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随着章悖等人向内院走去,一路上章悖只顾与周围几个朋友低头说笑,赵子凡被晾到了最后,倒是那个说话有些结巴的少年人,走了过来,与赵子凡闲聊了起来。

“在~~在下姓米名芾,太原人士,敢问兄台大名!”少年人生的不胖不瘦,清秀英俊,只是说话总有些结巴。

“米芾?你是米芾?”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竟是中国北宋书大名鼎鼎的法家,画家,书画理论家米芾,后世他的书画均是无价之宝,更有人评说他“天姿辕轹未须夸,集古终能自立家”!

米芾自认为天资聪慧,六岁时能背诗百首,八岁学书法,十岁摹写碑刻,小获声誉,但因为说话有些结巴,总是被人瞧不起,而眼前这位兄台,见了自己如此惊呼,仿佛自己是个多大的人物一般,不免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米芾五世祖米信,乃宋初勋臣,高祖、曾祖多系武职官员。芾父字光辅,官左武卫将军,说起来也算是出生显贵,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子哥儿,不然如何会得章悖这样的人邀请来这儿赴宴。

赵子凡这才意识倒自己有些失态,忙道:“小生姓赵名子凡,字行之,乃是吉安永丰人!”

前面几人见后面传来惊呼之声,不免皱了眉头回过头来张望,二人只得闭了口,低头走去。

后院早已制备了酒菜,几人分了主客坐下,欧阳汐与一位女宾坐在右侧首,而赵子凡自然是只能与米芾坐在一道。

屁股还未坐定,就听章悖道:“今日是元宵佳节,在座无一不是文人雅士,皓月当空,小雪飘舞,正是饮酒作诗的大好时候,各位莫不如每人吟诗一首,以助兴致!”

说完章悖便环顾四周,右侧一名男子立即会意,随即便站了起来道:“在下蔡确,字持正,泉州郡城人,现于开封府尹韩维大人属下,专任右厢公事,章公子既然开了口,在下便先来抛砖引玉,吟诗一首。”

赵子凡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大宋两任奸相悉数到场,今日这宴会莫不是成了奸臣大会了?这蔡确为人尚权谋,是王安石变法的中坚人物,特别是王安石罢相后,“凡常平、免役法皆成其手”。因此,《宋史》将其列入“列传·奸臣”。元丰五年,蔡确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右丞相),此人喜用权谋打击政治对手,失势后自然遭到对手政治报复,死后过了几十年高宗即位,下诏暴**之罪,将他坟墓挖开,贬确武泰军节度副使,窜懋英州,凡所与滥恩,一切削夺,天下快之。

蔡确此时三十不到,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站起来倒有几分文雅之气,比那章悖倒是顺眼许多,只听他道:“既然下着小雪,那我便咏雪一首!纯当玩乐,给诸位助助兴!”

“遥遥大雪来,嘶嘶北风鸣,一夜锦被暖,明日树枝矮!”这诗虽说不是怎么工整,但意境尚可,倒的确不失为一佳作。

“好!持正兄,果然好诗!”章悖带头击掌称赞。

几名所谓的文人雅士借机道:“小米兄,若不如你也来上一首?”说罢几人抱着肚子哈哈大笑,把米芾直气得想要跳起来爆揍他们一顿才爽,还好赵子凡在一边拉着他,才不至于让他犯浑。

笑完之后,那几人得了章悖眼神指使,便道:“小米兄既然不愿吟诗,那还是请子厚兄来一首吧,莫要冷场了才是!”几人拿起酒杯作出一副渴求的模样,又有几人击掌叫道:“子厚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便不要推辞了,诸位都已等不及啦!”

磨蹭了好一会儿,几拨人先后出言邀请,章悖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就有故意作秀的嫌疑,便站起身来,环对着众人做了个揖,道:“诸位兄台抬爱,那小生便献丑了!”

赵子凡见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再加上那一额头的抬头纹,稀稀拉拉的几根山羊须,不由一阵恶寒,心道:别人二十来岁自称小生,那还差不多,你一个老气横秋的大奸臣,还敢这么肉麻的卖嫩,也不怕被人笑死!

章悖手中拿着一个酒盏,慢慢踱着方步,从首座之上缓缓走了下来,一阵大风吹来,将他稀疏的山羊须吹的乱翘了起来,忙伸出右手捋了捋,复又将头高高昂起,眯着眼睛故作姿态的望着远方,实际却在偷偷看着欧阳汐那边。

“明明是贼眉鼠眼,却偏偏装作风度翩翩,就那两根胡子,也不嫌寒碜!”赵子凡最见不得别人装。逼,章悖如此骚包模样,引的赵子凡不由低低骂了两声,小米兄闻言,不由高高竖起大拇指,朝他嘿嘿直笑。

赵子凡自出生以来,头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呷醋骂人,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章悖的心理素质可也不是盖的,大庭广众之下,色眼瞄着欧阳汐看了好一会儿,还砸吧了几下嘴唇,似是看着了一颗鲜艳欲滴的红樱桃,想要将她一口吞下肚去,只把在座众人当作不存在一样。

其实来之前章悖早有准备,早就想要在欧阳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便扬起脖子,犹如一只被鱼儿呛住喉咙的公鸭一般,道:“一泓秋水濯月清,两岸蒹葭逸流萤。轻寒如梦霏烟色,怎教流霜不成冰!”

