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夫人,唐朝置为命妇名号,唐一品文武官及国公之母或妻才可封国夫人。

李隆基的封诏一经下达,杨府上下就热闹起来,当可谓是门楣生辉。

杨玄琰叩首接下圣旨,不日便带了三女奔赴长安,因年节还有两日,父女四人一抵达京师,便先行进宫见驾谢恩。

得报杨玄琰进宫参拜之事,杨玉环却是不疾不徐的梳洗了一番,而后才迎至凌霄门,只见宫门外已是停了四辆马车。

“贵妃至!”

小夏子跟从在旁,循例通传了声。这会儿李隆基正与李林甫、裴耀卿等几位朝臣在勤政殿议事,是故就授意高力士遣了小夏子随从杨玉环前来凌霄门相迎。

原本官员进宫觐见,只需请人通禀就是,但杨玄琰毕竟是杨玉环的半个父亲,父亲到来身为女儿于礼自当相迎,尽管杨玄琰根本受不起杨玉环的大礼。其次,今番杨玄琰进宫,并非只其一人,身边还带有三个女儿,当年杨玉环被武惠妃选入宫中,与杨玄琰父女四人一别多年,今时也想看一看这三位姊到底出落成何等的国色模样了,是以才决意亲迎。

杨玄琰正站在车辇后与家仆说示着,少时莫忘却将从洛阳带入京师的几样薄礼进献入宫,一听身后传来这声动静,知是杨玉环迎至,赶忙回身,抬头就见面前停下一顶凤辇,左右各一名宫婢在撩了辇帘恭扶着一位体态丰腴、浮翠流丹之人步下凤辇来。

与此同时,杨玄琰的两个女儿闻声也由宫门一旁探出头来,望着步下凤辇的杨玉环,好半晌惊诧,才认出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杨玉环。

杨玉环秀眸微挑,尽收于眸杨玄琰及其二女的讶诧。心下涌上一股无比欢畅的快感,其就是要看到这几人意外惊喜时的窘困相,一雪当年待在杨府时被其等呼来喝去之耻。

这时,排在四辆马车后位的第三辆马车,也有人掀起车帘,慢吞吞的牵着俩孩童下来。那俩孩童,一男一女,都不过黄口小儿。

四下片刻沉寂,杨玄琰才想起甚么似地就地揖礼道:“微臣见过贵妃。”

杨玉环黑烟眉轻挑,这才抬葱指扶向杨玄琰。笑靥中透着浓浓地喜慰说道:“阿耶折杀玉环了。”

杨玄琰忙又微躬了躬身,当年认下杨玉环为义女,实也只看在武惠妃挑中杨玉环的面子上。肥水不流外人田,虽说自己的三个女儿全不为武惠妃所中意,但只要杨玉环是从杨府出去的,它日杨玉环显贵了,杨府便也跟着沾光。然而。令杨玄琰惊叹的更是,杨玉环不止当上了寿王妃,而今更贵为大唐后妃,昔年杨玉环在做寿王妃时,杨府也曾派人登门礼访,却并不受李瑁待见。故才年愈疏远,不期今下杨玉环坐上贵妃之位后,杨府反却一沾恩宠。

“杨花!”

杨玉环与杨玄琰在前答礼。一旁却有人唤了声其的小名。杨玉环心下一动,细细看去,辨识出那二人正是其的大姊与八姊,面靥一喜,刚欲启唇。却听一声哂笑紧跟着传入耳:

“八娘,时。玉环贵为贵妃,吾听人说,玉环在宫中,礼秩一同一国之母,岂可还唤其小名!”

一听这冷嘲热讽声,杨玉环就知晓说话这人乃其的那位三姊,杨氏三胞亲中,数这位三姊——杨玉瑶自小就与其不和、处处予以刁难,为人又占上风,但生为杨府的二千金,上有长姊压着下有小妹受着,夹在中间那些年断未少和稀泥。

“姊这般说,敢情是在打趣玉环。”杨玉环嫣然一笑,看似毫未介怀,眸光落向三姊牵着的两个孩童身上,“玉环听说,早年姊下嫁与裴府,想是这便是姊的一双儿女了,快些过来,让姨娘瞧瞧。”

杨玉瑶面上一沉,当年杨玉环被武惠妃挑中为寿王妃之后,其把自个关在房中可是哭闹了好几日,来年就抛绣球招亲与裴府结亲,可恨却看走了眼选了个病秧子为夫,二人成亲不到三载便成了寡妇,这些年反倒添了两个拖油瓶累赘在身边。此番来京师赴宴,原本杨玉瑶不打算把裴徽姊弟二人带上,但就在临行之际,杨玉瑶却改变了主意,想当年被杨玉环抢了风头嫁入寿王府,杨玉瑶早就对这个不是与己一母同胞的义妹记恨久矣,现如今杨玉环竟又改嫁与当朝天子,这让杨玉瑶越发的气不忿,那日若非裴徽央恳,杨玉瑶也不会计上心来,决意带上自己的一双儿女来给杨玉环点颜色看。

杨玉环已是命中注定不能生养,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可谓是再残忍不过的事,对此杨玉瑶心知肚明,但这刻看来,看着杨玉环见到裴徽姊弟二人时的神色,杨玉瑶忽而觉得自个想要看到的一幕落空了,反而叫杨玉环逮住了口舌,拿其那个早亡的病夫借机反唇相讥了一回。

见裴徽姊弟二人做欲步向杨玉环去,杨玉瑶一把就拽住了裴徽,睇睨身前被那般多人前簇后拥的杨玉环,皮笑肉不笑的轻哼了声:“贵妃姨娘娇贵,切不可沾其一身的晦气!”

