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要,便难得撒一回娇的冲着还在研究着“小羊们”和“小娘儿们”区别的仁青诺布柔声央求道:“我想要只会唱歌的画眉鸟,你给我找一只呗。”

闻言,仁青诺布不做声,只是皱了眉,许久才道:“杀生不好。”

啊,对啊,杀生不好啊。众生平等这句话在全民信教的藏民族里真是贯彻执行的不能再彻底了。苍蝇哄满了堆在地上的麦面喝糌粑上面都不会舍得赶,生怕打扰了这些个可爱美丽的小生灵们呐。

梅朵翻了个白眼,正欲打算将逮只画眉鸟的冲动消灭,坐在仁青诺布身旁的旺堆却帮了忙。旺堆在看着麦其二少爷沉默完了拒绝的时候,高高举起了自己的爪子,遵从梅朵老师的“举手”礼节,被允许开口后,又是一嗓子:“大小姐,我,我去!”

“大小姐,我,我给你抓去!”

“大小姐,我,我不怕杀生!”

恩,梅朵很高兴,正想钦点“就你了吧”,仁青诺布一皱眉,一巴掌怕掉旺堆举起的小爪子。二话不说的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去!”

很好。梅朵拍了拍手:“那你去吧。”

这个时候,梅朵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做“不能杀生”。

仁青诺布大步而出,下了楼,在院子里面随意吆喝一声,就不知打哪里窜出来几个小家奴崽子。仁青诺布不能出官寨,所以只能让那些家奴崽子在官寨里面寻一寻,没有的话就到外面赶去,逮去。梅朵站在楼上,只看得他对那些小家奴崽子们不知说了什么,而后便四散而去。

见得果然毫不留情的就去抓鸟,梅朵安心的回了屋子,等待着悦耳的声音被送进房间里。

直到午饭将近,仁青诺布才回来了。唔,他是打着嗝进来的。

他的双手背后,高大宽阔的身子挡得结结实实,梅朵看不到,不过听不到那好听的声音,梅朵有些着急的问着:“画眉鸟呢,怎么没声音,你该不会给我戴了只不会叫的吧?”

“恩?”

仁青诺布闻言好似是有点呆愣,只不过是背在身体后面的手已经将他手中抓到的鸟给拿了出来,没时间再缩回去。

画眉鸟一亮相,梅朵顿时黑了脸。

这几只被烤得喷香油亮金黄发光堪称世界级美味的是个什么东西……

“你竟然把它们烤了!”

看着仁青诺布怔怔发懵的样子,这下梅朵想到了之前为什么她一说想要画眉鸟,仁青诺布就说“不能杀生”了。啊——她去,她根本就没有想着要杀生好不好,麻烦您老犯了天大的忌讳很对不起啊……

再次负分滚粗!

仁青诺布要哭了,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呢。

咩。

“大小姐,我们还没有发现别的罂粟花地。”

“大小姐,西边也还没有发现。”

“东边也是。”

“南边……”

梅朵抬手,示意打住,她知道了,寻找有两个月了,依然没有找到,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个是其余的罂粟花地种植的太远、太隐秘,另外一个就是麦其土司和多吉次仁已经发现她和仁青诺布的人在寻找了,从而偷偷的、不做声响的转移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太奸诈了。

如今已经到了六月份,天气一天一天的热了起来,已经可以想象的到那一批开春就种下的罂粟花苗如今该有多么好的长势。肯定开了大片大片红艳艳的花朵,肯定有的开始被授粉结果,肯定孕育起来了罪恶的果实。

而她却依旧见不到它们美丽妖娆与邪恶共生的身姿,只能在心中一点一点的描绘着,然后幻想着一点一点的铲除。

挥手让又寻了一天才旺平措等人回去休息后,梅朵静静的坐在房间外面,看着西落的日头,思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如何才能套出罂粟花地的藏身之地,又该从谁的嘴里套出来?

她这两个月来倒是没有做什么,也不过就是把仁青诺布那一口的鸟音给扭正了过来,也不过就是把麦其官寨上上下下的情况给摸了个遍,也不过就是让麦其官寨里面所有的下人都喜欢上了她这个外来户,谁有个啥好东西灵通消息的都会第一时间给她说,也不过就是取得了麦其家地盘上东求寺中汪波活佛的赞赏。

也不过就是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多吉次仁带她出去遛弯的施舍。

总该有一天,她会光明正大的在麦其家的官寨里面进进出出,以着肆意的姿态,反客为主!

晚饭时,自从来到麦其家后就毫无优秀表现的梅朵再次被麦其土司太太给抓住了,好一顿的唠唠叨叨。大晚上的,麦其土司太太抹着脂粉的脸在昏暗的油灯光下一点一点的掉落着劣质的白粉。她的身上每天都是大串大串的金银珠宝挂着,就好像是天宫里面自然生长出来的长满了天地灵物光华璀璨宝物的神树,熠熠发光,凡人不能拿狗眼直视。

梅朵很自觉、很有自知之明的踢开了蓝宝,不让它有想去拔掉土司太太身上宝石的冲动。

这两个月来,每次一瞧见仁青诺布吃饱了先退了席,土司太太就会摆着雍容华贵的姿态用帕子抹着嘴,再用摸着她那脏嘴的帕子冲着梅朵甩甩:“梅朵呀,你吃完先别着急走,留下来跟我说说话嘛。”

于是即使是梅朵快要吃完了,也要开始变成了乌龟王八的速度,尽可能拖长着用餐时间,然后再等着被唠嗑。

之所以说是被唠嗑,因为一向是土司太太在张口闭口的说,而梅朵则是趁此机会消化食物的听。

其实,还是蛮和谐的。

这次,便又是如此。

土司太太面前桌子上的残羹冷炙被侍女们收拾掉,侍女们拿着土司太太方才擦嘴的帕子在桌子上面来来回回的抹着,全当擦桌布。这就是梅朵有自己帕子的原因。

尊贵的土司太太陈咳了一声,缓缓的接着道:“恩,最近老爷得了一批银子,又送进了仓库里面。唉,这仓库都要满了,可怎么办呢?”

