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我们该回去吃药了。”依云抱起儿子,快步走进了病房。

“妈咪,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童童对住院生活早就厌倦了,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快点回到家里,睡着自己舒服的小床。

依云还没回答,来查房的医生便笑着说:“别着急,再过几天童童就可以出院了。难道童童不喜欢医生伯伯了吗?”

童童天真地摇摇小脑袋,说道:“童童很喜欢医生伯伯,只是不喜欢医生伯伯的白衣服。因为伯伯每次穿白衣服来看我,都会扎我的屁股。”童童夸张的表情,逗乐了依云和医生。

“水小姐,童童恢复的比我们预想的要好很多。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出院了。”依云陪医生走出来,医生这么说。

“谢谢你医生,对了,之前说童童脑部阴影,现在还在吗?”这个问题还依然是依云心头最大的阴影。

医生微笑着说:“正想告诉你这件事。童童脑部的阴影已经全部消散,我想可能跟之前的血液缺陷有关。他现在已经是个完全健康的孩子了,水小姐。”

“啊,太好了。”依云舒了口气,脸上绽放大大笑容。好了,她的童童现在终于又恢复健康了。此时,万物复苏,草木萌动,大地充满了生机。依云望着满眼萌动的春色,忽然觉得人生又充满了希望。即便,她不是水依云又如何,她还有童童。即便林纪寒对她误会重重又如何,她还有童童。

柔和的手机音乐打断了依云的冥想,她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水小姐,你好。”

很陌生的号码,陌生的声音,依云刚松懈下来的心,瞬间又紧绷起来。

“你好——哪位?”依云小心地问。

对方先是轻笑一声,似乎是想让依云放松。接着才说:“水小姐不要紧张,我很冒昧,不过,的确是有些事要跟你谈。”

依云马上问:“什么事?”

“我们需要见面谈谈。”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依云愈发警惕起来。

“呵呵,就在你平时跟纪寒见面的咖啡馆,绝对不会有危险。”对方态度非常诚恳,依云想不出他会是谁,更想不出他见她的目的,于是禁不住问:“是跟工作有关吗?”

“不是,是跟你的身世有关。”这个关键的回答,瞬间打消了依云心中的犹豫,她马上便答应跟这个神秘男人见面了。按照约定的地点和时间,依云来到了咖啡馆。

“是水小姐吗?”依云一进咖啡馆便有人在门口等她了。

依云点点头,那人马上带着她朝里走去。远远地依云便看见了那个衣着考究的年轻男人,他面容极其清秀,带着一副金边带帽眼镜。看到这个男人,依云禁不住心中咯噔一下,因为他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极其眼熟,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水小姐,请。”侍者拉开椅子,依云双眼却紧盯男子。

“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依云情不自禁地说。

男子忽然露出温和的微笑,点点头说:“是的。”

“我们认识?”依云又问。

男子笑着答:“不止是认识。”他紧盯依云的眼睛,似乎是在让她回忆。但是依云的脑海里却是茫然一片。

“不好意思,我真想不起我们什么时候见过。”依云下意识地按住了太阳穴。

“真的什么都记不起吗?”男子蹙眉。

依云更加疑惑,“我对你有印象,可是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你。”

男子的神情变得凝重,他给站在身边的人做了个手势,那人马上伏到他身边。两人耳语了几句,男子又笑着说:“依云小姐不是韩国人吧?不知道是否还记得老家在哪里?”

依云有些你耐烦了,她说:“如果先生真的知道我身世背景,不放直说。现在这样问东问西,我真是没耐心回答你。”男子面不改色,依然笑容满面,“水小姐,不要生气。其实,人生本来就是无常的,有任何变化都是很自然的。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人生也许只是个假象,或许你根本就不是水依云呢?”

“那我是谁?”依云马上反问。

“骆云清!”

男子的话,让依云瞬间掉了手中的咖啡杯,馨香的卡布奇诺四散溅开,氤氲的咖啡香飘荡而起。她的脸变得很苍白,嘴唇也开始哆嗦。她是骆云清?虽然之前已有种种迹象,可是现在听这个陌生人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震惊、害怕,甚至是想逃。

“这不可能。”依云忽然暴怒,站起来就想走。

男子又说:“是啊,骆云清的人生是崎岖的,但水依云就不一样。她有良好的家世,美丽的外貌,所以你不想做骆云清也是应该的。但是本质改不了,骆云清就是骆云清,永远都不会是水依云,即便是她的样子变了。”

依云的心瞬间慌乱,那张美丽的脸,变得毫无血色。她不是不想做骆云清,也不是贪恋水依云良好的家世,而是她不能接受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现实。

“不,我不是骆云清。”依云坚定地回答。

“那好,水小姐。无所谓你信不信,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了。”男子无奈地摊手,依云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发现他竟然坐着轮椅。

“你到底是谁?”依云问。

男子端起咖啡杯,轻呷一口,曼斯条理地回答:“斯莱克集团首席财政顾问。”

依云匪夷所思地看着男子,斯莱克集团首席财政顾问?难道这名男子就是暗中操纵斯莱克提高股价的人?难道他早就加入了林氏与褚家的斗争,而且一直都在推波助澜?