这诗句明明就是**裸的在众人面前向欧阳汐坦露心声,第一句描写的是秋水濯月,便是在暗夸她明眸如秋水一般,而第二、三句则是诉说自己的衷肠,第四句是暗比欧阳汐对自己冷淡,期望她能对自己改变心意。

众人又怎么会听不出这诗中之意,章悖话音刚落,几个趋炎附会之辈,便大呼小叫连声道好,一时间觥筹交错,击掌之声不绝于耳,宴会场内好不热闹。

章悖这诗暗自准备了许久,倒的确可称上乘之作,虽说他嗓音难听了点,但是连赵子凡都有些佩服这厮吟出的这几句诗。

欧阳汐也感到有些意外,在如此多人面前,章悖竟然对自己直抒胸臆,让她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事情却还没完,只听章悖道:“欧阳小姐,子厚仰慕小姐才学已久,今日如此良辰美景,能邀得小姐同席,是子厚前世修来的福分,不如小姐也作诗一首,也让诸位开开眼!”

章悖方才吟完一首表心意的诗,现在又邀请欧阳汐出来作诗,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在这么多人面前,若是能与这美若天仙的才女对诗,那传出去是一件多么让人艳羡的美事!

众人将目光都转向右侧的欧阳汐,众目睽睽之下,欧阳汐明知是章悖使的坏招,却也不便推辞,毕竟她名声在外,若是连这样的小事都不敢应承,岂不被人当作笑料。

赵子凡无奈的看着欧阳汐站了起来,心中不爽到了极点。

欧阳汐低下头去,拂了拂额前一缕青丝,便道:“惜别昨日忆红寻,寻秋无迹幽梦长。谁家庭院已飘雪,寒心亦落几重霜!”

听到这话章悖的脸色立时暗了下来,心情不由跌倒了谷底。本来他还指望能得到欧阳汐的回应,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心落寒霜这样冷冰冰的拒绝,此时最高兴的就要数赵子凡,美人如此决绝的诗句,几乎断绝了章悖的念想,赵子凡重重拍了身旁的小米兄一下,二人心领神会,都在心中暗笑章悖自作多情。

章悖找来的附会之人见状不妙,立即便想出了个主意,道:“小米兄,大家都作诗了,你怎么也得来一首吧,就算再烂,大伙儿也不会在意的!”

章悖颓然走回座位,蹲坐在那一声不吭,众人只得继续起哄,将注意力转移到小米兄的身上。可怜的小米兄也是有血有肉的堂堂男儿,又怎受得了他们如此相激,噌的便站起身来,道:“吟诗有什么难的,吟就吟,你们可都听好咯!”

“额,嗯……!”小米兄傻愣愣的立在原地,搔头挠耳想了半天,口中含糊不停,也仍是想不出一丝半句来,赵子凡还道他真的是突然文思如泉涌了,没想到这厮只是一时冲动,照理来说米芾再怎么差劲,作首诗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啊,莫不是他年岁还小,尚未开智的原因,亦或许是他说话结巴,没有自信,才造成了今日这模样?

众人哈哈大笑,米芾兄紧张的小脸通红,哪有一派大家的作风,正当赵子凡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却听小米兄望着空中片片落下的雪花道:“一片两片三四片……..!”

章悖正感心中郁闷,听了这话不由也开怀大笑,众人见小米兄实在有趣,便打趣道:“五片六片七八片!小米兄,你这诗可以一直作下去,这么数下去到明晚都数不完呐!”

赵子凡也不由大笑,这厮还学起纪晓岚来了,不过他显然不是纪大才子,说完这句,再被众人一嘲笑,哪还有有脸继续在这出丑,当下便要夺门而去,赵子凡忙一把拉住他道:“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都不见!”

米芾闻言,眼睛一亮,顿时大喜,立即便照着赵子凡所言念了出来,方才还在哈哈大笑的众人,立即停止了嘲笑,这首诗前面三句虽然简单,但最后一句却是最大的点睛之笔,全诗皆在说雪,却无一句提到一个雪字,采用了一种类似旁描的手法,将雪花飘落花丛中的姿态刻画的淋漓尽致,可称得上一个妙字。

小米兄也是个趣人,见众人没了声响,又道:“诸位愿意数到天亮的便在这儿呆着,小生可不奉陪了!”得意之下,小米兄竟然说起话来都不结巴了。

赵子凡凑在米芾耳边说话的一幕,欧阳汐全都看在眼里,能将这样其烂无比的诗用两句话就扭转乾坤,可非一般人能做到,不由也对赵子凡另眼相看。

章悖当然不愿就这么收场,自己出了丑,总不能让赵子凡那小白脸得了便宜,便道:“赵公子,方才诸位都已各自吟诗,这下该轮到你了吧!”

赵子凡早就料到他会故意为难自己,便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指着不远处角落中片片被大风吹落的红梅道:“小米兄最后一句说到梅花,那我便来咏咏梅吧!”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偌大的内院之中鸦雀无声,静的连根针掉落都听得一清二楚,如果说方才那首诗有取巧之嫌,那么这首咏梅无疑便是隽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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