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王?”

待得那人走近,即墨贞才微微诧异轻叹,来人不是清雅绝尘的姬无邪,又会是谁?

“我就知道你不会喜欢那边的喧闹,只是独自到这花园中来未免有些危险

。虽然这是在禁宫之中,但难免会有些清不尽的蛇虫鼠蚁之辈,即便伤不到你,被惊吓了亦是不好的。还有,我不是说过在没外人在时,就唤我小字辛夷的么?怎地你这丫头这么快又忘了?”

他径直走到即墨贞面前,双目灼灼地凝视她半晌后,方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与她相对而立的人。

“咦,六皇兄也在呀,刚刚我过来时还看到王妃在寻你呢,不过我要送莫独出宫,便不陪你一同回去了。”

姬无邪分明是故意在向疑似情敌的皇兄,表现出他与虞家小姐之间可谓暧昧的亲近关系,于是话音刚落便又转眸看向即墨贞。

“父皇又招了虞兄去品鉴书画,所以他便托付我来送你回府。”

明知虞莫孤根本不会去找清远王帮忙送她回去,即墨贞却并未当着魏王的面揭露姬无邪的谎言。

反正她原本也正在想要如何脱身,当下能走得如此名正言顺,又顺带能给向来与姬无邪不是同路的姬无为添些堵,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便要劳烦魏王代民女向王妃告辞了,多谢王妃适才的照顾。”

即墨贞故意提起魏王妃,自然是在暗示姬无为即已有妻室,便不该再来暗地里招惹她。

且不说她根本不屑于再嫁予他这样的男子,便是换作旁人,她亦绝对不会再去选择做他人侧室。若是还有可能,她只愿能求得一心之人共度白头,否则倒不如孤独终老,至少还能活得更为潇洒自在。

而姬无为又哪里听不出她话中深意,硬朗的剑眉不由得微微蹙起,看着即墨贞跟随姬无邪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分毫。

世人皆知清远王乃是众皇子中容貌生得最为出色那个,但他姬无为却亦是玉树临风,向来被他看上的女子还从未失手过,无论是曾经被众家争抢的公冶大将军幺女公冶雁鸾,还是那位前魏尊贵的惟公主,哪个不是他略施小计便能够轻易得到?

可是这小小的虞家小姐,凭什么那般清高孤傲?凭什么表现出对他般不屑一顾的姿态?凭什么在眉梢眼角间都对他透出丝缕厌恶之情?

想他堂堂魏王,即便不如清远王那般清雅绝尘谪仙风采,却也还算俊朗英武,总不至于到了被女子厌恶的地步吧?!

尽管心中已然被无数疑问填满,但姬无为总不好现在巴巴地追上去,而且还要当着七皇弟的面,去问人家虞小姐为何不喜欢自己吧?难怪适才他见那少女流露出一丝“你奈我何”的表情来,他的确暂时不能把她怎样,但来日方长,他还就偏偏不信了,自己岂会连个不过刚满及笄之年的少女都收服不了?!

定下心绪,姬无为便也未再多作停留,冷哼一声便拂袖回返仍自热闹的百花夜宴。

而另一边被姬无邪带走的即墨贞,则颇为无奈地上了清远王府的马车,谁让虞府的马车已经让某人先行打发回去了呢?这摆明了就是在半挟持地逼迫着她,非上他那招摇过市的豪华马车不可嘛!

不用想也知道,明日整个洛城又会传起关于清远王与新晋御音司主的花边新闻!

“辛夷,我刚刚在皇上面前不是都已经说过了么?我暂且不想成婚,即便是行过及笄之礼了,我也不想许嫁何人。”

宽阔的马车里除了贴身不离的染菊,便只剩下即墨贞与姬无邪相对而座,在橘色灯火的映照下,气氛难免有些暧昧尴尬。

“我知道,我可以等。反正我也年纪尚轻,父皇跟母妃都不会太催着我娶妻,即便他们催促,我清远王妃之位也只会为你一人而留。”

姬无邪一头乌黑长发皆束进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玉冠两边垂着银色丝质冠带,在那光洁如玉的下颌处系了个流花结,将他那俊美脸庞衬得愈加雅致柔和。再加上那倒映着即墨贞妖娆面容的眼底,正闪烁着的熠熠光华,更是耀得垂锦镶缎的马车内亮如白昼。

“辛夷,你不懂,我不想……总之我不会嫁给任何皇室中人,你若当真看中我这个人,我们可做朋友、知己亦或同盟之友,但请王爷切莫因我而空置了正妃之位,不值得,亦不会有结果的

。”

对于清远王的绝世风华,即墨贞亦不得不衷心赞叹,但哪怕仅仅因为他是姬氏皇族的身份,便已然注定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未来”。

“答不答应是你的事,为不为你留着正妃之位却是我的事,我就是愿意空置了正妃之位地空等着你,又如何?我此生就是非你不娶了,你又奈我何?”

