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侍卫一路走到了大牢,我才知道这哪里是大牢,比起冰宫便也好不到哪去,四面都是南海之水经冻的寒冰,寒冰嵌在铁牢之缘上,透着碧蓝却又好似漆黑一片,让人难以抑制的恐惧和压抑。我曾在这南海带了许久,原来却没有到过这里,甚至从未听过说过南海还有这么一个让人心生畏惧的地方。今日倒也算是有福气,可以到此地一游了。

“九皇妃,得罪了。”一个侍卫将寒牢的大门打开,示意我走进去。听到这个称呼,我欲辩解,却也知道辩解如何又能怎样,在众人眼中,不只怕是个笑话。抬脚正欲进牢,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回望了一眼,终不见那人的身影,丰泽终归在我被处罚的一刻什么也没说。

我转身笑着,问侍卫道:“这大牢进的来,可出的去?”

“回禀九皇妃,这寒牢从来便是关押犯了重罪天条的人,尚未有人出去过。”说完,侍卫也觉得他说的话好像意味着什么。原来我竟然落得如此的遭遇。

我知道自己有错,亦是承认是自己害死了那么多人,可是我不甘心就此葬送在这南海最阴冷的寒牢之中,我有想要守护的人,有想要爱惜的人,有想要与他长相厮守的人,我以为我将永生永世同他在一起,不会再有分离与疾苦,可是为何方才我望着他的眼睛,琥珀色的双眸尽是深不见底,我读不懂的意思,丰泽为何不为我辩解呢,这一切都是天命,都是劫数,包括和楚凡的那段孽缘,为何他不肯说呢?罢了,丰泽不说,我即便说的再多又有谁会信服?若这眼前的大牢也是我命中的注定,我便只能接受宿命的安排。

抬脚步入寒牢的一瞬间,我也有遗憾,也有愤怒,我已是上神,若是就此死去,萧慕的元神岂不是也要随着我的身体一同湮灭了?我不能,不可以,我要活下去。这便是我唯一的愿望。

我本以为在牢中以元气护体便会不至于那般寒冷,谁知我已用了大量的元气护着周身,还是难以抑制的钻心的凉。我曾听说除了天邢台,这苍穹之间便不可再有弑神诛仙的刑罚之地,原来明着各仙家都管好了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不曾出现刑罚之地,可是暗中各仙家也都是要管理好自家的纪律的,自然少不了如这寒牢般的刑罚之地。

我将身上仅着的一件薄衣裹了裹紧。却还是难以抑制的寒冷袭向浑身上下,如此下去,便是不必等到我出去或者是龙王被颜朱说服决心杀了我。我便已经自己冻死在这寒牢之中了,一瞬间我觉得再没有何时要比现下更绝望了,而当绝望侵袭了我的整个身体,我才发现,绝望要比死更可怕。死了便就是一了百了,可是或者却没有任何的希望,才让人害怕。

丰泽明明之前在青塘镇对我百般呵护,为何回来在这龙王面前却不肯替我说一句话呢?也许从前在众多美人之中,我还可以将他们比下去,让丰泽对我倾心,我倒也知道丰泽是个孝顺的人,若是在我同他的父王之间抉择,恐怕我早已什么也不算。我还庆幸,我没有输给别人,只不过是输给了赐予他生命的人。

深夜睡意越发的浓烈,我身着单衣静坐在寒牢之中,浑身止不住的隐隐发抖,神情却是一片漠然。我试着从前在云山的石凳上修炼时的样子,让自己尽量身心统一,不去想其他的。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明明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我却还是睡不着,大抵是太冷的原因。

不知过了多久,我便浅浅睡去了。在黑暗幽冷的寒牢我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我梦到凡间的酒楼中,我立在大台之上,心如止水,而丰泽远远地望着我,却不言不语。我只觉得他离我越发的远了,我想要追上去,却动也动不了,身子仿佛被定在了原地。我想要呼唤丰泽,却总是说不出言语,急的有些厉害,甚至眼泪流进了口中,也还是发不出声音。

我很是着急,终于可以动弹,我奔向丰泽,却在即将扑倒他怀中的一瞬间,有人狠狠的给了丰泽一刀,鲜血溅了我满身,如此滚烫,一瞬间身子便不再寒冷,我看着丰泽渐渐涣散,心中大恸,我着急道:“丰泽!不要离开我,不要!”

丰泽却好似没听到我的话一般,他胸口的灼热鲜血让我几欲癫狂,即便丰泽不替我说话,即便他在我同他父王之间选了后者,我却仍然爱他。他是我的夫君。

一惊之下,我醒过来,朦胧迷茫中我竟然看到丰泽一身青色长袍立在我面前,我仔细看了看周遭,是寒牢,这怎么可能。我不禁笑自己又在做梦,丰泽现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看我的。若是可以,为何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不肯将我留下呢?