“斯莱克擅抬价格是你操纵的?”依云问。

男子毫不避讳地回答:“没错。”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还不想让林氏死掉。你们骗得了林氏和褚少寰,但骗不了我,致远现在就是一个大空壳,他所谓的合作就是借尸还魂。恰好斯莱克也是个空壳,所以只能卖给致远跟褚少寰。”

“这不可能。”依云自语。致远集团怎么会是空壳?

“你不知道的还多呢。水小姐,我还要告诉你,现在我之所以不动林氏,是担心你以后会恨我。但现在不动,不代表以后不动。林氏和林家,我迟早要手刃他们。”男子的狠绝跟他那斯文的模样,简直格格不入。

“你是林家的仇人?”依云已经完全被男子的话震惊到了。

男子示意左右推他出去,不打算再回答她的话。

“喂,你到底是谁,把话说清楚。”依云追在他身后大叫。但男子上了车,马上绝尘而去。依云立在原地,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她把从各处听来的关于骆云清的故事拼接在一起,然后在安排到自己身上,可是无论如何都觉得很违和。如果她是骆云清,那林纪寒就是她的前夫,那之前医生说她怀孩子时层遭遇暴力,则极可能来自林纪寒,那骆云清和林纪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出现这种事?如果她真的是骆云清,那她以后应该怎样面对林纪寒,林纪寒会相信这一切吗?

云清整个人异常恍惚,她漫无目的在大街上到处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香火极盛的一座寺庙。这寺庙叫大觉寺,地处市中心,依云有很多次经过这里,每次都想进来上柱香,可每次都没时间。此刻,她忽然心生佛念,走了进去。

上完香,依云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求了一根签。

“佛祖,依云的过去和未来,全凭佛祖做主。”她闭上眼睛,用力晃了晃签筒。青色的竹签掉落在地,依云慢慢捡起来,只见上面有两句话:昨日之日不可留,难得糊涂难得收。

“小姐,这签面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你难得糊涂,很多事不必刻意追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这样呢,才会幸福,是不是跟老公吵架了?”解签人笑眯眯地问。依云摇摇头,说了声谢谢,便悄然离去。难得糊涂,这是佛祖给她答案,她明白了,就是让她不要再追寻所谓的过去。管它之前是谁,她现在是水依云就是了。这样一想,心里好像也轻松了一些。将一切处理妥当,她便前往医院去陪童童。不过,到了医院,医生竟告诉她,童童被一个男人接出去了。

“是什么人?”依云焦急地问。

“好像是褚先生,他说已经约了你的,你有事,所以先带童童过去。”护士说。

依云吓出了一身冷汗,褚少寰这是在警告她,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带走童童,医院这帮废物,根本看不住孩子。

她马上拨通褚少寰的电话,尽力平复情绪,耐心地问:“褚先生,你在哪?”

“依云,你终于肯回我电话了吗?”褚少寰惊喜地问。

依云皱眉,不悦地质问:“为什么要走带童童?”

褚少寰很委屈地回答:“童童一个人在医院也很闷的,我带他出来透透气,有什么问题啊?还是你有问题?”

“他是我的儿子,你带他出去要经过我同意。”依云既生气又恐惧。

“什锦盒子,你来不来?”褚少寰好像失去了内心。现在童童在他那里,依云哪敢不从?于是立刻赶往什锦盒子。这个什锦盒子,就是当初褚少寰送给云清的生日礼物,可惜她没经营多久,便离开了。古色古香建筑风格,美轮美奂的中式装修,一进这个小小的餐厅顿时有种时光穿越的感觉。依云谨慎地踏进餐厅,四处寻找童童的身影。

“妈咪,我们在这里。”童童眼尖,依云一进来他便看见了。紧接着褚少寰也朝她挥手,依云快步走过去。

“童童为什么出来吃饭不告诉妈咪一声?”依云坐到童童身边,嗔怪道。

童童小嘴一扁,委屈地说:“是叔叔要带我来的。我也没办法。”

褚少寰微笑地解释:“是我要带他来的,你不要怪他。”

依云眼神犀利地看着褚少寰,低声问:“你这是在警告我?”

褚少寰双手交叉放在面前,饶有性味地打量着依云,:“你可以这么认为。不过你还可以有更积极阳光的想法,比如我很喜欢童童,想要和他一起生活,但为什么你往这方面想呢?”

“因为我没这个打算。”依云不依不饶地说。

褚少寰皱眉,眼睛盯着面前的餐盘,良久才说话:“看来你是没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每天都把童童接出来玩了。”

“你敢!”依云怒目圆睁。

褚少寰摊着双手,胜券在握地笑了。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依云终于服软。

“你想怎么样?”她问。褚少寰端起酒杯,笑着说:“很简单,我要你嫁给我。”

依云不屑地笑着说:“如果我没记错,上次媒体还说你是有老婆的。”

“我可以离婚。”褚少寰紧迫地盯着依云。依云忽然抱起童童,沉声回答:“那就等你离了婚再来找我。”

褚少寰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低声问:“一言为定?”