正在消化胃中跟一堆石头一般食物的梅朵,听到这话,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在重生之前,她一直以为她拉巴茸家是最富得流油的,如今想来真是她喵的鼠目寸光,不知深浅。

那时候觉得拉巴茸家有钱,给百姓们修个水车,买批农具,换批武器、修房子什么的,看起来都是小事、小钱!出银子压根都不带眨眼的,偶尔也能给附近的寨子里面从别家草原上多买几群几群的牛羊,改改伙食,富裕富裕生活什么的。那时候觉得真有成就感呐,差点就跟土豪一般,走哪都要往脖子上面挂上一块牌子,上面写上一句话:白银无数,拉巴茸家,只为自己代言。可是现在跟麦其家的存货一比,立刻就明白就她哪里还算得上是土豪,整个一小平民。

麦其官寨里有十个大仓库,其中,六个是用来屯粮食的,四个是用来放银子的。

是不是觉得没有对半分就不算多?

还想要多少!麦其官寨里面的仓库就应该是十个都是用来放粮食,找个小库房放银子就好啊,为什么会让银子有这么大的住房面积?都已经开始散发着银子腐烂的味道了,赶快扔啊,不要搞**裸的金钱住房啊。

而如今,麦其土司家美丽漂亮自认为最是十里八乡最高气质女人的土司太太轻轻的道:“这仓库都要满了……”

真真的是无比心酸的好语气呀。

哀悼。

梅朵一边腹诽着,一边精明的脑子却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小嫉妒就停止思考。土司太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最近麦其土司得了一批银子,又送进了仓库里面?

哪里的来的银子?

有问题就要问,万一能得到答案呢。本着这个从来都奉行的原则,梅朵直白的向土司太太询问道:“麦其老爷怎么又得银子了?”

呦。第一次听到梅朵说话,土司太太有些小怔愣。她那被修剪的细细长长的眉毛将两条蚯蚓一样扭了扭,刚刚吃完饭还犯着点油光的嘴唇微微张开,明显是很诧异梅朵竟然还会向她提问。自从土司太太第一次将梅朵留下唠嗑到至今,梅朵的表现即使是在最初也是单调的“恩”“啊”“哦”,还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有明确自我观点的话呢。

这下,土司太太觉得开怀了,梅朵既然问出了口,那就表示开始真正敬重她这个麦其土司太太了,恩,恩,不错。

于是,心情很好的土司太太很是大方善心的给梅朵解了惑:“恩呐,就是老爷用那些罂粟果实,从前几个月离开的查尔斯手上换来的,很大的一笔银子呢……”

在土司太太兀自“啧,啧,真是没想到那些小果子能那么值钱中”,梅朵震惊!

这怎么可能!根据她毁掉的那批罂粟花地里面的罂粟花苗长势来开,即使是种得再早,这会儿也是绝对不可能结果的!

麦其土司从哪里来的罂粟果实,那查尔斯不是说秋天再来么,人还没来,麦其土司又是从哪里换来的白花花的银两?

于巨大的震惊诧异间,梅朵当即心思乱成一片,很慌忙的想要从脑海中这几个月来生活的点点滴滴里抽取可以让她发现问题所在的线索。

据她了解,麦其土司太太和麦其土司已经几近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同房过,这意思就是,前两个月她因为查尔斯、因为罂粟花而与麦其土司大闹的事情麦其土司太太并不知晓!虽然连她手下的这几个下人都知道了消息,但那也是因为管家罗追才仁一时脑乱才给丹西吐露的,而她身边这几个知道详情的下人也并没有多嘴的往外说。况且从这两个月土司太太待她的态度来看,的确也是不知请的,要不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这样天大的消息给她张口就来。

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在她以为已经差不多了解了麦其家的时候,她其实根本没有摸到一星半点的内幕!

趁着土司太太还不知道她现在处于反水状态,梅朵赶紧又多了几个问题,从土司太太的嘴里套出了更多的消息。

“原来是这样呐,那么太太,麦其老爷不是过年完了才种的罂粟么,怎么这会儿就结果了?”

土司太太对梅朵能说更多的话表示很开心,爽快的解释道:“哪里呀,去年大少爷到汉地时就和查尔斯交上了朋友,那会儿查尔斯就托老爷在地里面种下了一批。本来以为种得太晚,冬天抗不过去呢,没想到还活了。在前一段日子结果成熟的,大少爷压着亲自给送到汉地的。”

土司太太交待一点不够,还把更多的真相给说了出来:“其实听说那小果子还能做鸦片的,更值钱,只是老爷最初不相信,便没有做,只是把果子卖了出去。今年地里又种了一片,想必这批果子一成熟,就要开始做了吧。”

土司太太用着无奈隐隐炫耀的富婆口吻说着,而梅朵已然咬碎了一口银牙!

骗子!

三个无耻至极的骗子!

三个演戏高超,将她好好的耍了一顿的骗子!

查尔斯根本不是来了麦其家以后才和多吉次仁认识的,他也根本不是为了传教而来,传教失败了才开始挖石头卖种子的。原来早在去年,他和多吉次仁就完成过一笔罂粟种子的交易,想必今年查尔斯入藏,一来是为了再给麦其家一笔种子,二来就是来收获上一批的果实,并且顺便教了麦其家熬制鸦片的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