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明鉴,主子当日也曾这样问过奴婢,而奴婢当日说的也绝无虚言。 ”绣言不卑不亢的回答道,神色坦荡。

我微闭了眼,忽然又想起凌月悠说的那句话,慌忙唤了绣言,“去西萃宫唤敏贵嫔过来,就说我有些话要问她。 ”

“可是主子,都这么晚了,您还是先歇息吧。 ”

“这件事不弄清楚,我怎样能歇下?赶紧去吧。 ”

窗外的月,皎洁明亮,内殿的烛,微弱幽颤的光芒。 我坐起身,也没唤人,就自己简单的梳洗一番,妆镜里的女子,脸色有些苍白,眉梢眼角更是挂满疲惫。 最近的事来得太多,我的思绪有些纠结,千事万事难有头绪。 特别是对凌月悠,她对洛梓轩那么用力的坚持,为何不过间隙几天,她就莫名的自主放弃?她明明知道苏芸生是她的表姐,她肚子里的孩子亦流着凌家的血,她凌月悠怎么就会那么狠心地毁掉它呢?

还有洛梓轩,明明知道我有孕在身,怎样还会留宿在翠微宫呢?难道苏芸生真的那么让他疼惜么?

“梁嫔姐姐。 ”一声突兀的轻喊打断我的胡思乱想,一抬头,就看见敏贵嫔眼神柔和地站在门边。 我忽然想起那日,我携了绣言去宁懿宫,我原本打算演出好戏让太后姑姑帮我废掉魔昙门的内应——敏贵嫔,在那里见到低眉顺眼的梁迟萱,听到太后温柔地对我说。 你满意了么,小沐儿?

心尖突兀涌出一股疼痛,一直疼爱我地姑姑啊。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烛火阴影里她的侧脸,直截了当地问道,“凌月悠是怎么回事?”

敏贵嫔诧异地扬了眉毛,“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怎么会知道凌美人的事?”

“要我将今日凌月悠告诉我的话一字一句的告诉你么?”

“她给你说了什么?”敏贵嫔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惊慌。

我轻扯唇角。 “这不正要妹妹告诉我,什么叫‘我真应该庆幸如今地我还有那么多疼爱我的亲人’?”

敏贵嫔动了动唇角。 却是许久没说话,我有些莫名地烦躁,视线一偏斜,忽然注意到放在矮几上的瓷白小瓶。 一个念头自脑海中一闪,我慌忙拉了敏贵嫔的胳膊,“又是纪梓延?”

她白着脸看了我一会儿,最后轻轻地点头。 我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浑身发软,敏贵嫔赶忙扶着我坐下。 幽幽烛火里,那瓷白小瓶映着轻颤的烛光,那光芒晃进我的眼里,刺得我的眼一直生冷地疼痛。

纪梓延,为什么我那么想要与你划清界限,而你却还是在我身边以不同的方式那么固执的出现?难道你还没听清我的话么。 我说过即使疼痛,即使死亡,我亦不可以留在你的身边!纪梓延,为什么你还不放弃呢?

毫无意识的有些恨恨地咬出‘纪梓延’这三个字,然后我感到敏贵嫔扶着我胳膊的手略微一僵。

她说,“姐姐。 门主让我们瞒着你,可是妹妹觉得还是告诉你为好。 ”

她说,“太后传苏贵嫔那天,我来宸紫宫看了姐姐后,刚回西萃宫就看见门主坐在阴影里等我,门主问了我关于苏贵嫔以及凌美人的事后。 第二日便传来消息要我务必让凌美人来西萃宫一趟,我不敢怠慢,遂叫人去了延庆宫邀凌美人过来喝茶。 凌美人来了不过半刻,门主也来了,他吩咐我们下去。 在房内和凌美人谈了许久。 天色渐晚时,文渊大人也突兀地出现在西萃宫。 后来门主交代我多多照应姐姐后,便离开了,随后凌美人和文渊大人也一同离开。 我有些疑心,便叫人小心跟在他们后头。 ”