听出杨玉瑶话中的嗤笑之气,杨玄琰瞋目杨玉瑶,紧声就呵斥道:“不可无礼!”

被父亲当众喝斥了嗓子,杨玉瑶顿现气恼之色,立时就拉下脸颜:“贵妃声焰震天下,儿岂敢无礼犯上!”尽管嘴上未多争辩,心里却十为怨恨杨玉环今下的拿大架势,否则,又怎会连迎见家亲都这般姗姗来迟,这寒冬腊月天里楞是让其等在宫门前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之久,此刻头顶的日头早已偏南,难不成杨玉环这时辰点才起榻,杨玉环摆明了是有意给其等一个下马威,照此情势,估摸着此番进宫,不见得就可讨见甚么甜头。

杨玉环不愠不火的含笑挑了挑眉:“阿耶不必动气,都是一家人,不妨事。昨儿三郎告与玉环。说是阿耶与三位姊今个便可驶至,玉环一大早儿便命人在南宫摆宴,为阿耶接风洗尘,不成想一时忙过了头,着是使阿耶久等了。”

“贵妃言重了。”杨玄琰连忙拱手还礼,“微臣亦是适才才行至,正欲烦请司阍通传。”

杨玉环不动声色地回眸一笑,搀了杨玄琰的臂腕便提步向凤辇:“这会儿三郎正与朝臣商议朝政,阿耶便与玉环先行往南宫歇会儿脚……”

“使不得……”杨玄琰忙不迭推辞,不敢乘坐那顶近在眼前的凤辇。

杨玉环挑眉笑道:“不过是顶代劳的步辇。阿耶何须顾忌。也罢……”说着,示意那几个担抬凤辇的小给使退下,自顾与杨玄琰一道儿徒步而行向宫道上。

杨玉瑶姊妹三人趋步在后。边环顾这宫中的华丽,边闷闷地气儿不打一处往上冒,但见杨玉环极其亲昵的挽着杨玄琰莲步在前,且走且看着宫中的飞亭楼台,却是一路欢笑。

“阿耶。日前三郎已命人在胜业坊择了处静地,为阿耶修建了一处府邸,往后里阿耶便长居在长安,颐养天年。”

杨玄琰慌忙空首谢恩,却被杨玉环一手扶住:“阿耶不必多礼,适才玉环不是说过。都是一家人……”旋即回首看向跟于后的杨玉瑶三人,“三位姊亦可留在京师,待改日。倘使瞧上良婿,也便玉环在三郎面前讨个请,往后里与玉环亦多个照拂。”

杨玉瑶面色又是一变,杨玉环显是在往其的痛处戳,生怕揭不了其的短一样。怎不恨极了杨玉环。当年若不是受了杨玉环的刺激,咽不下那口恶气。杨玉瑶又岂会一气之下就抛绣球招亲砸中了裴府,待一脚踏进去才知深陷囵圄之中,非但未能扬眉吐气,反生是一步踏错悔恨终生,想来还不都是拜杨玉环所赐,今刻杨玉环却还当着其的面在这儿说风凉话,也不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甚么药,总觉得今番被急招入宫事有蹊跷。

几人正有说有笑的转过百花园,却见对面急匆匆奔来一人,身材魁梧,仪表堂堂,却是有些眼生。

“臣,见过贵妃!见过齐国公!”

杨玉环随手一抬,连正眼看也未看来人一眼:“你是何人?可是三郎差尔过来作何通传?”

“回贵妃,臣乃杨钊。”来人看似甚为激动不已,继而便拜伏向杨玄琰,“钊儿拜见叔父。”

这下,杨玉环与杨玄琰几人一时都怔愣在那。尤其是杨玄琰,好一会儿才不无置疑的问了声:“钊儿?”

杨钊立刻抬起首来,言辞恳切道:“叔父,钊儿之母,乃张易之之姊也。”

杨玄琰这才微有晃愣道:“你,你是钊儿?”

“叔父,儿正是钊儿。”杨钊几近喜极而泣。

杨玄琰貌似也极为欢欣,仔细端量了几眼杨钊,伸手扶了杨钊站起身来。自迁居洛阳,数年未回蜀中,未期今日竟会在宫中遇见这个侄儿,杨玄琰依稀记得,当年杨钊也还只是个与裴徽年岁相仿的孩童,这一转眼都已长成个七尺男儿。

“钊儿,你怎地会在宫中?”欢慰之余,杨玄琰忍不住问道。

看一眼杨玉环,杨钊拱手答道:“钊儿此番,是跟随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入京,供奉蜀锦,先时在勤政殿,听闻叔父今日也抵达长安,是故便碰个机缘,看可否与叔父见上一面。”

说来杨钊也算杨玉环的堂兄,其实,早在韦坚、皇甫惟明以及王忠嗣等人相继因罪遭贬起,杨钊就已投靠在户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的王鉷门下,这两年也时常寻有机会混进宫来,却苦于无从接近杨玉环罢了。巧在今日,杨钊随从杨慎矜、王鉷等人进宫面圣,上禀今岁所进献入宫的蜀锦一事,不经意间竟由守门司阍口中得悉杨玄琰先时也刚从凌霄门进宫拜谒一事,是故才壮着胆儿沿路寻觅,不成想果是让其在此找寻见了杨玄琰与杨玉环等人,想必己身的运势当真是要否极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