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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信局依然忙碌,米芾得了空,便会屁颠颠的跑到赵子凡那儿,向他打听春妮的事儿,赵子凡倒是乐意撮合,不过前几日刚刚得罪了人家大小姐,一时半会的,怕是不会再见到那小丫鬟了。

赵子凡花钱雇了几个家中贫苦的读书人,代替江大少车马行内的几名账房先生,东家开出的酬劳让他们极为满意,做起事来自然不遗余力,加上米芾那超高的效率,民信局倒是不须赵子凡事事亲力亲为了。

赵子凡想起欧阳汐交托自己的诗稿,便拿出那个盒子,细心校验了起来,说来也是凑巧,赵子凡这一打诗稿,竟几乎全部是些辞藻浮华的艳词,这些诗词描写青年男女的爱恋、相思,甚至房中之戏,风格或婉约,或热情如火,情意绵绵之间数不尽的风流韵事,道不尽的人间艳福,直看得赵子凡这个现代来客也眼红心跳。

赵子凡虽说通晓历史,有些诗句读来也甚为熟悉,但他前世毕竟没有特意钻研过这些东西,而可能是艳诗的原因,这上面也并未留有署名,所以始终猜不透是何人所作。

“海燕双来归画栋,帘影无风,花影频移动,半醉腾腾春睡重。绿鬓堆枕香云拥,翠被双盘金缕凤。忆得前春,有个人人共。花里黄莺时一弄,日斜惊起相思梦!好诗,好诗。”民信局打烊后,赵子凡便单身一人,闲来无事,刚好欧阳汐嘱托了自己这么一件差事,倒是解了他的烦闷。

赵子凡正读着诗句,想象着若是与欧阳汐一起念这诗句,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江大少却是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拉了他就往外跑。

坐到了马车上,江大少才道出了自己的目的,原来江大少自从把上了吴小环,日日被她牵着鼻子走,便是晚上什么时候回去睡觉,出入了何地,见了哪几个女人都要一一向她禀报,江大少对吴小环倒确实出自真心,可就算是泥人,他也有些泥性,吴小环这么折腾,几乎要把江大少给弄出病来了。

而恰巧,吴小环家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儿,江大少见她欲言又止也不好追问,便由得她离去。

难得吴小环不在身边,江大少想起了以前单身一人时的种种好处,尤其是忆起那娇滴滴的小柳燕,说话细声细气,温柔体贴,伺候人的功夫是一等一的,与吴小环一对比,江大少心中的那杆秤,自然是又偏向了小柳燕这一边,便蠢蠢欲动向要寻与老相好相会。

感情这位仁兄是拉自己去妓馆风流快活,却又怕吴小环得知,便拉上赵子凡做幌子,为的便是掩人耳目。赵子凡年方十八,乃是血气方刚年龄,可在现代他活到三十还是个雏儿,又怎会愿意跟随江大少去妓馆,白白把自己两世为人的第一次给奉献出去。

赵子凡算不上君子,但去惜春苑却委实让他觉得有些别扭,别人去那都是找乐子去了,可他去了,不被那些浓妆艳抹的姐儿把乐子给找了,就算不错了。

马车停在惜春苑门口,江大少打起折扇,掩着半脸便走向前去,老鸨一身花绿袍子,抹了猩红的胭脂,一张嘴巴,满口黄牙顿时把赵子凡吓了个激灵,江大少以前是这里的常客,轻车熟路便进了去,老鸨见有生意上门,自然热情招呼。

赵子凡看到这老鸨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哪还有心思寻乐子,眼见旁边是个茶肆,便道:“江兄,我还是去旁边饮杯青茶的好,你自去快活,不必管我!于是便乘机脚底抹油,一头扎进人群之中,江大少只得独自一人进了惜春苑。

这个茶肆名叫“余味楼”,开办已经有些年月,共有三层,一层乃是大厅,专供普通市井百姓饮茶,一壶茶几文铜钱不等,二楼的茶水比一楼稍稍贵点,几十文钱一壶,且有唱小曲说评书的江湖艺人助兴,许多空闲的东京百姓都爱来这里消磨时光,这里的表演者档次要比瓦肆中的说书人,勾栏中的卖艺女子低上许多,只是临时的草头班子,但依然深受东京百姓的欢迎,而三楼则是专门为达官显贵们准备的包间了,那里的一壶茶那讲究就多了去了,湖州的顾渚紫笋一壶一贯钱,江西清江的龙江玉津一壶两贯钱,建州的龙团胜雪那就是贵的代名词,下品的五贯钱一壶,若是上品的那就更是天价了。

“余味楼”大厅挤满了人,赵子凡倒是不介意在这儿闲坐片刻,可是此时的底层大厅,许多百姓都是靠着墙边三五成群,或是依着立柱聊天,哪还有什么座位。

“尘缘苦短叹人间路长,不能够容我细思量,繁华瞬间如梦幻一场,世上人有几番空忙,春去秋来叹世事沧桑!”