依云冷哼一声,推开了他的手。

“水依云,等我离婚了,看你还怎么推脱。我一定要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褚少寰对着依云的背影大声喊。但依云充耳不闻,抱着童童一个劲儿往前冲。

出租车上,依云反复给童童灌输:“童童,以后那个叔叔再带你出来,你千万不要答应知道吗?”

“他是坏人吗?”童童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问。

依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总之,你不要答应就是了。”

“我记住了。”童童认真地点了点头。依云明白,这里她再也不能继续呆了。无论是因为褚少寰逼婚,还是关于她的身世,她都要远远地离开这里才行。这辈子,她不再追求什么幸福,只要童童能平平安安长大,平平淡淡生活,她就心满意足了,既然心意已决,水依云便着手离开这里,不过至于是回韩国,还是再找个别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生活,她还没想好。

三天了,林纪寒回到寓所三天都不曾见到过周伯。这简直太奇怪了,周伯从来没离开家这么久。他是不用手机的,所以根本无法联系上他。纪寒派人去乡下找了,老家的人说周伯并没有回来,那周伯会去哪里呢?

“林纪寒?姐夫?”周伯不在家,偌大的寓所就只剩下纪寒一个人,这诡异而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他忍不住想发火。那死丫头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姐夫,开门啊。”纪寒倚在玄关的玻璃门前,看小疯子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做贼一般。确定四下没人,她竟然攀着雕花栏杆爬进来了。这作风开始跟当年的骆云清有点像。

“柳风清,你想做什么?”纪寒大吼一声,小疯子脚下一滑,竟然从雕花栏杆上摔下来,锋利的金属擦过细嫩的皮肉,顷刻间让小疯子的白皙的小腿血流如注。她尖叫一声,坐在了地上。纪寒一看情况不对,才散漫地走过来。

“姐夫,我好痛啊。”小疯子疼得龇牙咧嘴,在确定她不是装疯卖傻后,纪寒才蹲下来认真地查看她的伤口。

“你是打算进来偷东西吗?”纪寒没好气地问。

小疯子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说:“谁稀罕你家东西,我是来看你的。”

纪寒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心想哪有看人还翻墙的。

“那你活该。”纪寒双手插进裤袋,一副任由你自生自灭的样子。他这是故意让她尝尝疼的滋味,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这样了。

小疯子疼得不得了,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低声说:“你救救我。”

纪寒这才把她抱起来,往客厅走去。

偎依在这样一个男人怀中,小疯子那颗情窦初开的心脏都快跳得炸开来了。她觉得脸好烫,浑身都硬邦邦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她真希望从大门到客厅的路能再长一点。纪寒将她放到沙发上,转而拿出急救药箱,开始帮她清理伤口。

小疯子坐在沙发上,纪寒半蹲在她面前,他认真而沉静的样子真是性感急了,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眼皮上投下浓重阴影,凉薄的唇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精致的鼻翼随着他深长的呼吸而微微噏动。小疯子深深被他吸引着,她开始明白当年云清姐姐为什么会这么认定这个男人了,因为他身上有股致命的新引力。

“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已经跟你们老师说好了。”纪寒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说。

小疯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不上学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纪寒只是冷哼一声,看都看她一眼。小疯子着急了,扯着嗓子喊:“我是认真的。”

纪寒挑着眉头看她,嘲讽地问:“死丫头,你今年几岁了?”

小疯子大声说:“马上十七岁了。”

“你听好,好好读书,不然就在我眼前消失。”纪寒将药箱收起,没好气地警告她。小疯子抿抿嘴唇,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林纪寒这是嫌她小吗?不要紧,总有一天她会长大的。

“姐夫,玻璃妈妈不让我回家,你收留我吧。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我都会。”小疯子瘸着一条腿,蹭到纪寒身边。说心里话,林纪寒对这个满脑子古灵精怪思想,又有些早熟的女孩,实在喜欢不起来。若不是因为她跟云清有那么一丁点关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照顾她的。

“我不需要。”纪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小丫头桃花般的脸蛋儿,粉中透白,年轻的不可思议。一颦一笑都像是四月里的鲜花,满是旺盛的生机,自己跟她比起来,则暮气沉沉。

“姐夫,就算你可怜我嘛。从现在开始我就站在你这边,以后谁给我钱要我去帮他们组织群众围观,我都不干。我小疯子的人马以后只为林纪寒先生服务。”小疯子竖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地说。

林纪寒算是听出点门道了,难道之前那个义愤填膺的民间儿童组织以及后来那些愤怒的股民,都不是自发组织形成的,而是有背后操手?

“你的人马?”纪寒反问。

小疯子掰着手指笑嘻嘻地说:“是啊,我们经常参与各种集会、抗议,每场下来100-500不等。”

看着小疯子那张乐呵呵的小脸,林纪寒忽然觉得异常讽刺。一个十七岁不到的孩子,已经这么事故老练,应该是谁的错?她这个年纪不是应该在学校里好好念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