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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的对峙,就在江采苹几近撑不下去时分,出奇的,薛王丛反倒退步了。

看着薛王丛长指带有刚劲之气的收回那把仍然在指冲向自个的玉柄折扇,且并未再多置一词,就朝门阶方向后退半步,直接站到了门前修砌的三道石阶最末一阶的下方去,这下,江采苹亦不由暗松口气。

若非亲睹,想必无论换做是何人,怕也难以置信,薛王丛竟也有肯屈服于人下的时候。

“如斯,可是已遂小娘子之愿,能道白了?”稍时,薛王丛虚眯着细目,方连问带质出口。

被其乍询,江采苹才敛了敛不知何时竟已晃茬的神绪,不无心虚地慌忙掩唇,低眉轻咳声,权作间接遮饰自己这会儿明显在显现出的失神失礼之色。

按理讲,薛王丛既已无条件的听从于江采苹所言照做无误,退却往台阶下,江采苹自然亦绝不可食言。纵然难,即便原就是个幌子,此时此刻亦须圆到底才是。换言之,也唯有如此。

“甚好。”思忖间,江采苹便抬起皓腕,随就翘起葱段般的食指,朝屋檐角上方的一片天际,随手比划了个长弧,而其清亮的眸子,则依然眨也未眨地迎视着薛王丛锐邃的狭目,半晌,才煞有介事地续道,“其实,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江采苹几乎一字一顿的言毕,便赤.裸.裸静观向薛王丛,大有预备看戏概以桥接的劲头。诚然,别看江采苹面上作释得若无其事,仿乎无所谓样儿,现下,其心底则委实正处于犯矛盾的尖峰上。心有所忌,也就察颜观色向所惮对象。

反观薛王丛,闻罢江采苹所释,明显略怔之后,却非但未显怒意,反而轻启折扇,似笑非笑闲摇折扇道:“如果如是,承蒙小娘子如此赏识,吾倒真介个荣幸至极。想来,诚如小娘子这般者,所言当不为虚谀。吾何其有幸,此生可得遇小娘子,合为红颜知己!古有伯牙与钟子期之乐,今吾有小娘子,此生何憾?”

薛王丛凿凿得随性,泰若自然,无论换做何人,闻其言,一时半刻恐怕无一不甚难辨识清其措词间匿含的那份表态,究竟认真与否。

尤其是女人。只怕皆难避得过薛王丛这番风情洒溢之下,举手投足间正在织造的魅网。

当然,江采苹亦不会过于幼稚的自以为是。况且,自古红颜多薄命,男女之间,即使有个纯白的开端,临到终了,又有多少情谊可得以稳保暇洁?更别提世俗多口舌,舌多则生乱,乱则添祸水。历朝历代,且不论美与丑,委实没有一个女子,心甘情愿充作形形色色漩涡中的那滴祸水,其间荣与辱倒在其次,一旦入局,却注定难结善终,亦不得见天日,遭人指戳,受尽唾弃。

归根究底,皆因,但凡是水,终究有干涸的一日。祸水也一样。很多时候,身体上的折磨,是人多半可扛熬,然心神上的折磨,积年累月,却非每个人均可承受得住那份啃噬的。

“客谬赞了。客生而尊贵,吾岂敢逾矩?此去经年,物非人非,又岂允局中人依旧心存侥幸,孽妄高攀贵枝?”淡淡地颔首语毕,江采苹眸梢即似有意若无意的扫瞥庭院墙垣一侧,那簇由偏院攀越过枝杈来的一束梅花。这时节,尚寻不见藏于雪的腊梅,亦尚未结成花骨,腊月梅花雪里藏的美景,可谓无从寻起,然而这广袤的天地间,却仍旧处处盛染芬香之气。

四时节令,十二月花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相似,亦早已不再是去年的,何况本不同。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而有限的,逃脱不了命定的劫数,惟有应命。

江采苹语带双关,薛王丛伫立于原地,反也不知接何话为宜,理不清,自己是被身前这个未经雕琢的女子,从不曾于人前轻易流露出的隐抑情感,蓦地给感染了,也不真切地感同深受在了其中,亦或是为这晨曦让其别有一番体味的谧景给熏晕了,倏忽竟冒出种堪称有违君臣礼道的念头,唯愿眼前正发生的一切,仅只是其清早熟醒前刻的一席黄粱梦而已。

之所以冒失来江采苹的闺房,薛王丛的初衷,本是前来察看江采苹时下在不在江家。原本,只要江采苹本人尚留于家,江家非是虚晃一招,不管江仲逊今日的外出医诊之举用意为何,薛王丛尽可置之不理,种种疑虑亦应自消,理当毫无后顾之忧。但现下,事情可谓尽在薛王丛掌控之中,其却又有些平添搅扰情绪,甚至有那么一刹那,直想在被旁者瞧见什么之前,率先将江采苹藏匿。虽说为冲动的想法,情感上的某股冲击,却为真切。

