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妆女子拨开了人群,李寅正哄着怀中的李宝菱,小丫头不识字,但却机灵的紧,周围百姓的一言一语都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就要被父亲典卖,卯足了劲挣扎着,却始终无法逃出李寅的魔抓。

一阵耳语后,那家丁走上前去,道:“二十贯钱,我家少奶奶买了,不过空口无凭,你得写张字据,签字画押,免得来日反悔!”

这番话家丁说的淡然自若,似是在谈一笔正当买卖,在他眼里女童与货铺中出售的东西无异,根本未将她当做人来看待。

蔡桥一带人流密集,只是此时已近傍晚,来往的人多为贩夫走卒,一时间能拿出二十贯钱来的还真没有几个,所以李寅呆坐至此,只有人对他呵斥指责,却并无人上前提出买卖意向。

李寅怔了一怔,抬头道:“若非家徒四壁,无法养活女儿,我又怎忍心将她置于他人之手,你们买她可以,不过须得答应我,不能太过亏待了我女儿,做丫鬟下人不要紧,万万不能将她卖到烟花柳巷之地!”

说到底李宝菱终归是他女儿,李寅再禽兽不如,这一点还是懂的。

家丁未料到李寅会这么说,倒是稍稍愣了一下,浓妆女子见他犹豫,怕被他坏了好事,便道:“你女儿生的讨人喜爱,我又怎么忍心将她推入火坑,你放心我一定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万万不会亏待了她!”

女子瞪了那家丁一眼,家丁嘿嘿干笑两声退到身后。

女子心道:买了回去,偷偷将她卖到外地,神不知鬼不觉,你又怎么会知道。

李寅急缺钱,见女子应允了自己的条件,便道:“那好!咱们便寻个地方,立下字据!”

女子长的不错,却是心如蛇蝎,十足的恶毒之人。

李寅抱着女儿,不管周围百姓背后指指戳戳,站起身来就要跟着二人离去,怀中的李宝菱哇哇大哭,大声呼喊着母亲。

那女子许是个有点身份的人物,当着这么多人面,出头买人家女儿,已经是桩抛头露面的事,何况她为了赚钱,要将小小女童卖入妓院,这事本来就见不得光,女子走在大街上,觉得周围的眼光火辣辣的直射自己,全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女童的哭声听起来聒噪烦人,浓妆女子翻了个白眼,狠狠向一脸无辜的女童瞪去,越是这样,小丫头却哭的更是响亮。

在小丫头的眼中,这狐媚女子就是个恶婆娘,方才那冷冰冰、恶狠狠的眼神就像是一柄明晃晃尖刀,让她不寒而栗,小丫头见多了这样的嘴脸,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女人不安好心。

“娘~娘~宝菱不要跟着这个恶婆娘,呜呜呜!”小丫头哭的凄切,倒在墙角的红云似也感受到了女儿的呼喊,喉间却如火烧火燎一般,发不出声音。

“站住,这个女孩儿,我卖下了!”余味楼朱漆槐木立柱前,一个俊秀少年道。

“这位公子,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家丁整了整歪着的小帽,将女子护在身后道。

余味楼里赵子凡与他二人邻桌而坐,浓妆女子乃是一花信少妇,方才坐在楼上时,见邻桌少年生的俊秀儒雅,早就用她那狐媚双眼细细打量过赵子凡,此时见他要来坏自己好事,那一丝好感便也随风而去。

女子眉头一皱,估摸着方才与那家丁说的话,都被这少年听了去,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她又怎会甘心。

女子眼见赵子凡长的俊秀,却只穿着一身粗布青衣,断定他并非什么富家公子,便道:“公子?这女童作价二十贯,你若想要从我手中转买,怎么也得出个四十贯钱吧,看你这样子别说四十贯,怕是四十文钱都拿不出吧!”

她说的倒没错,赵子凡出门一向不会带多少铜钱,一来那东西拿着不方便,二来他家境并不富裕,而且方才身上仅有的几十文钱倒有一半打赏给了小丫头,除去刚刚付掉的茶资,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了。

一语被她说中,赵子凡却也并不惊慌,道:“小生乃民信局掌柜赵子凡,四十贯钱,我身上是没有,不过只要随我去趟吴子巷,便可从我店铺中取得,这个女童我买定了!”

