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应当的,德格土司下意识的便相信了仁青诺布说的是实话,再加上仁青诺布在说这批货物对麦其家是大灾难时,旁边坐着的周大人并没有露出任何不赞同的表情,德格土司放心了。

周大人没有理由帮着麦其家而不帮德格家,毕竟德格家比麦其家强大得多,现在的打箭炉也是德格家的辖地。

既然是这样,那德格土司就很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对麦其家是大灾难还需要跋涉千里的销毁,并且,有家奴反叛带着货物偷跑。什么意思,这东西麦其土司都说不好了,家奴却有胆子劫货,还干出陷害主子的事情。

德格土司问:“不知道你这次带来的是什么东西,你给我说,我也好派人帮你找。”说这话时还是有着半信半疑,如果是坏东西那作罢,帮个忙,如果是好东西……嘿嘿,先下手为强!

仁青诺布很严肃的道:“是毒药,一个外族人告诉我阿爸这种毒药能换银子,我阿爸被他骗了!这次我带着人出来,就是要假借与那外族人交易的时机,请德格土司将他给抓起来,毒药最好全部塞进他的嘴里!他所犯下的罪孽,砍掉脑袋再下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

突然变得强势起来的仁青诺布一句话比一个句狠,让德格土司一时怔愣接不上话。啥毒药啊,就这么毒?都这么毒了,麦其土司脑子进水了吗,还敢……

“呃,仁青,是什么毒药,你阿爸麦其土司制作出来的?”德格土司问,他突然想到这毒药难不成是麦其土司命人做的?

仁青诺布点头,状似惋惜:“是鸦片烟,我阿爸轻信那异族人的话,错把毒物当成宝贝!”

德格土司听不懂的转头看向周瑛:“周大人,这……鸦片烟?”

周瑛点头:“德格土司不必怀疑,鸦片烟确实是一向剧毒之物,前些日子皇上还下令要销毁鸦片烟,敢制造和交易鸦片烟者严惩!”

恩?

这个消息仁青诺布还是第一次听。皇上下令销毁鸦片烟?

皇上?

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好吃吗?

见到仁青诺布和德格土司两人在他说了这话以后,更是双双露出不解之色,周瑛大汉,开口解释道:“其实这消息还是本官今早才得知,本想给仁青说,没想到今早你外出了。是这样的,在初次从仁青口中得知鸦片烟一事后,本官便派人前去他地同僚处调查有没有此物的记载,花费多日,倒是收到了一些消息。”

周瑛派遣属下到别地官员处探查,昨晚才收到的消息,这会儿向不知情的仁青诺布和德格土司解释起来。

“皇上英明,”先朝北边京城方向拱了拱手,表示对雍正爷的忠诚后,周瑛缓缓道,“皇上已经知道这鸦片烟是大害,今年便下了令禁止鸦片贸易,对于从事鸦片贸易的人进行严厉处罚。本官从同僚那里知道消息,进行鸦片烟交易的人要受到100军棍、三个月戴枷囚禁、流放新疆直至处死的惩罚。”

看着仁青诺布和德格土司微微变色的脸,周瑛以一种彰显我大清威严的语气悠悠道:“想必二位也能知道这处罚的严重程度吧。鸦片烟此物着实是大害,还希望德格土司能够帮着仁青小侄销毁掉这批从麦其家运来的鸦片。”

皇上。

仁青诺布当然知道皇上是什么人物,不过由于从未见识过“皇上”此物的威力,再加上土司们一向自立为王从不买清朝官员的账,所以自小到大,皇上的话对麦其家倒是没有过一点影响。可是仁青诺布终究也是明白皇上对于汉人的作用,意识里面直接将“皇上”转化为了“大土司”。

如今,这知道连这大土司都知道鸦片的危害下令销毁,实在是甚好。

“周大人此话是真的,进行鸦片烟交易的人都会受到处罚?”仁青诺布再问。

周瑛点头:“是,贩卖鸦片者,除伽号一月外,还要发往边疆充军;对于私自开鸦片烟馆者,照邪教惑众律,拟绞监侯。”

