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环被遣送出宫的事,不只在宫中传开,也传出了宫外,传遍了整座长安城。

杨府。

杨玄琰得闻此事,惊恐万分之下,急急唤来了三个女儿商酌,生恐整个杨府也被牵扯其中。毕竟,杨府一门亲族的荣宠,可全都系在杨玉环身上。

“阿耶莫忡,待明儿个一早儿,儿便前往太真观,看探玉环。”见父亲忧心如焚,韩国夫人从旁宽慰着,与身旁的八妹秦国夫人交了个眼神。

秦国夫人杨八娘会意长姊之意,也紧声随道:“阿耶但请宽怀,儿与玉环自小便投脾气儿,明日儿与阿姊一同去太真观,多多说劝玉环便是。”

杨玄琰看看自己的两个女儿,轻叹了口气,眼下也只有如此行事了。也好在自个的大女儿与小女儿跟杨玉环没多少过结,即便三个女儿小时未少欺辱杨玉环,可那都已是过去的事,况且那时其等都还年幼,小儿间的你吵我闹原就再平常不过,不似而今,杨玉环已贵为贵妃,其杨府的宠辱都仰仗在杨玉环头上,也亏得三个女儿中还有这两个转了心性,与杨玉环交善。

斜睨独个坐在一旁跟个没事儿人似地闲在吃茶的杨玉瑶,杨玄琰几次压抑着心下的火闷,才没冲杨玉瑶发怒。说来这些事还不都因杨玉瑶而起,若非杨玉瑶自以为是的一连在宫中待了十余日,放着那些踏破门上门求亲的人看都不看一眼,却偏偏要去与李隆基勾三搭四,行那无媒苟合之事,惹得杨玉环打翻了醋坛子,又岂会引生这事儿。

可这又说不得,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剃头天子一头热也热不起来。想必李隆基待杨玉瑶也不无情意,虽说两女共事一夫也不算多大的稀罕事,就如当年一样,杨玄琰又何尝不希望自己的三个女儿能被武惠妃挑中,可武惠妃却偏偏一眼看中了杨玉环选为寿王府。今时一日,杨玄琰自也是一样的心理儿,倘使李隆基有心招杨玉瑶入宫,哪怕只是封个六品宝林亦或是八品采女,那其杨府也是又添上一层荣光,然而现下杨玉瑶竟与杨玉环闹翻了脸。杨玉环还负气出了宫,而杨玉瑶这几日也在杨府,并未见李隆基下诏召杨玉瑶进宫受封甚么的。杨玄琰怕只怕其杨府的荣宠到此就要毁于一旦了。

看着父亲在那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杨玉瑶站起了身来:“阿耶若无旁事,儿便回房了。徽儿姊弟俩还在房中,吵着要儿教其识字。”

杨玉瑶不咸不淡的态度,不闻不问的坐在那吃茶不出声也便作罢。这一出声不禁惹得杨玄琰火气上冒,手上刚端过的茶水“啪”地一声就撴在了茶案上,溅起几滴水花打湿了袖襟:“一个女儿家,无才便是德,识甚字!”

那日娟美奉了杨玉环之意来杨府送锦缎,若不是裴徽从后院追出来。又怎会随了娟美进宫见杨玉瑶,若不进宫哪里还会发生半道儿走失之事。人家是“慈母多败儿”,杨玉瑶可称不上是个慈母。竟也生养了个孽障东西,倘若杨府的荣宠它日真断送在其母子二人手上,杨玄琰只会悔不当初,悔恨当时一日不该一时心软收容下杨玉瑶母子俩,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裴郎子早亡,杨玉瑶母子就该留在那裴府守一辈子寡。兴许只有那样,这对母子才可尝到何谓知足。

杨玄琰这一动怒,杨玉瑶姊妹三人登时也吓了跳,儿时父亲就甚少冲其姊妹仨高声呵斥,待长及及笄之年以后,父亲更是少有对三个如花似月的女儿发脾气之时,今刻父亲却当堂叱喝了杨玉瑶,怎不令其等慌措。

尤其是对杨玉瑶来说,杨玄琰的这一嗓子喝斥,显是在责斥其为祸家门,不由得十为委屈:“儿在宫中,受尽白眼,不成想回了府,也不受待见!”忍泣争辩了几句,扭头就奔出了堂门。

“阿姊!”杨八娘紧唤了声,望着杨玉瑶含泪奔出门去,心头也有些许的不忍。父亲的喝斥虽避轻就重了点,但也在分理,可从小到大,谁叫其这个三姊从来都吃不得半点儿亏,是个占上的傲脾气儿,更是说不得一说就跟头倔驴般动不动就拿离家出走胁迫一家老小,想当年若非挨了几句父亲的责骂就赌气离家又怎会在街头与裴郎子大雨中一见定情,晕头转向地就跟个男人回了府上,若不是意乱情迷下失了清白之身未可知就会落得个丧父守寡之命。

