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真观梦在大唐爱。

李隆基正倚身在后庭一方坐榻上看奏本,一旁的香炉中熏着龙脑香,青烟缭绕升腾,四下静谧的宛若不沾尘世。

高力士侍奉在旁,眼见炭盆中的炭火减下去,便蹑着手脚步过去从炭槽里取了几块木炭添上。时下虽未入严冬,还不是三九天,但太真观坐落于半山腰,高处不胜寒,近几日圣驾又常在观中歇脚,是以就提早添置上了红泥小火炉暖着,方便起见,这两日还从宫里带来了手炉、脚炉,唯恐侍奉不周有伤龙体。

其实,太真观中也有几鼎铜制的炭炉,往常年放入一些余热的灶灰再在炉外加罩就可用以取暖驱寒潮之气,但顾及灶灰比火炭气味要重,而观中原就日夜点有一炷炷沉香,闻得时候长了难免刺鼻呛人,高力士这才私下交代小夏子又特意由宫中取来龙脑香掺在其中,以免熏得李隆基咳疾复犯。

这边,高力士刚添上火炭,一抬头就见杨玉环步入后庭来,身后还跟着娟美、丹灵二人,遂就地微躬了躬身。近些日子李隆基待在太真观,起居都由杨玉环照拂着,侍候的倒也仔细,成日未少变着花样儿让天颜开怀,说来也没少费心,尽管杨玉环今下早不是寿王妃,顶就勉强称得上是这一观之主,就这儿还全仰赖太真公主李持盈所让,否则,身为一个被夫家休了的女人只怕连个容身之处也极难讨见,但连日来跟杨玉环打交道下来,高力士却对杨玉环不无叹敬。不仅只因同情杨玉环,更为杨玉环待人处事上的随和有所触动,这人,有心便有机会。譬如时下的杨玉环。

“玉环参见陛下。”杨玉环满面春风的朝高力士答了礼,清一色的道袍越发衬得那张桃花玉面犹胜出水芙蓉,垂首有礼间。就地对着李隆基揖了礼。

“玉环下早课了。”李隆基提笔圈阅着手上的奏本,旋即随手搁在一旁,不经意间瞥见簪于杨玉环发髻上的那朵红牡丹,这才搁下朱笔,半晌凝睇杨玉环,朗声一笑,“怎地这花儿还簪着?”

杨玉环秀眸微抬。盱眙李隆基,轻抚下发上已蔫了瓣边的牡丹,依依低垂下粉颊:“回陛下,这花儿是昨儿陛下为玉环亲手簪上的,玉环惜之喜之。”

李隆基龙目微皱尚未说话。但听杨玉环身后的娟美已是嘴快的嬉笑了声:“娘子何止是惜之喜之,昨夜歇下身时,生怕压了发上的牡丹花,一宿未敢躺下身!”

杨玉环粉面越发染上一抹霞彩,立时低低地回嗔向娟美:“休得多嘴!”

“奴又未打诓语……”娟美不无唯喏的埋下首悻悻了声,又一脸认真的抬起头来看向李隆基,“奴可不敢欺罔犯上,奴所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丹灵也瞧见了呢,奴不是信口胡说……”

见娟美不光自个嘴碎,竟还连说带指的拉上旁边的丹灵做人证,杨玉环登时眉黛敛羞额,回身就瞋了眸娟美。

看着杨玉环羞红双颊,就犹如亭亭玉立于清池之中的一葩红莲。无需粉藻其姿,已然是粉白黛绿风娇水媚,娇嫩丰盈,使人情不自禁为之动情,李隆基似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一会儿才轩了轩入鬓的长眉:“不过是朵花,玉环若喜怜,大可与朕说,朕命人多从宫中摘几朵便是梦在大唐爱。即使连盆带花一并搬来,任玉环挑之,也未尝不可。”

高力士静候在边上,听李隆基这般一说,心下不知何故猛地像是被甚么东西扎了下似的。这几日杨玉环侍奉在李隆基身边,可谓极尽柔情,可以看得出,李隆基待杨玉环也日加别有深情,虽说现下仍是发乎情止乎礼,但长此下去,难免跟那**一样情难自禁,待到那时还真不知是福是祸,一旦欲罢不能,更不知会惹出多大的乱子来。

女人的似水柔情尽展娇媚,最易博得一个男人的疼惜情动,何况李隆基更是个多情天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别提杨玉环还不止是个夭桃秾李的尤物。近些时日在太真观,李隆基不只是又为杨玉环的霓裳羽衣曲拍手称快了三五遍,更为杨玉环还能击得一手好罄而倍加称叹叫绝不已,赞其“拊搏之音泠泠然,多新声,纵梨园弟子,莫能及之”,是故连日以来着实是“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不然,又岂会一连三日都未起驾回宫上早朝。