楼下鱼龙混杂,人声嘈杂,楼上却是别有一番景象,赵子凡踏着木梯,走上二层,只听得楼内传来一个凄凄切切的女声。

此时已近傍晚,来茶肆的百姓无非都是干完了一天的活,乘这片刻功夫喝口茶,解解乏,又有谁愿意听这幽怨不明的曲调。

因为茶水较贵的原因,二楼人要少些,赵子凡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周围喝茶的闲客们已经纷纷起哄了起来,叫嚷着要这女子换个艳曲唱唱。

那女子三十左右,满面风尘之色,面色蜡黄,穿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大红襦裙,那襦裙虽已破旧,但看的出来做工考究,面料精致,却不是什么便宜货。

女子见茶客们起哄,也不惊慌,仍是端坐着身子,蹙着眉头,接着唱道:“算人生成败相当,登临远望看山水迷茫,情通天下一路奔放,几番起落雨暴风狂,转眼间鬓已成霜……”

曲调依旧有些悲凉,似是在诉说着一些令人怀念的往事。

唱毕,女子调了调柳琴的中弦,将其小心的收好,并用麻布包裹,看得出来,柳琴已经跟随她多年,是她极为珍爱之物。

身旁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看样子像是那女子的女儿,正端着一个破木盘子,怯生生的走到人群中,伸出粉嫩嫩的小手向茶客们讨要赏钱。

这女童一身破破烂烂,大腿弯子那一个大大的破洞,将白生生的腿肚子完全露在了外边,十岁的女童虽说年岁还小,但这样毕竟不雅,也不知她的父母是怎么待这孩子的,初春时尚有些春寒,寻常人家的孩童尚穿着半厚棉袄,可是她却只着了一件单薄花布春衫,小嘴唇儿也冻的有些发紫。

这二楼的茶客也并不是什么富户,加之女童母亲唱的曲子,实在不受众人欢迎,又不肯更换重唱,所以女童转了大半圈下来,那破木盘子中并没有几个铜板。

女童惴惴不安的走到赵子凡跟前,伸出小手道:“公子,请赏点小钱吧!”

女童声音轻柔,宛若黄莺低鸣,瓜子小脸沾了不少黑乎乎的赃物,水灵灵的大眼,就像闪亮的黑玉,两弯似蹙非蹙的笼烟眉下是长而细密的睫毛,女童扑闪着大眼看着赵子凡,期望他能大发善心。

不知怎地,赵子凡只觉得女童年岁极小,但她那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的风情,就连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也无法企及。

女童又怯生生的道:“公子,行行好,赏点小钱吧!”

赵子凡看着那破木盘子中几枚铜板,估计只够一人买几个包子填饱肚子,眼前的女童楚楚可怜,赵子凡看着于心不忍,便拿出十几枚铜板,打赏给了她,这十几文钱帮不了她什么,但至少能让她吃上几顿饱饭。

难得遇上这样心善的公子,女童连连拜倒在地叩谢。

十岁的女童本应是天真烂漫,依偎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可她已经尝尽了人间冷暖,母亲为了能在这儿卖唱,每天不仅要将讨来的赏钱分出一半给这儿的地头蛇,还不时会让一些前来喝茶的泼皮无赖调戏。

前些日子,一个无赖逼着母亲唱玉园春的艳曲,母亲抵死不从,那无赖竟是狠狠将她打了一顿,从此以后就僗下了咳嗽的毛病,严重时甚至会咳出血来,母亲从来不会对着女童流泪,可是年纪小小的女童却知道,每当深夜来临时,母亲常常躲在角落偷偷哭泣。

转了一圈,又有几个好心人打赏了几十文钱,今天的收获不错,女童心中自然十分高兴。

女子收拾了包裹,带着女童缓缓走下楼去,一路走去,总有些闲着无事的泼皮打着响哨,满口污言秽语。女子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低着头继续走去,看也不看这些人一眼。

到了“余味楼”门口,女子便直接走向对面的面馆,好几天都未有钱吃饱肚子,今日她准备与女儿好好饱餐一顿。

二人正要进去,一名醉醺醺的男子从蔡桥巷子,跌跌撞撞跑了过来,见到母女二人,也不管路人眼光,便一把抢过女子手中包裹。

“红云,钱呢?今天赏钱肯定不少吧,不然你俩怎么有钱去面馆?”男子脸上又红又肿,头发乱糟糟的纠在一处,看样子刚刚被人打过一顿。

“李寅,快把东西还我,这是我和你女儿的救命钱,我们都几天未曾吃过一顿囫囵饭了!”女子身子极为虚弱,被那男子一拽,包裹便被抢去,女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女童见母亲摔倒,忙使劲全身力气,扶了母亲起来。那男子取了包裹内的几十文铜钱,将柳琴随手扔在地上,转身就要离去。

“爹爹,你快把钱还给娘,没有这钱,我和娘就要活活饿死在大街上了!”女童说着,便冲了上去,两只小手紧紧抓住李寅衣衫后襟,死也不让他离去,叫红云的女子也哭喊着跑了上来,拦住李寅,要他将钱还给自己。

有点晚,抱歉~这个小女孩来头可不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