但那裴郎子与李隆基还不同,裴府虽也算是世家,但那年杨玉瑶嫁入裴府时,裴府一族已不兴盛,而裴郎子又是个羸弱的多病之躯,可若等到杨玉瑶大腹便便再下嫁,杨府少不得颜面无存,是以,若说当年杨玉瑶下嫁裴郎子是无奈之举,现如今却是有的选择余地的。远的且不说,打从迁居长安城这三年里,络绎不绝托人登门攀亲的王孙贵族可不少,这杨府的门槛也都快被城中的媒婆踏破了,纵便是杨玉瑶带着裴徽姊弟二人改嫁,那求之不得的府第也多大十几户,且多是长安城里的富家子弟,皆是慕名而来,怎奈杨玉瑶偏要去跟杨玉环争夺一个男人,李唐家的门第虽高,但自古都道“皇家少恩情”,圣心难揣,伴君如伴虎,倘如有一日,杨玉瑶与杨玉环二人中有一人犯下甚么过罪,稍有不慎那可就是祸及家门的大事一桩。

故而在杨八娘看来,诸如李隆基那等的男人,只可远观之,才是为明智。是人都知,后.宫是个多是非之地,而以杨玉瑶与杨玉环的性子,两人势必甚难共事一夫,若都待在那皇宫里终有一日也会惹祸上身,累及杨府上下不得安宁。

杨玄琰火冒三丈,杨玉瑶也使性子泪奔回房,杨八娘与长姊又宽慰了小半日父亲,夜里又好说歹说了杨玉瑶一通,翌日辰正时辰,两人就出府赶往太真观,本打算见杨玉环一面说个情,未期却被挡在了观门外。

接待其二人的倒是丹灵,只道是杨玉环身有不适,近日不见客,便把杨八娘姊妹二人拒在了门外,连太真观的山门都没请二人入座歇息腿脚。

杨玉环拒不见客,杨八娘姊妹二人只好原路打道回府,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杨玄琰,杨玄琰听后又是好一阵儿长吁短叹,自知杨玉环这是在对杨府施压,迫不得已暂且只有静待几日,只望此事可尽快翻过去。

太真观。

杨玉环终日落落寡欢在观中,触景生情,难免时时以泪洗面,一日比一日既无心诵经亦食不知滋味寝不安。

自那日负气出宫,一晃又过去了七日,再有十来日就迎来年节,宫中却还没传来信儿,也不知李隆基何时召其回宫。这几日,其闭门在观中,倚望着山门,回忆着那年与李隆基在观中的诗情画意,几**穿秋水,只差等成一块望夫石了。

那日在南宫,确实是其一时言辞过激妒火中烧失了理智,可那也只因对李隆基一往而情深罢了,若不是把李隆基真情实意地放在心尖上,又怎会那般在意有别的女人与之争宠,试问这世间的男女,有哪个女人愿与其她女人同事一夫?除非不够深爱其的夫君,不把其的夫君看作其的天。

譬如如江采苹那等的女人,事隔多日,杨玉环也想不通为何李隆基竟会那般的在意江采苹,若说江采苹是个温良的好女人,试问这世上的女人有几人不想温顺如小鸟依人,可这世上却又有着太多的争斗,别说是在那深宫高墙之下,即使换在平民百姓之家,妻妾尚水火不容,若说女人毒如蛇蝎,那也是被她的男人所逼诱而成的。是故在杨玉环来看,江采苹的大度,只能说是江采苹待李隆基的情意不够深,而其带李隆基却是用情至深,也是为情所困故才悍妒,如此,又怎甘心输于江采苹,怎甘在李隆基心里凡是凡事都把江采苹放在首位,岂甘心江采苹在李隆基心底所占的分量比其更重,其不甘,也有着太多的不服,才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此下策搏上一搏,退一步以扳回一局。

殊不知,这七八日下来,坐不住的可不只其一人,杨府上下也日愈惶忡,为这一门荣宠,尤其是杨玄琰最是坐卧不安。

是日,午后,杨府还不请自来的一位远客,此人不是旁人,却是杨钊。门丁入府通报时,杨玄琰正与杨玉瑶站在庭院里说话。

“你这是去作甚?”

刚才杨玄琰正忧郁的在堂中自斟自饮,借酒浇愁,却见杨玉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从堂前走过,也不知身上扑了哪味香,一身的浓香逼人。

眼见杨玉瑶扭着腰肢朝府门方向拐去,杨玄琰心头微沉,急步追阻在庭院中。平日里杨玉瑶极少出府,今日却略施粉黛要出门,看这妆扮可不像是要上街闲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