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还没好怎么还淋雨。 ”洛梓轩轻声责备着,旁边的徳禄正欲拿伞过来,他却手一挥,徳禄连忙递给他。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洛梓轩撑着伞向我走过来,看着他黑亮眼里越来越清晰地映出我略显苍白的面容。 暗黄的油纸伞罩在头顶,腰肢被他轻轻揽住,他轻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尖,“以后不要这么任性,淋病了,可是你自己受罪。 ”

梁迟萱已放开我的手退到一边,我眯起眼看了看他,然后转头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凌甫沉。 洛梓轩却腾地轻扳过我的下巴,微俯下身,暧昧的姿势,“你的男人在这里。 ”

吃醋的小孩模样,让我突兀地想起当日他欢心满满地带着碧玉簪子来梁沐宫的模样。 唇角弯了弯,眼角余光却扫到牡丹花旁的凌月悠,纤细的身姿,紧咬的唇畔,点漆如墨的眸子里是不甘的寒光。

“皇上!”凌甫沉不满地咳嗽两声,洛梓轩却是看到没看他,一双盈满温柔的桃花眼盯紧我,缠绵的情感弯弯如流水包裹着我,脸颊禁不住红了几分,低下头,拉拉他的衣袖,“凌太师叫你呢。 ”

头顶一声轻笑,一直盯着我的视线终移开去,洛梓轩懒懒道,“凌太师有发现什么了?”

凌甫沉向前走了两步,指了我们身后的冥纸、荷花灯,“皇上难道不认为该让梁嫔解释一下?”

庭院里几个朝中重臣都双双移了视线过去,却是平淡的表情。 洛梓轩一声嗤笑,“不过小孩子地玩意,朕的小沐儿小孩心性,摆弄这些又有何稀奇?”

凌甫沉眼神暗暗,“皇上这话臣却不赞同,这冥纸香烛可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

“那么凌太师以为是甚?”

“臣以为梁嫔是在这里祭奠梁氏族人,公然与朝廷为敌。 理应押送天牢!”说着,就要转身唤人。 却被洛梓轩阴冷一笑生生僵了动作,“凌太师好大的官威,是连朕都要不放在眼里了?”

“微臣不敢!”

洛梓轩冷哼一声,然后笑容满满地看我,“告诉他们,朕的小沐儿在这里做什么?”

“我——”实在没想到会突兀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的脑袋有片刻地空白。 那边梁迟萱已福了身接过话去,“回禀皇上,梁嫔只是想着为皇上祈福而已,又不愿让众人知晓后,说是刻意讨好皇上,这才来了兰溪殿。 ”

“朕的小沐儿还真是可爱。 ”一个轻柔地吻突兀印上我的额角,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转了视线。 “凌太师听明白了么?”

洛梓轩的笑容些许阴郁,凌甫沉心下正琢磨着该怎样回话既可以将梁家这两姐妹斩草除根,又可以让自己全身而退,一旁的凌月悠的声音已冷冷响起,“亲人之间的证供没有丝毫可信度,谁敢担保她们不会相互包庇串供?”

梁迟萱脸一白。 我本能地刚想反驳过去,洛梓轩已问道,“那么凌妃告诉朕她们本是在做什么?”

“不是明显得很吗?孝顺女儿正祭拜着爸妈呢!”

“是吗?小沐儿?”洛梓轩侧头看我,表情一样温柔,眼神一样温柔,较之以前没有丝毫变化,我愣了愣,然后低声回道,“祭拜娘——”

不能牵扯出梁林夏,不能……

话还未说完。 就被洛梓轩一声轻笑打断。 我不满地抬头,正好撞见凌甫沉有些懊恼的神情。 还没明白怎回事时,洛梓轩地手已覆上我的额头,“没有发烫啊?怎生就糊涂了。 ”我的疑惑更深,洛梓轩笑,“梁夫人好好的在家里呆着,你该是为她祈福?”

“你说——你是说——”娘并没有被……?

洛梓轩却并不答话下去,眸内精光一闪盯向凌甫沉,“凌太师还有什么疑问?”

“臣,臣以为——”凌甫沉顿了顿,目光忽然移向梁迟萱,“皇上说梁嫔是为梁夫人祈福,而这位姑娘刚才却是说梁嫔是为皇上祈福——当是犯了欺君之罪!”

“凌太师想来是没听得清楚,朕只是猜测。 ”

“梁嫔不是也没有否认?”

“那我现在就否认。 ”我的眉头立时皱紧,凌甫沉正欲反驳,梁迟萱却已跪了下去,低眉顺眼,声线平稳,“奴婢知罪。 ”

“梁迟萱!”你胡乱承认做什么?!