她说,“后来宫人回来报说,他们一同出了宫。 我的疑惑更深,第二日去延庆宫时,凌美人的丫头绿乔说她生病了,要仔细静养。 但我越想越不对劲,如果她真是生病了,怎么也会闹得宫里皆知,毕竟她如今也算有势的妃嫔,多的是人打听她的动向巴结她。 所以我便留了人在延庆宫盯着,后来才发现,凌美人这一连几天都出宫了,和文渊大人在京城各处放肆游玩。 ”

她说,“我觉得事有蹊跷,前后联系仔细想了想,文渊大人地武功之高,怎么会没发现整日跟在他身后的尾巴?我以为这都是门主故意设的局,为的是要帮姐姐扳倒凌美人。 所以我连忙去宁懿宫觐见太后,以为太后听到凌美人‘红杏出墙’的事会立马想办法揭发,但她却只叫我稍安勿躁,说她自有安排。 后来太后又传了凌美人和绣言,接着第二天,就是今天,凌美人派人邀我们来宸紫宫赏荷。 ”

呵!原来这一切果真是纪梓延在幕后筹谋,可是,只为这样一个我,值得么?

我的眼神暗暗,挥手示意敏贵嫔出去,然后唤了绣言进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

“主子——”在我灼灼的逼视下,她的不安浮现在白皙的脸上。

我依然没说话,绣言有些着急,吞吐半晌,终于还是惴惴不安地回道,“太后那日传奴婢过去,只问了,凌美人为何近日对皇上已不若从前的上心。 ”

“你怎么回答地?”

“据实照说。 ”

好个据实照说!“后来呢?”

“后来太后叮嘱我说她会让凌美人想办法帮主子毁掉苏贵嫔地孩子,所以要奴婢以后一定听从她的吩咐。 而今日,绿乔随奴婢去小厨房时,亦是告诉了奴婢接下来凌美人要做地事,那红花,亦是奴婢看着绿乔放进去的。 ”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凌月悠这样的女子是绝不会受太后威胁的。

“太后答应她事成之后,一定会帮她出宫,让她与她爱的人双宿双栖。 ”

她爱的人?是文渊么?呵!原是这样!倒没想到这凌月悠的身体里竟还住着一个不羁的灵魂,她敢爱敢恨,为了自由,亦是不顾一切。 我终于明白她偶尔lou出的忧伤是为何,就这样放弃洛梓轩她亦是感到难过的吧,而毁掉一条无辜的生命从而让自己自由,她定也是歉疚不安。

“下去吧。 ”我疲惫地闭上眼,黑暗中,我忽然想起凌月悠当日略有些无奈悲伤的模样,她说,你赢了,梁迟沐。

凌月悠……

晨起梳洗完毕,想着该去冷宫瞧瞧凌月悠,但绣言说洛梓轩留了旨意,说是谁都不能去冷宫看她,便也不再坚持。 可能知道自己有孕在身,所以就越放任自己懒下去,剩下一半的并蒂莲也没心思再绣,终日躺在贵妃榻上昏昏欲睡。

今日的宸紫宫也很奇怪,以为宫里大小嫔妃知道我有喜,都会带了礼物上门贺喜,毕竟大家都知道此刻我正得洛梓轩的宠爱,但时至中午,依然没有半个身影上门,而洛梓轩亦没有出现在宸紫宫。 我有些忐忑难安,但一方面又劝慰自己恐是洛梓轩留了旨意,要她们别来打扰我,而他则因着对苏葛怀有歉疚,所以留在了翠微宫多陪了会儿苏芸生。

第一天过去,洛梓轩仍未出现在宸紫宫,太医院应该送来宸紫宫的保胎补药亦未送到。

第二日,宸紫宫门前依旧门可罗雀,我站在大殿的回廊下,看着满庭院的白玉兰出神。

第三日,太后带了许多补品来了宸紫宫,却是只拉着我的手,哀哀地叹气,心疼地念‘哀家可怜的小沐儿’,翻来覆去都只这几个字。 绣言的神色也一日哀过一日,以往的矛盾神情却纠结为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