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角逐

云儿捧着那方锦盒,自是不敢擅拿主意,这人命关天的事,岂是儿戏?何况还直接关系到江采苹的安危。

目送曹野那姬主奴三人挑灯离去,云儿环目四下,见并无他人留意着庭院这一角的动静,遂拽过张春怀,借一步说话:“烦劳张司医了。”

云儿虽未把话说白,张春怀却晓得云儿递过锦盒的用意,于是捋起袖襟接过曹野那姬送来的那方锦盒,借着庭院里烛笼的微弱烛光,“啪”地一声启开了锦盒,只见盒中放着一粒龙眼般大小的朱色丹药,一打开盒子就有淡淡的甜香味儿飘出,尽管夜风寒冽,那甜香气却萦绕在锦盒周边不散。

云儿把着被风吹得摇曳不定的烛笼,也闻到了从盒中所散发出的那一阵阵儿的香甜气味,尤其是其中的香味,吸入鼻息有点熟悉但又觉陌生,一时半刻怎想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哪种香。再看张春怀,稍低下头轻嗅了嗅那粒儿丹药,剑眉紧皱了皱,旋即又舒展开,抬头看了眼云儿。

梅阁内。

皇甫淑仪静立在旁,奉御顿首在下,一干人等都无敢吱声者。刚才奉御只不过回了句还不好做断江采苹的病势,龙颜就已勃然大变,隐有盛怒,此刻谁人还敢不怕死的睁着眼往枪口上撞。

这时,云儿轻着手脚转入珠帘,从帷幔后轻拉了拉挤在人后的彩儿的衣襟,彩儿一惊,回头见是云儿在朝自己做嘘声的手势,这才跟着步出了后殿。二人倒也未步离多远,云儿就压低声与彩儿附耳了几句,彩儿微愣了愣,转就步回了帐幔里,眨眼间就相请了皇甫淑仪出来。

“怎地了?”看眼站在帘外的云儿与张春怀,皇甫淑仪低声问道,一眼就看见了云儿手上的那方锦盒。

云儿与张春怀相视一眼,就地对皇甫淑仪屈了屈膝:“回淑仪,适才曹美人送来这方锦盒,只道是这盒中丹药,可祛百病。”

皇甫淑仪面上一喜,瞬间又黯淡下来,伸手取过锦盒打开一看,只见盒中果是盛放有一粒药丸,但听云儿又缉手道:“事关奴家娘子安危,奴不敢做决,故请淑仪做主。”

彩儿侍立在旁边,拿眼睨了两眼那锦盒中的东西,就着近处细细地闻了闻,直觉由鼻息至肺腑的吸入一股香甜,那味道倒是不似那些所谓的“良药苦口”的汤药苦涩,难以下咽。然而,刚才云儿也有说,这锦盒是金花落送与梅阁来的,往常金花落与梅阁在这宫里可是势不两立,这黄鼠狼给鸡拜年,又哪能安得了好心,难怪云儿神秘兮兮的非让其暗中请出皇甫淑仪。

反观皇甫淑仪,端量着手中的锦盒及其内的那粒丹药,一时也有些犯犹豫,正如云儿所言,这件事着实棘手的很。依曹野那姬为人处事的原则,一贯以来可谓目空一切,清高至极,早年金花落圣眷日益那会,宫中各妃嫔都不入曹野那姬的眼,旁的不说,单从那回阎才人、高才人相贺曹野那姬被封为美人一事上,曹野那姬对于阎氏、高氏的恭贺非但不予领情,反而连正眼都未看一眼阎氏、高氏所挑赠的几匹锦缎,当时还当着武贤仪、常才人等人的面,都那般傲骜,足可见不是个与人交善的主儿。

若说今时今日是因金花落圣宠不复再,是故今夜曹野那姬才亲来奉上灵丹妙药,意在借机献媚挽回圣心,倒不是行不通,只是曹野那姬那一身的傲骨,在皇甫淑仪看来,却绝不是就这般易于折腰的。况且,在前些日子武贤仪教唆翠儿下毒加害小公主一事上,曹野那姬可是有把柄抓在江采苹手里,换言之,倘若这盒中放的是颗毒药,一旦服下即刻致人一命归西,眼下圣驾尚在梅阁,且有奉御等几名宫中数一数二的太医侯着,若挑这个节骨眼上意图谋害江采苹却又是最不明智之举,思来想去,此事总有其蹊跷之处,不得不承认也十为耐人寻味。

皇甫淑仪来回踱了几步,细眉轻蹙:“这事儿本宫也做不了主,当务之急,且上呈陛下为是。”

云儿与张春怀、彩儿面面相看在旁,皆无异议。皇甫淑仪所言极是,此时有且也只有奏明李隆基才是。

见云儿等人默然,皇甫淑仪轻提步回身,转入珠帘去,云儿三人紧随在后,于后一块儿步入帐幔中去。

“陛下,适才曹美人送来一粒丹药,说是可祛百病……”皇甫淑仪边礼见,边奉上那方锦盒,高力士站在旁,立时接了过去。

凝睇呈到面前的锦盒,龙目微皱,龙颜越发凝重了几分,似有所思。见状,高力士遂示意下伏的奉御近前,先行查看那盒中丹药。

奉御会意,立即从随身带来的药箱中取出一把刮刀,躬身步向前去。张春怀一声不吭的站在后面,自知奉御是要从盒中那粒朱色药丸上刮取薄薄地一层丹体,以便作以查验。而先时在阁外,张春怀之所以连半下也未动那丹药,一则是不想染指,其次就是以免不清不楚的就遭人陷害了,毕竟,那粒丹药到底有何功效还未可知。