仁青诺布不明白皇上有多大的权力,而被皇上亲自任命才能当上打箭炉宣慰使的德格土司可是很清楚周瑛口中的惩罚到底是何力度。

“嘶,很严重呀。”德格土司叹。

看来这仁青诺布倒是没有说谎话,麦其家这次是收了个大灾难呀。

不过……

细细想来,德格土司到底是当了多少年的老狐狸,深深懂得抓住问题的关键。他听得仁青诺布和周瑛的口中来来回回的出现“鸦片”和“鸦片烟”,便敏锐的提出有关鸦片和鸦片烟的区别问题。

“周大人,不知道这鸦片和鸦片烟有什么不同呢?贩卖鸦片烟要抓起来,那么下官要是日后再遇到贩卖鸦片的可该如何处理?”

对于的德格土司的问题,周瑛却不知如何作答。这皇上的命令是要查处鸦片烟,可是这鸦片……

鸦片也是个药名,是熬膏药用的,又可以制作鸦片丸,医治痢疾。而只有往鸦片里面加入烟草,成为鸦片烟,才会让鸦片祸害百姓。由此看来,二者之间真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要分清又实在是件难事。

不过,对于德格土司,周瑛还是交待了要把鸦片和鸦片烟视为一物,都是害人的大物,毕竟不能让这种东西流通,万一要是被人钻了空子制成大批毒药,这番罪债谁能受的?

“无论是鸦片还是鸦片烟,德格土司还是派人严加惩处才是,皇命为先。”

和德格土司双双笑着,周瑛说着“皇命为先”,德格土司心里却嗤之以鼻。什么皇命为先,天高皇帝远,这鸦片要真是值钱的东西,就算是大害他也敢沾手!

也幸而仁青诺布没有对德格土司多说什么,否则,有可能不仅处理不掉这批来自麦其家的鸦片,还有可能把德格土司给勾引了一起贩卖鸦片。

互通信息后,德格土司明白,表示会明确给予仁青诺布帮助,只是在他派出探子的调查中,除了探查到查尔斯和噶当等人的藏身之处,并没有发现那批在仁青诺布口中由多辆马车装载的鸦片烟。

“仁青,这十箱鸦片烟我派出的人手至今还没有找到,你看是要先把你那叛逃的家奴和外族人给抓起来呢,还是等把鸦片烟给找到了再抓起来?”德格土司问。

这话就是在问仁青诺布要不要打草惊蛇了。先把人抓住,有可能会从人的嘴里问出来鸦片烟的下落,但是也有可能会因为死不开口而没有罪证导致最后不了了之。而不抓人先去找鸦片烟,等最后证据确凿了再抓人,这样能够一锤定音,不过就是找那些鸦片烟还要废点时间罢。

其实在德格土司的眼里,哪里有这么麻烦,就是直接把人抓起来砍头就好!

当个宣慰使,办事都越来越麻烦!

仁青诺布垂眸思索,周瑛在旁边提建议道:“本官建议你还是先把鸦片烟找见为好,毕竟那个外族人查尔斯不好处理,没有证据实难定罪。”

对待外国人必定还是有着对待外国人的国情。

周瑛在心底已经打定主意,要是那个夷人查尔斯真的有罪,可以由他给押着带往京城,请皇上下罪,也能给仁青诺布请上一功。

多日来的相处,让周瑛对仁青诺布十分欣赏和喜爱。但当然,这种帮助不是无偿的,周瑛愿意这么做,还是因为他也有需要麻烦仁青诺布的事情。

仁青诺布接受了周瑛的提议,当下三人便决定先集中力量将噶当等人藏起来的鸦片烟寻到,等找见了鸦片烟以后,就立刻将以噶当和查尔斯为首的一干犯人抓捕归案!

