看到同学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小疯子马上挺直了腰杆。但是因为被纪寒拎着,她实在无法摆出优美的pose,只能狼狈地往前小跑。

“林先生,柳风清同学逃课、扰乱课堂秩序,我们已经没办法继续留她在这里上课了。”当纪寒将小疯子带到办公室时,得到了校长这样的答复。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逃课也就算了,还涉嫌扰乱课堂秩序,可真有她的。

“校长,明明就是老色鬼咸猪手,为什么说我扰乱课堂秩序?”小疯子发飙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闭嘴!”纪寒很烦她这样嚣张。

“校长,这孩子年纪好小,我觉得学校应该再给她一次机会。”纪寒恳求地说。

校长思付了半天,才勉强点点头。

“我不稀罕!”小疯子很愤怒,她看着林纪寒道:“我以为你会跟这些人不同,没想到你也这么片面。你不想我烦你,那我离你远远的,你不必装好心再送我到这样的学校念书。”说完,她抢过书包,转身就跑。纪寒眼疾手快,三步两步就在办公室外抓住了她。

“你不是说云清是你姐姐吗?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像你这么任性。”纪寒压住怒火慢慢地说。

小疯子也火大了,她不顾后果地大喊道:“所以她才会被你欺负。”说完甩开林纪寒就跑了。纪寒想追,可是想到这里是学校,怕会对那死丫头有不好影响,所以就算了。本想把她送到学校一切就结束了,本想这死丫头竟是个难缠的主儿。

公司打来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他却不想接。他沿着满是绿树的大道,漫无目的的开着车,脑子中想着如果能这样开一辈子也不错,起码再也不用去理会那些烦人的事,再也不用痛苦。

依云发现纪寒不在医院了是两天以后的事情。她照例带童童出来三步,却意外的看见了纪寒助理来办理出院手续。

“纪寒出院了?”依云问。

那位助理看见是依云,马上有些困扰地回答:“是的,水小姐。不过,总裁出院很突然,前天他收到一封信,看完那封信,他便像疯了一样冲出医院,然后一直音信全无。”看着助理困惑的样子,依云有些担忧起来。到底是什么事,会让林纪寒这样失去理智?

“妈咪,爸爸呢?”童童摇着依云的手,小声问。

依云摸摸他的小脑瓜,没回答。她现在跟林纪寒的关系维系在一种很尴尬的平衡中,任何一种形式的关心都会打破这种平衡,所以依云很快就打消了给他打电话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