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青山见裴氏神色慌张的疾奔出院门,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心下生疑,于是强撑着病体步下榻,欲暗中近观裴氏究竟有何勾当。

裴氏端着那碗清粥夺门而出之后,一时急于与掩身在院墙根底下的赵解愁谋划着如何除掉侯青山,大意之下全未发觉身后暗藏了一双眼睛,一直在不远不近地密切盯视着其的一举一动。

裴氏与赵解愁原合计着在米粥中下毒,侯青山这几日偶感风寒,抱病在榻,一日两餐只吃小半碗清粥,所服食的汤药不便从中动手脚,是以二人商酌之下,才决意在城中药铺买了包无色无味的砒霜,掺和在清粥中让侯青山吃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裴氏与赵解愁千算万算却未料及,当二人鬼鬼祟祟的相约在东市一家药铺门外碰头时,刚巧被路过的郑衔山撞了个正着。平日郑衔山与赵解愁也算有分交情,两人与侯青山同为教坊的长入艺人,在宫中教坊当值多年,纵然难免有意见相左之时,又怎会连半分交情也谈不上。当时,郑衔山本欲上前跟赵解愁打了个招呼,毕竟,这几年赵解愁可谓教坊使中的大红人,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虽说郑衔山与侯青山俱会耍顶杆,却及不上赵解愁之精绝,正因此,今年的千秋盛宴上俩人才讨了个空缺,不必登台献技。

让郑衔山始料未及的却是,刚欲迎上前跟赵解愁寒暄几句,关切下是否连日来勤于练技累坏了身子。故而来药铺抓些补药,不经意间竟看见裴氏偷偷摸摸地从对面布庄走过来,转即与赵解愁神神秘秘的往前方不远处的一条暗巷走去。郑衔山一时纳闷,不知裴氏何时与赵解愁这般相熟。甚至连在大街广众之下都不避嫌,走个路都勾肩搭背,倘使让不知情的人瞧见。指不准会误以为二人是对老夫少妻。好奇害死猫,人都有莫名其妙好事儿的时候,郑衔山一时好奇,遂跟于后欲一探究竟,这一探不打紧,无意间竟窃听见裴氏与赵解愁在暗巷里密谋下毒毒害侯青山一事。

“仆当时着实吓了一跳,不成想裴氏胆敢与赵解愁私通。且欲毒害青山,谋害亲夫。”郑衔山慢条斯理的回述着当日情景,将在城中街巷上的所见所闻如实作禀在下,如此一来,裴氏与赵解愁的私情越发遮掩不住。

天颜高高在上。圣怒难犯,侯青山又细细禀述了一番当夜裴氏与赵解愁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趁着月黑风高拿土袋谋害其的情状:“仆躲在院门内,纵未来得及看清裴氏慌里慌张急奔出门去是欲与何人见面,却可听得出,院外与裴氏低声说话者的声音,那人正是赵解愁……”

当晚裴氏虽备了两碗米粥,一碗红枣甜粥,一碗清粥。本以为侯青山会吃那碗清粥,裴氏才只在清粥中下了砒霜,怎奈侯青山竟端了那碗甜粥吃,裴氏自知清粥有毒,又岂会自食清粥,当下计上心来。故作惊慌失措之貌打翻了那碗甜粥。眼看下毒失手,裴氏心下自也有些战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故才疾奔出院门找赵解愁商酌另行施策。

先时裴氏带粥回门时,赵解愁就一路相跟,生恐有何差池,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万一事情败露也好凑在一块儿谋筹。一听裴氏说侯青山未吃那碗清粥,赵解愁即刻让裴氏回去,还怨尤了好几声裴氏,怨怪裴氏多事,既要在粥中下毒除掉赵解愁何必多此一举备下两碗米粥,若只备下一碗清粥,想那侯青山早已毒发身亡,又哪里还需为此多加烦忡。

江采苹静听在旁,环睇裴氏,心下不由泛上一丝怜悯之情,裴氏纵与赵解愁私通,然而在裴氏心底,毕竟也与侯青山过活了多年,一日夫妻百日恩,欲.火欲.诱下,裴氏纵下定狠心毒害掉亲夫,但未可知就忍得下狠心下得了狠手,即便裴氏备下两碗米粥,只是为了陪侯青山用最后一顿夕食,却也可见裴氏对侯青山并非就全无情分可言,终归还是有那么一分情意搅在其中。或许,这便是女人的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更是身为女人最可悲可怜之处,都道最毒妇人心,真正最毒的又何止是妇人之心。

“奴、奴认罪,奴是想谋害亲夫,但奴思来想去,终不忍下手……”人证物证俱在,这会儿裴氏亦已惊惶不已,忽而像极想起甚么似的,蓦地抬头为己辩白道,“那碗清粥,奴一回去便丢了,未再端入屋。扛土袋杀人的也不是奴,陛下明鉴。”