谁能想到那谪仙般的清远王,竟然亦会露出这般孩童撒娇甚或无赖的一面?别说早已看傻眼的染菊了,就连即墨贞都尽责尽力半晌无言以对。

“我看出魏王对你有意,既然你说不会嫁给皇室中人,那定然亦不会答应他的追求吧?他可是已然有了正妃的人,而且别院还养着个前魏的公主侧妃呢,据说他府中侍妾亦有不少,你这般心高气傲的女子,总不会甘做他人妾室吧?”

姬无邪此语本是想打击情敌,不想却惹得即墨贞面色微变,虽不过瞬息间的事情,他却还是抓住了那闪逝而过的冷绝恨意。

可是,虞家小姐过去与魏王应该并无交集,她如此深重的恨意又是从何而来?

他自然不会知道,当即墨贞听到魏王对外宣称竟是将前魏公主养在别院,会是怎样一种怨毒愤恨之情。

“辛夷你可能有所不知,我自幼便是看着父母二人情比金坚长大的,所以最厌恶的便是男人三妻四妾到处留情。虽我亦知这是人之常情,心中却总是难以说服自己……所以我才拒绝嫁入皇家,毕竟在民间能够仅对妻子一人专情的男子便已凤毛麟角,在皇室中便愈加不可能。你说得不错,任那魏王再如何追求,我都断不会嫁给他的。”

即墨贞知道自己一时情难自控,泄露了些许情绪,便搬出虞致远与南宫无双的旷世之情来做解释,听起来倒也不会让人怀疑另有内情。

“恩,我明白了。令尊与令堂之情我亦曾有所耳闻,当真是令人羡艳的神仙眷侣,只可惜惨遭天妒……莫独,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亦是无用,且看时日如何证明我心之诚吧。”

烛光随着马车颠簸微微晃动间,仿佛在姬无邪凝视即墨贞的目光中,潋滟出漫天星月光华般清亮耀眼。

即墨贞直被他看得心头微跳,暗自轻叹一声,却是颇为无奈

清远王府的马车直至虞府正门前方才停稳,而姬无邪更是亲自将即墨贞扶下马车,又送到门口后,方才依依不舍地调头离去。

“妹妹这一趟百花宴之行,还当真收获颇丰啊。”

不想与染菊才踏入前庭,即墨贞便迎面遇上了已然换下官服的虞莫孤,正斜倚着棵桃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清冷皓月光辉如薄纱笼罩之下,身着一拢淡青儒袍的虞莫孤,身上没有任何花哨装饰。一头如丝墨发不扎不束,在夜风中轻轻飘散,衬得那远山青岱般的眉目倍显清俊飘渺。那般潇洒闲适之中,却又借着一缕垂拂在胸前,犹若上好绸缎的柔亮发丝,隐约勾勒出几许撩人心弦的魅力。

“哥哥不是去陪陛下鉴赏书画了么?怎地这么快便回来了?”

才送走一个清雅绝尘的清远王,回身便又要面对潇洒俊逸的虞大学士,若非即墨贞这般看惯美男亦看透人心的女子,只怕着实有些难以招架。

“长曜王最近刚刚在江南寻了个绝代佳人觐献给皇上,即便再偏爱风雅书画,陛下又岂会辜负美人相邀之情呢?”

褪去身在官场圣驾前的伪装,虞莫孤便又成了那潇洒狂狷的多情文豪模样,把半路被香贵人请走祈帝的事,说得云淡风轻。

这亦是因为他只是位翰林院侍读学士,若换成是同为妃嫔的后宫女子,怕是要气得一夜难眠了。

“既然不必入宫伴驾,哥哥便早些歇息休养精神吧。只怕明日过后,咱们虞府内外都要热闹上好一阵子呢。”

即墨贞颇具深意地淡淡一笑,随即便带着染菊回往她的依兰院。

“是啊,明日过后,便有好戏可看了。”

虞莫孤却仍伫立原地未动,抬头举起适才掩在宽袖中的酒壶,仰首对着上弦残月便痛饮了一口,眼角竟在刹那间划过一抹流星般的晶莹光亮。

爹,娘,还有我最爱的妹妹,你们便在天上好好观赏这一出刚刚开锣的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