女子咯咯直笑,又道:“公子真是好爽气,不过人家已经答应要卖我,你难道要强抢不成!”

“你们不曾立下字据,不曾交付银两!这买卖恐怕还不算成交吧?”赵子凡道。

“民信局?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公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掌柜,怎么却是穿的如此寒酸,出门也没个下人跟着伺候?”女子只以为赵子凡信口开河,对他自称什么民信局掌柜,颇为不屑。

站在身后的李寅听说有人要出四十贯钱买自家女儿,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了。四十贯钱,那可是比原来足足多了一倍啊,靠着这四十贯钱,可以到千金楼找最好的位置,挑最好的荷官,那可是多长脸的事儿,如果运气好,还能翻回本来。

这位公子说的有理,反正还未成交,此时反悔还来得及,李寅当即就要出声答应赵子凡,可女子的一番话却让他迟疑不已,是啊,眼前的公子穿得普普通通,还自称是什么掌柜,看样子却是个穷酸秀才,他,能拿出四十贯钱来嘛?

女子似乎看穿了李寅心思,他要的是现钱,最好能马上交付,刚才自己的一番话显然说中了要害,李寅并不敢轻易相信这个年轻公子。

“这里是二十贯现钱,你若是愿意,这钱,现在就是你的了,字据,可以等会再立!”女子话音一落,那家丁便从随身褡裢中取出钱来,在李寅面前晃悠几下。

赵子凡心道要遭,这女童若是到了这恶毒女子的手里,必然会被卖到妓馆,小小年纪未免也太可怜了点,便又道:“若是你信得过我,即刻随我去民信局,我出六十贯!”

恶赌棍李寅着急去赌馆,眼见就要收了那女子的二十贯钱,听赵子凡这么一说,便又犹豫起来,六十贯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公子,六十贯钱,你可要想清楚了?”女子气的眉毛鼻子凑作了一处,原本尚可一看的那张脸,也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那家丁见状,竟是冲了上来,一把抓住赵子凡衣襟,道:“容不得你欺负我家少奶奶,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么?”

“住嘴!”女子似是不愿别人得知自己的家世。

李宝菱见方才打赏自己的好心公子,为了自己要与那恶婆娘手下的人动手,便觉遇到了大救星一般。

“公子,我不要跟这恶婆娘走!你把我买了回去,我给你烧饭洗衣,做牛做马,一辈子当你的丫鬟,报答你的大恩!”李宝菱聪明伶俐,扯着嗓子便大喊起来。

“哪个敢对我兄弟动手!”江大少与老相好久违相逢,在吴小环那里勾起的心火,彻底的在小柳燕那里得到释放,温柔销金窟里归来,自是满面春风。

话音未落,那家丁的一记老拳已然重重打在赵子凡嘴角处,赵子凡却也不是吃素的,半年多坚持不懈的锻炼,在此时体现出了成效,一脚劈腿下去,踹得那家丁立时便躺倒在地,

抱着肚子,直呼救命。

“少奶奶,我的肚子…..”家丁满脸痛楚的道。

“没用的东西!”女子口中骂着,心里却将赵子凡恨到了极点,六十贯买来是万万赚不到什么钱了,说不定还会蚀本,对方这么干,明摆着是与自己过不去。

“嘿嘿,子凡兄,好手段!”江大少还怕赵子凡吃亏,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李寅见两方都有帮手,顿时没了主意,这卖给谁,恐怕都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六十贯钱,不用去民信局,现在就给你!”江大少自那小马车中取了钱来,交到李寅手上。

“你又是谁?为何多管闲事?”女子怒道。

“小娘子,你还未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小媳妇儿,若不然,咱们先找个清静地儿坐下来,喝口茶,听个曲儿,好好聊聊?江大少嘿嘿笑道。

若不是觉得有利可图,女子才不愿抛头露面,又见这男子肥头大耳,看去来者不善,余味楼上的泼皮无赖早就打起响哨,嘻嘻哈哈的朝这里瞧来,再呆下去只会被人看了笑话,于是扶起家丁,便从路边小巷中灰溜溜的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