她却再不答话,低垂着头,我焦急不已,忙拉了洛梓轩的手,他安抚地轻握一下,转头却对徳禄使了个眼色。 然后我看到几个侍卫快步走向梁迟萱,不可置信地瞪向洛梓轩,他却不看我,只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梁迟萱很柔顺地站起身,走了几步,突地回转身,看着我的眼眸里有着坚定地光,“生不同衾,死同穴。 ”

绵绵细雨里,渐行渐远的梁迟萱孤白的背影渐渐圆成一个细小的点。 我的眼眶瞬间发热,她刚才那么清浅地笑着对我说她一定会有办法救他,其实,她应该早就清楚,孤身一人的她,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救得了他,否则离去时,她地神态就不会那么安详,她不会说‘生不同衾,死同穴’。

我亲爱的阿萱姐姐,她一直比我看得通透。

生死相随,是她最后的选择。

“臣等告退。 ”众大臣看了场好戏,正欲退下,却被洛梓轩一声‘慢着’阻在了原地。

“朕记得凌妃还在禁足,谁给了你这胆子擅自出入延庆宫?”洛梓轩的目光蓦然变得凌洌,凌月悠身子颤颤。 然后愤然离开,走了几步,却突然一脚踹翻了国色天香地牡丹。 四散的泥土里翻滚出牡丹细嫩的根,我忽然想起那双沉静的眼,如果我没有总想滋事来排遣心中烦闷,就不会由牡丹事件牵扯出梅香,没有梅香。 就不会有神秘的碧玉坠子,没有碧玉坠子。 就不会牵扯出那么多阴霾的过往……

一片抽气声腾地在院子里响起,凌甫沉地脸霎时变得苍白,洛梓轩冷冷一笑,“凌太师,告诉朕,以下犯上者该是怎样地罪责?”

凌甫沉‘咚’地一声跪下,“皇上息怒。 凌妃小孩心性,初入皇宫,许是还未曾习惯宫中规矩——”

“小孩心性?”我嗤笑一声,众人视线腾地横扫过来,我讥诮地拉高唇角,“我怎么觉得她就是一副没有家教的模样?”

“既然不知规矩,得要宫里地老麽麽好好教导是不是?”

洛梓轩了然地勾了一抹笑,却转头问凌甫沉。 “凌太师以为呢?”

“皇上家事,微臣不便多言。 ”

“那凌太师刚才又为何撺掇着众臣硬要上朕的后宫来管朕的‘家事’?!”语气陡然变得冷煞,洛梓轩唇边那抹慵懒的笑容已消失不见,换上满满的阴冷。

“皇上息怒,臣等有罪。 ”众大臣亦忙不迭地跪下,面色平淡的表情被剥离。 换上一层惶恐。 从梁家势力不过短短数日就被拔除,他们就该清楚如今的洛梓轩已不是当年那个还看着朝臣脸色行事地帝王,如今的他,羽翼已丰,皇权在握,梁林夏手中兵权一早也已交到他的手中。 而凌甫沉的心计,在朝廷上的势力远远不及梁林夏,更何况洛梓轩纳凌月悠为妃,也是为暂时性的安抚他。 只等时机一到,再将凌家连根拔除!

“既然有罪。 不给些惩罚到会显得朕偏袒你们!那么。 就留在这里好好反省!”洛梓轩一手揽着我,一手撑着伞从跪着的大臣中央稳步离去。 临了门口,他忽地顿住,对徳禄高声吩咐道,“传话去延庆宫,即日起,凌妃每日辰时起须得前往宸紫宫,让木平麽麽好好教教规矩,其他时辰,依然禁足延庆宫。 ”

雨忽然下得大了,大滴大滴的雨珠砸落在雨伞上,似串连成一首动听地婉转曲子。 我半倚在洛梓轩怀里,唇角盛开大朵娇艳的花。 宸紫宫没有木平麽麽,有的,只是我梁嫔——梁迟沐。

洛梓轩,这是在向我示好么?在大臣面前与我亲昵有加的模样,是否也是为让我在这后宫里不被人欺负?或是你想借着今日之事告诉朝廷上,不管梁家是否还在,我梁迟沐依然是你宠妃?

不过,不管怎样都好,今日我冲动的祭拜,至少让梁迟萱得到成全。 还有——

“娘亲真的没事?”不是说梁家满门抄斩么?

洛梓轩笑,“朕自认为还不是一个是非不分地皇帝,有罪的朕当不会放过,而无罪的,朕自然也不会滥杀无辜。 梁家女眷,除去个别,余下如今都安然留在一处宅子里。 ”他忽然倾下身来,与我额头相抵,温柔的嗓音有些暗哑,“小沐儿,这是朕唯一能补偿你的。 ”

我轻轻抱住他,眼泪濡湿他洁白的裳。 许久,我的抽泣终于停止,仰起脸看他,“我想见见她们。 ”

“会有机会的。 ”他的下颚搁在我的头顶,忽然收紧地声线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不安突然晃过我地心底,慌忙推开他,“你骗我?”

“没有,再也不会有欺骗。 ”洛梓轩薄凉的手指轻轻撩开黏在我额上地碎发,“小沐儿,我只是不想再让你陷入危险中。 今日之事所幸被压下,但依朕看,凌甫沉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些天,他该是会有所行动,我不想,再推你到风口浪尖。 梁迟萱说得对,若是我再不懂得珍惜,便会一无所有。 ”

“她?”

“昨日她到御书房找我,翻来覆去,只一句话,希望我以后好好待你。 小沐儿,我对上官昊说的话,没有一字是假。 ”

朕的心遗落在你的身上,只有你在身旁,我才可以圆满。

内心一阵柔软,微低下头,想想还是问道,“她也求你让她去天牢看东方邪?”所以刚才你才顺着凌甫沉没有阻止?

洛梓轩轻点头,将我揽得更紧。

淡淡清雨中,有些东西,正一点一滴的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