“此药丸馥郁香气,且香中带甜……”一番查刮过后,奉御就地空首道,眼见龙颜不予表态,自知李隆基是要知晓这药丸是否可用,说白了,是不是有毒,遂又躬了躬身,“微臣请旨,置其于清水之中,以银针试之,以辨其色。”

银针试毒,古来有之,且百试百灵。李隆基轩了轩入鬓的长眉,一抬手,示下允准。高力士立马恭退下,唤了小夏子即刻奉上一碗清水来,奉御也从药箱中取出了一根细长的银针,将刚才从那粒丹药上刮取下来的薄薄一层丹体搁入水中,以银针轻搅了几下,原本慎重起见,这粒丹药该是拿回尚药局仔细检验,但救人如救火,这刻根本来不及来,须知来回折腾这一趟少说也要耽搁一个时辰左右。

待用银针在水中验过,见那银针并未变黑变色,奉御立时交与高力士呈上,让李隆基过目。眼前那粒药丸究竟是用甚么药石所制成的,这一时半会儿虽无从查起,至少是无毒的,李隆基略沉,才示下将丹药喂江采苹服食下。

云儿、彩儿赶忙上前,半扶了江采苹上身微坐起,一人端了碗清水,倍加小心翼翼的侍奉着,由李隆基亲手从锦盒之中取出那粒丹药喂江采苹吃下。皇甫淑仪、杨玉环等人看在一侧,皆无敢多作置喙者。

时辰一点点过去,加置在阁内的炭盆,不时发出几声噼啪作响声,火炭时而如爆竹般迸裂几声轻微的脆响,越加衬得四下不一般的静谧。

丑时过后,就是寅时,再有三五刻便该至早朝时辰,李隆基坐在榻沿上,却是一宿未合眼,其他人跟着自也不敢打盹,楞是都陪了一夜。

当江采苹迷迷糊糊的掀动眼睑,视线一点点由模糊变清晰时,头一眼对上的就是李隆基充满乏倦的龙目,口齿有些不利的就讷讷着启了唇:“陛下……”

江采苹这一声轻唤,霎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唤聚到一起,李隆基显是精气儿为之一提:“爱妃……”,紧就又握起江采苹的纤手,紧紧地握在双掌中,“爱妃……”

江采苹蛾眉紧蹙了蹙,耳畔萦荡着李隆基一声声再熟悉不过的呼唤,本以为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一时眼花了而已,不成想圣驾竟真已回宫来,且此刻就陪坐在自个的卧榻上。不知怎地,江采苹双眸一酸,情不自禁落下泪来,一颗颗豆大的眼泪儿就那么不自禁的顺着发颊流了下来。

“爱妃……”李隆基紧握下江采苹的纤手,望着泪流满面的江采苹,不由得也无语哽咽住,江采苹一向柔韧,入宫这些年从未在其面前显露过如此脆弱的一面,怎不令其怜惜又不忍。

皇甫淑仪拿帕子掩一掩唇,稍背过身子眼角也微微泛红,这一日一宿熬下来,还真有那么一刻心下煞是担忡江采苹醒不过来了,这会儿看着江采苹神智清醒过来,不免喜极而泣。云儿、彩儿侍立在一边,自也喜出望外的很,且不管是否是曹野那姬送来的那粒丹药见了效,江采苹能醒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环目诸人的反应,杨玉环心头却忍不住五味俱杂,有眼前这情势可知江采苹在这宫中有多受人关待,而在李隆基心中,江采苹所占的分量更是不轻。由此却也可见,李隆基纵多情,纵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御妻,却也是个有情之人,并非就像外头人所道听途说的那样无情,若是如此,留在这深宫高墙之中,不见得就会孤苦的苦守一辈子而不受宠,即便有那么多的人争宠夺权,至少也好过一如既往的常伴青灯多分情趣可角逐。再不济,想必也比那几年被幽禁在寿王府,与李瑁过那种有夫妻之名而少情少爱的日子,日甚一日过着那种就跟活守寡无二的日子有的盼头……

暗暗寻思到这儿,杨玉环紧声就欢喜的不得了般屈下身,一把握向了江采苹的皓腕:“姊可算是醒了!姊不知,姊这一病倒,三郎端的焦心极了,连夜便赶回了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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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亲问及的“第406章真情假意”一章中的两个词意——

1诃子:唐时,一种无带的内衣。唐代的女子喜穿“半露胸式裙装”,将裙子高束在胸际然后在胸下部系一阔带,两肩。上胸及后背袒露,外披透明罗纱,内衣若隐若现,因而内衣面料考究,色彩缤纷,与今天所倡异的“内衣外穿”颇为相似。为配合这样的穿着习惯,内衣需为无带的。“诃子”常用的面料为“织成”,挺括略有弹性,手感厚实。穿时在胸下扎束两根带子即可,“织成”保证“诃子”胸上部分达到挺立的效果。

2织成:古代名贵织物。也称“织绒”、“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