兴许不免为下下策,但薛王丛确实于瞬息间,生出了这个念头,不想更不愿,把江采苹拱手送与他人,而是,迫切不已的欲将其收为己身用,揽入己怀,再不让世间的任何一双眼睛窥见其影儿。

薛王丛径自困于纷扰的数秒钟工夫,江采苹则已然浅浅地嫣然拢合门扇。这回合,薛王丛并来复将持于手的玉柄折扇插阻向门扇中央,确切地讲,该归结为,是其压根就来不及,或言,是其还未反应过神来。思不得解,又哪有多余的闲情,顾及其它。

门扇缓缓合闭上的过程,薛王丛与江采苹,一在门内,一在门外,仿佛两人打此开始,将预示着,今生之间,永将间隔有一道永不容允逾越之门。且,注定将渐行渐远,渐无书,愈隔愈深,愈无望。

待完全关闭掉门扇,江采苹背倚于门侧内,情不自禁侧耳倾听着门外较显安寂的动静,晓得薛王丛尚未离去,依旧站于门阶处。只是,无论相隔对望多久,终是无果。只会徒增无益罢了。

坦诚言,江采苹亦搞不甚懂,其与薛王丛之间,在或远或近共同历经近来的这些时日之后,在前前后后闹出过那般诸多杂乱之事之后,彼此间,生出的以及留有的,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曾有人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答曰,一物降一物。之于江采苹与薛王丛,倘若定义为依恋,自觉根本有失贴切,试问,一段好像从未开始过的恋情,又何来依依不舍之说?可如若将此定义为懵懂,则亦同样觉得好笑得很,原因也简单,因为江采苹原就已非无知之少女。曾经的江采苹兴许不解人事,但现在的江采苹,单在爱情领域,早已成百战有余之人。

是以,二者或许即为人说的那种关系。萌芽未萌,便已扼杀。

忖度着,江采苹兀自觉察脚底有分凉意,垂眸提摆,方发觉竟未踏鞋履。不自禁叹息。

每每碰及关乎薛王丛的事宜,貌似江采苹无一次不呈现手忙脚乱状态,不是忘记这个就是忘却那个,烙印最深的,即是已经不止一次的忘了穿鞋子。而这次,亦不例外,除却裸脚,较之前几回,与之迥异的只在于,这回竟还衣衫不整的抛头露面在了薛王丛面前,且磨叽了这般许久。

待猛然醒悟过味,江采苹这时才觉有点面红耳赤。原以为,在这场赌局中,纵使自己未能占得上风,起码也未输阵气。先时之所以岔开话题,江采苹本来就作备,借由着薛王丛耍的高姿态将计就计。好奇害死猫,尽管薛王丛的好奇心不见得有多重,但既然其乐得上勾,江采苹又何乐而不为,做这个钓者呢?

可过后再细忖,特别是这会儿时候,倚靠着门扇把自身从头打量到脚,江采苹才突兀反应过来,幡然醒悟到,搞半天自个竟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让薛王丛那种好色之徒讨净便宜。

尽管江采苹打的小算盘,勉强称得上成功,可心计却失策了。与其说愿者上钩,反不如说薛王丛乐得陪江采苹演这出戏,心知肚明江采苹是在使诈骗其退下石阶去,以便于其好关门逐客,却还是悠哉悠哉地乐意被个女子诓吆得团团转。

不过话说回来,薛王丛倒也确实有够悠哉。至少,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无须偷窥,便可将欲窥之人,窥个尽兴,却也划算。

然较之于江采苹,等醒过劲儿,心头的别扭则更甚于前时。本欲及早换下身上的睡衣,早些梳洗,但顾忌到当下薛王丛仍然杵在门外,望着梳妆镜中映照出的自己,却又不自觉地颜颊泛烫。

试想,一个男人就站在自个闺房的门前,且是个与自己多次存有嫌隙者,如若自己还能全然不在乎的就背对着其换衣,虽然隔有层门扇,窗棂亦皆紧闭着,滋味却是难喻,微微泛滥苦楚。

奈何薛王丛并未自行离开,江采苹进退两难犯愁间,未期,一不留神手中握着的那笺黄绢不巧“啪”地轻响,掉落于地。与此同时,亦牵引开江采苹视线。

思及先前李东尚在场那会,自己有粗览此绢,而绢上所书字迹,乃是出自于江仲逊之手时,江采苹脑海猛地闪过一个激灵,忙不迭蹲下身去,捡拾起滑落出手的那笺黄绢,随即展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