裴氏这一辩白,矛头显是针指向赵解愁,弦外之音自是说,那一夜扛土袋杀人之事不关其事,全是赵解愁一人所为。想赵解愁有本事担任教坊使,又岂止仅善顶杆,少不得还有其过人之才,譬如待人处事上的圆滑,对于裴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又怎会听不明懂,当即就与裴氏当场对质起来: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端的最毒妇人心!陛下圣明,仆、仆是被这贱妇蛊惑,若非这贱妇隔三差五的对仆献媚,时跟仆道,侯青山是个坚挺不起来的男人,无法满足其,仆、仆又怎会犯此糊涂事。”

“奴何曾向你献媚?做人可要摸着良心说话,明明是你对奴死缠烂打,害奴失了忠贞,事后又怕被人察知,才一而再而再三的逼迫奴,非逼奴下毒谋害亲夫!”裴氏半点未含糊,就地与赵解愁高声叫喝出声,二人净顾急于推诿己罪,都未留意见旁边的侯青山已然在怒目而视,双拳紧握,那样子像是被人戳中了伤疤,于人眼前丢了极大的颜面似的。

郑衔山中规中矩的伏首在一边,此刻倒未插言,教坊总管范安及埋首在前,同样未置一词,仿佛对耳边的人与事早已知晓一般,就连一丝一毫的惊诧也未显于面上。教坊长入艺人私通,且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宫中人多眼杂,何况是教坊,想要人不知却也是桩难事,范安及身为教坊总管,估摸着平日未少听闻闲言碎语。

不过,裴氏与赵解愁这一对质,再看侯青山的脸色,可想而知,裴氏之所以红杏出墙十有九成不全在于一时为情.欲所迷,意乱情迷人都有时,前刻裴氏也曾说提,当初是赵解愁酒后硬赖在其榻上不走,裴氏与赵解愁的私情之所以一发不可收拾,欲罢不能,个中原委想必更多的还在侯青山身上。正如赵解愁刚才所言,正因侯青山长久以来不能满足裴氏,二人才引生这段**的孽缘。可惜这场露水孽缘,终归只为贪一时之欢而已,根本就无情意可言,如若不然,今时今日,裴氏与赵解愁又岂会跪在殿上互为撕咬,而全然不懂彼此怜惜,一步错,步步错,事到如今,不管是赵解愁与裴氏的情孽交缠亦或是侯青山与裴氏的情长缘浅,已注定临了难有好收场。

李隆基端坐在上,龙颜凝重,裴氏与赵解愁你一言我一语争执在下,少时,亦察觉殿上沉寂的氛围,倒也及时闭上了嘴,未敢再多做狡辩。

仔细端量了眼侯青山、郑衔山两人,江采苹稍作沉吟,凝眉敛色道:“本宫尚有一事,不怎明清,尔既状告裴氏、赵解愁谋害,下毒不成,又以土袋杀人,清粥未吃,又是何人助尔逃出生天?”

闻江采苹问由,侯青山微抬了抬首:“回江梅妃,那一夜仆虽未听清裴氏与赵解愁究竟又要对仆下何毒手,但经此一事,仆心下已有提防之心,遂佯装不知情躺回榻上,故作寐着,不多时,便听见裴氏回房的声响。裴氏回来后,未待一刻,仆便听见其离去,并吹灭了屋中灯烛,约莫二更时辰,屋外又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听似不是裴氏走路之声,仆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气神儿竖耳细听,不成想当头就压下来一袋土袋,劈头盖脸压在仆头上,黑灯瞎火下,仆挣脱不得,情急中便使尽全力抓伤了那人死死按压在仆头上的手臂。”

侯青山说到这儿,怒看了眼赵解愁,只见赵解愁一哆嗦,心虚般掩了掩袖袍一角,手背上正巧露出一道抓痕,且痕瘀犹在,一看便知是才抓伤不久。

裴氏埋首在下,这回倒未急于吱声,反却看似松了口气。这时,但听郑衔山又开口道:“仆因前一日的事,心下不安,着是放心不下青山,次日一早便赶去青山家,不成想竟院门四敞,一推门却见一地的黄土,青山已是奄奄一息。”

“亏得衔山及时赶至,又救了仆一条命,仆无处诉冤,唯有冒死告御状,陛下仁圣,但求陛下为仆做主。”侯青山连连叩首在下,过激之下,竟又泪下,直让人不忍睹目男儿弹泪。

江采苹轻蹙娥眉,凝睇裴氏,并未置词。一个女人,有个男人疼惜,实则是此生莫大的幸福所在,只可惜世人多不知惜福,又傻又天真,待懂得时再回头却已为时晚矣。

事已查明,一干人等皆供认不讳,裴氏、赵解愁双双认罪伏首,李隆基一怒之下,下令杖笞一百,并革了赵解愁教坊使头衔,贬裴氏为掖庭宫人,同时擢侯青山取而代之,升为顶杆教坊使。此案纵真相大白,赏罚亦分明,一时间宫人堆儿里却有了说笑的话由,一连多日在散传这桩宫中秘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