丰泽向前几步,淡淡的看着我,一拂袖,我便睡去了。

实则,那第一个的确是梦,而第二个却是我从梦中醒来看到了丰泽。

若是说丰泽眼看着我被打入寒牢却不肯救我,那便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另有安排。可是他的安排,我从不曾提前知晓,也从不曾听他对我说过,可是丰泽每次的决定却都是为了我,而他自己却总是选最决绝的路去走。

今日他看我的那一眼,便在心里有了打算,只是一切还不到时候。他勉强抑制着自己去寒牢将我救出的冲动,待到深夜,他匿了身形,进来了寒牢,然而寒牢看守森严,丰泽又仙气旺盛,他方一进寒牢,便被守卫的识出了身形,守卫并不知道这个隐身的人是谁,两个守卫一对视,不约而同一起上前去阻拦他。两人方一动手,尚未碰的丰泽半分,便被定在了原地,丰泽倒也不再隐匿着,他现了身。

一身青色长袍,墨发高束,即便心中万分焦急,面上却不露痕迹,男子温润如玉,淡雅如风。静静的看着这两个侍卫,只一眼,这二人便失魂落魄。丰泽不必说话,他的震慑力便已是让人惊惧。

原来最是温善的太子殿下,冥冥之中也最是叫人敬畏。

“你二人只当我从未到过此地?可懂?”丰泽转过身去,将走几步,却停下来,问了这样一句。

二人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不仅是动弹不得,便是说话也发不出声音。

两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丰泽径自走进了寒牢深处,在我的牢房之外驻了足。

丰泽遁身进了牢房,看着端坐却已睡去的我,只想不顾一切的将我拥入怀中,他想将我带出去,带我去我喜欢的地方,却强强将这一念头忍下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若是此后再有这种事,该当如何,丰泽希望我以后都可以自在逍遥,不再受这些控制。那么便只能让我此次受些苦了。

沉寂的寒牢之中,男子一身青衣终是将女子抱起,当他抱住女子的一瞬间,身子不免一颤,女子纤细的玉手冰凉的没有一丝生气,而那浑身微微的颤抖也无不体现着她所受的寒冷。

丰泽将我抱起,却正逢我梦醒,在我吱吱语语的时候,丰泽便退开了,他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我,见我惊醒过来,看见他好似看到了碧海云天和红霞万丈,我的心都跟着绽放了。是啊,彼时我梦到了丰泽被刀所伤,热血溅了我满身,实则是丰泽将我抱住,我的身体暖和起来了。

他看着我痴痴的看着他,再多一分,只怕他便控制不住自己,一切计划便就尽失于此了。

与此同时丰泽抬手一拂,捏了个诀,让我睡去。而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我揽进怀里,单掌放在我腹上,为我渡气驱寒。其实为人渡气是很伤元气的,而丰泽又不是普通的渡气,他是尽可能的将我周身都暖和起来,不多时丰泽前额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墨发也粘在了额前,又是半晌,他的掌微微颤抖了,才肯停下。

他收起掌,环在我身上,低头默默地看着我,良久,用他的唇轻轻地摩挲着我的额头,一遍一遍,仿佛是要将我叫醒了。

“念儿,你要撑过这些日子,之后,我便只属于你一人。你要为了我,坚持。”丰泽的声音很小,只有我们二人可以听到,然而我却被他使了诀,沉睡着,他却还是说与我听。而也恰恰因为我是睡着的,若我是醒着的,他自是不会对我说这些,他的计划,从来不会告诉他之外的人,上次他是无法,便将计划告诉了楚凡。而当丰泽在云山恢复了修为,看到了幻境中新婚之夜的一切,他才知道看似完满的计划却一点也不圆满,甚至是完败了,彼时,他受了天上八十一道天雷轰顶,已是仅剩一口气,他选了最快的修炼方式来恢复修为,却也是最险的,因为这好比是修仙,操之过急或走错了路都会导致入魔,那晚,他的反应便让众师兄弟以为他入了魔,幸好云山老神及时赶来将他带走,阻止了他内力的反噬之乱,又费了一番周折才将他恢复。

待丰泽恢复如初,云山老神才将关于我历劫的两道劫数讲给他,一道是那天雷轰顶,一道便是这场孽缘。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自此,丰泽便不会再将计划告诉任何人,也包括他最最疼爱的女子,他的妻子。只要是计划,便是有变数的,他不愿让我同他一起担心一起受怕,待到计划完成,一切妥当了,他才肯对我说上一两句。

丰泽,你就是如何的待我?这世间只怕没有谁比你更加疼爱我了。我的夫君,只可惜这些我并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