对此高力士看在眼里,心里实也有些纠结,这三五日龙颜显是开怀不少不假,不再似月前那般低沉,然而军国大事更非小事,前朝政事岂是可以甩手不管的。尽管这两日高力士让小夏子把朝臣见日所呈递的奏折如数由勤政殿转递来太真观,以便李隆基及时圈阅也省却积压下一堆的奏折堆积如山,届时引得群臣非议不说万一延误了政事却是大,但这也是个权宜之计罢了,历代帝皇哪有身为九五之尊不坐在皇宫大内临朝,反而留身在道观之中流连不返之理,况且这太真观又非宫外行宫,倘使此事传扬出去,难保不惹得全天下议论纷纷。加之杨玉环又如此的柔媚撩人,姿质丰艳,且智算过人,每倩盼承迎,动如上意,高力士越加的心有忧忡,但身为人臣下仆却又不便在御前妄言,而近年江采苹在宫中又多是闭阁不出,几乎不闻不问后.宫荣宠之事,这也委实令高力士两作难,尤其是这两三年里,眼看着宫中妃嫔一个个除旧迎新,甚至比那百花园一年四时争奇斗妍的百花还要开不绝,一代更胜一代开,高力士这心头当真是干着急的不得了。

“玉环乃不祥之人,幸得蒙陛下恩遇有加,才苟活至今……”反观杨玉环,低垂着秀眸,桃面一黯,回首屈下了身,越显柔情绰态,楚楚可怜,“昨日陛下为玉环所簪的虽是一朵花,然在玉环心底,却是无以言喻的关慰。”

睇眄杨玉环,李隆基略沉,起身步下坐榻来,不难想象杨玉环这三四年在太真观修行,少不得饱受空虚,遂伸手扶了杨玉环起见:“究是谁人胆大,胆敢诋你是不祥之人了?在朕看来,玉环婉顺丽质,朕得玉环,可谓如得至宝也。”

抬眸凝眸李隆基,杨玉环这才破涕为笑,两颊笑涡荡盈光:“陛下又取笑玉环……”

见杨玉环破颜为笑,笑靥自然开,李隆基微一怔,眼前忽而一闪而过昔年江采苹的一笑一颦,但见娟美、丹灵各是端持了酒盏在下,遂霁颜道:“玉环来得正是时候,朕看了半日的奏本,适才便觉乏了。”

杨玉环两颊含笑,接过手娟美擎举在手上的酒盏,含娇细语道:“陛下,此乃玉环自酿的茶酒,陛下且尝一尝,可合口否?”

皱眉看眼杨玉环,李隆基饶有兴致的提步向茶案:“既是玉环所酿的,朕今儿个可要多吃几樽。”

看着杨玉环回眸一笑,李隆基心弦兀自拨动了两下,龙目脉脉含情的望着正步向己身而来斟酒的杨玉环,声音略带沉哑道:“这几日,玉环着是未少让朕大饱眼福,不成想玉环竟还精于制茶酿酒。”

杨玉环冲李隆基娇美的一笑,双手奉上一樽才斟下的茶酒:“陛下这般厚待玉环,玉环倍沐皇恩,自当尽心尽力服侍陛下。陛下且尝个鲜。”

睇目递及面前来的色泽绛红入樽稠滑、一由坛中取出就先行酒香满殿的樽中茶酒,李隆基一饮而尽,顿觉齿颊生香,龙颜颇悦道:“端的是好酒!”

杨玉环抬眸一笑,立时又为李隆基蓄满了一樽,自己也斟了小半樽酒,浅吃了小口,看似像极陷入回忆般的喃喃道:“玉环自小身子骨弱,每至夏暑时气,阿娘便淘芮米蒸于陶甄,打提一桶清凉的井水淋于其上把芮米散开,把一大早儿赶早便备下的上好茶叶,拿山溪取来的水煮沸洗茶,待其冷却下来,以茶米勾兑搁凉,只余下微温时装入陶罐以泥封口埋于深土中,待到来年打春开坛,时盛于玉环养身子……”

盱视着声貌俱切的杨玉环,李隆基龙目微皱,早年确实有听武惠妃说过,李瑁所娶的王妃杨氏气色并不怎好,似乎是幼时身子受过伤,为此嫁与李瑁七年之久也不曾诞下一男半女。李隆基原以为这只不过是武惠妃的片面之词,意在为李瑁与杨玉环小夫妻俩之间的不和做掩护作推诿,今时听杨玉环一说,李隆基才知原来这个中果是原委的。

这时,杨玉环也貌似意识到自己太过啐叨了,忙不迭垂首屈膝道:“玉环一时失礼,还请陛下莫怪。”

“不妨事。”李隆基抬一抬手,示下杨玉环起身,龙颜隐下淡淡的凝重,“思亲之切,乃人之常情。”顿一顿,又带笑道,“这茶酒,甜而不醉,想是可延年益寿,大有养生之道!”

正载笑载言,语露温情的工夫,但听殿外有给使报道:“启禀陛下,临晋公主在外谒见。”

李隆基长眉一皱,示下高力士传召,高力士立刻疾步向殿外,心想着临晋此番前来,十之**不是无故而来。

“玉环先行退下。”眼见李隆基要召见临晋公主,杨玉环从旁缉了缉手,作请先退外。毕竟,其早已不是寿王妃,而临晋与李瑁却是为兄妹,纵便不是一母所生,但也都是皇子公主,在眼下情势下相见免不了多有尴尬。

杨玉环正欲恭退下身,不期李隆基却是大手一挥,若有所思的拊了拊掌,微挑着龙目一顿,眼角含了浓浓地笑味示向杨玉环只管留于殿内——

“自家人,玉环与临晋又非头回见,何需避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