很快的商议后,德格土司力邀周瑛和仁青诺布二人用午宴,说是为周瑛接风洗尘。

“哈哈,来来,得知周大人要前来,下官可是早早便备好了这桌酒宴,全都是你们中原人爱吃的,还请周大人给下官薄面,咱们畅饮几杯!”德格土司说起官话来,还是很将套路的。

跟着德格土司来到他家宽阔明亮的饭堂。饭堂周边摆着一件件小桌可以看出这本是一个依据藏族人习惯摆设的饭堂,而堂中央单独摆放上的一个大圆桌,边上有三把椅子则代表着今天这饭堂改了格式,按照中原人的规矩——坐在椅子上吃饭。

大院饭桌上已经摆的满满,除了常见的糌粑酥油奶皮子,一些比较难见的炒菜和米饭也在其上。别看的是有点上不了台面的米菜,但是在这里却很难得,起码德格土司平日里是不会这样吃的,而仁青诺布?应该是见都没见过吧。

饭桌上,在暗自赞赏这米饭甜软香口,几样菜也都喷香勾人食欲的同时,仁青诺布有点等吃完后向德格土司要一个厨子回麦其家的打算。

真想让梅朵也尝一尝这些美味的菜肴呀!

可转眼一想,厨子是带回去了,没有食材还不是白搭?

席间,德格土司双手一抬酒碗,向周瑛敬酒时问道:“周大人,此番回京师,不知还会不会再回来呢,下官觉得周大人为人正直,八成回去是要升官的吧?”

事已至此,周瑛到底是何官职仁青诺布已经知晓。在宴席上几番来回交谈,周瑛便毫不避讳的告知他,乃是驻藏大臣,这番是从拉萨回北京的。

呦,驻藏大臣?

尚且不能完全明白的仁青诺布不多言语,静静的听德格土司与周瑛交谈。

原来,周瑛来藏已有两年,年纪也大了,便上请回京。

从德格土司对周瑛虽然表面上口气上都颇为恭敬,但是言语中仍带着点不甚重视的态度中,仁青诺布八成可以判断出来这个驻藏大臣是何等威风。

藏人当然不会满意外人干涉管理,但是驻藏大臣却又不得不让土司憋着气,可见官大一级压死人。

酒足饭饱,周瑛虽未有醉意,但是德格土司热情邀请在他府中休息。

“周大人还是不要回去了,驿馆难免简陋,就在下官府中歇息吧!”说罢看向仁青诺布,“不是仁青还有病在身吗,好好在我府中休息,我派人给寻大夫来给仁青你好好看看。”

听见这个理由,周瑛本来还在拒绝,想想点了点头。转而对严青道:“你回去将王大夫叫来,他一直照顾着仁青,这会儿也来吧。”

严青领命而去。

德格土司将二人带往客房,周瑛和仁青诺布一人一间,德格土司走后,周瑛对薇夕道:“你侍候仁青公子好好休息,想必仁青昨晚初到今天又起了个大早也是睡得不安稳,借着德格土司的这块宝地可是要养好身子才是。”

薇夕很平静的回话:“遵命,老爷。”

站在仁青诺布身后的绿袖有些怔愣,不是一直都是她服侍仁青公子的吗,这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薇夕服侍了?

想不明白。

等到薇夕来到她的面前,对她说“绿袖还不赶快扶老爷进屋”时,她才茫然回过神来,赶忙到老爷身边,恍惚的扶着老爷进入客房。

仁青诺布同样略微不解,不过无论是薇夕还是绿袖,终究都是周瑛的人手,他无权分配。

见仁青诺布并未表示什么,薇夕当下甜甜一笑:“仁青公子,我瞧你并未喝醉,还是让我给你打了水,洗把脸再歇息吧?”

仁青诺布进步抬起的脚略停,后对薇夕点头道谢:“那就麻烦姑娘了。”

薇夕笑着摆手:“哪里的话,公子跟我不用客气。”说罢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