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一片震惊之中,唯有即墨贞淡然冷静不变,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各怀心思地投向殿下时,她却望向唇角正悄然勾起丝冷笑的华贵妃——这件事必然与公冶氏脱不开关系!

“适才人还好好的,怎地刚刚出去就会七窍流血而死?翠兰,你还不给本王把话说得清楚些!”

清远王姬无邪凤目雪亮,并不甚锐利却因板起总是含笑的面孔而分外慑人,直吓得跪在地上的宫女浑身瑟缩。

“奴、奴婢不知,春桃似乎偷偷吃了块玉酥糕,然后就,就……”

长乐宫里的人都知,翠兰平日里与春桃感情甚好,以至于想起好姐妹适才惨死的模样就不禁泪如雨下,竟是怎么止都止不住似的,哽咽得几乎难以成言。

“难不成是那玉酥糕里有问题?但是这怎么可能呢?那碟玉酥糕原本可是要给虞司主享用的,谁敢在贤妃宫中做如此手脚?!”

华贵妃满面惊诧模样,言语间似乎丝毫没有怀疑这玉酥糕的问题与南宫贤妃有关,但字里行间却又偏偏皆暗有所指。

“是啊,本宫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狗胆包天的奴才,竟然敢在我宫中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事以至此,连即墨贞都已洞悉,久居深宫的南宫贤妃,又哪里还会看不出此事与公冶氏有关?

“来人,还不速去请御医来查看!”而华贵妃却好似听不出贤妃话中深意,继续佯装好心地吩咐宫人去请御医,“妹妹莫要心急,事情总会被查个水落石出的,若当真有人敢在妹妹宫中下毒谋害堂堂正三品的御音司主,本宫定然不会放过

!”

陈皇后年事已高,祈帝早就许了华贵妃携理六宫之权,因而公冶绮岚在贤妃的长乐宫中如此作派,倒也算是合情合理,看上去毫无不妥之处。

“我这宫中向来干净,想不到竟也有被外面那些脏东西污染的一天。”南宫贤妃冷笑一声,显然并不怎么领华贵妃的情,“若是让我知道究竟是哪个不要脸面的东西,竟然敢如此吃里爬外……到时候,那东西活不成事小,让她供出幕后主史者才是大事!姐姐觉得呢?”

眼看着南宫贤妃与公冶华贵妃皮笑肉不笑地唇枪舌剑,即墨贞却始终保持沉默,只是与目露探询的清远王对视一眼,向他微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姬无邪竟当真安下心来。或者应该说自魏王府一事之后,他已然对即墨贞愈加信赖倚重,心中已不只一次庆幸自己当初救下她,又一路送她上京的选择,是何其英明!她虽仅是个尚未许嫁出阁的少女,却心思玲珑剔透得紧,仿佛任何事情都难不倒她似的,总是能凭借那份机智聪颖而化险为夷。

事情发展到这里,华贵妃此番目的已是昭然若揭。显然她在提出讨要玉酥糕来吃时,必是已先买通了长乐宫的人,伺机在玉酥糕上动了手脚,而且还是选定了除她之外唯一的“外人”来食用毒糕。

若是她这第一步成功,任南宫贤妃再如何辩驳,终究推不脱毒害御音司主的罪名。如此一来,即便祈帝不忍将其诉杀或打入冷宫,也必然不会再荣宠如斯,至少她这妃位到时候必然不保。而身为其子的清远王,也定会多少受到些许牵连。

即便第一步因意外没能成功,这心思狡黠的公冶绮岚还设计了阴险的连环计,这第二步便是逼着被她收买的宫人去尝那毒糕。她先是建议贤妃将被打翻的珍贵玉酥糕赏给宫人一饱口福,未能成行后,便又暗使那宫人偷偷吃下,亦或根本是被他人逼迫着吃下致命的毒糕,让今日长乐宫中毒死人的事情成为事实。

而此后请来御医等事宜,无非是为了引出玉酥糕上是被下了何种剧毒,以便于再顺藤摸瓜地彻查这后宫之中,怎地会藏有南疆秘毒。想来华贵妃要的便只是这个引子,后序的事情自然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为的就是谋害贤妃、清远王及“虞莫独”。

如此环环相接的阴毒连环计,既为魏王妃除掉了御音司主,又让华贵妃铲除了多年的眼中盯南宫贤妃,更是有望替皇四子长曜王,将风头正劲的清远王狠狠打压下去

如此一箭三雕、嫁祸于人之手段,不可谓不恶毒阴险,亦不可谓不高明至极!只是此计从最初,就已注定要坏在对剧毒了若指掌的即墨贞身上。

“是啊,此事定要彻查到底才妥当!”

沉默已久的即墨贞,遥遥看着请过安后便退到殿外查看的御医身影,盈润嫣红的唇瓣弯起抹冷凝浅笑来。

“竟然有人胆敢在贤妃娘娘宫中公然投毒,还害死了娘娘最得力的宫女春桃,若是依下官看,不仅要请来御医查明情况,更该去请皇上来为娘娘作主才是。”

且不说虞莫孤早就说好会引祈帝前来,即便此际贤妃不去请圣驾来作定夺,那华贵妃亦必然会在适当的时候去请皇上。而若真等到那时,无疑对被嫁祸的贤妃会愈加不利,倒不如先去主动请来圣驾,倒还能占几分先机。

姬无邪匆匆与即墨贞对视一眼,便即将明白其中利害,不待母妃开口他便已吩咐宫人去请祈帝驾临。

“御音司主果然不凡,突遇如此骇人之事竟仍如此淡定从容,哪里像那些普通的闺阁千金?简直比之铮铮铁骨的男儿们,亦不遑多让啊!”

华贵妃这席话隐隐已有咬牙切齿之意,虽说今日之计她已然成竹在胸,但这个不过才刚满十五岁的黄毛丫头,却总让深谙宫中诡谲的她莫名有些心头发怵。尤其是那双明明看上去仿佛清澈见底,深看之下却又好似深不见底的冷淡黑眸,分明只有经历过生死巨变的人方才可能拥有。

可是世人皆知这“虞莫独”自幼便因体弱,被送到南海天丝岛调养。即便虞氏的势力已大不如前朝时期,但百足之虫虽死未僵,更何况她还有个已闻名天下的大儒兄长,又怎可能坐视她在外面受苦?再看她这身细皮嫩肉的模样,那在斜斜阳光下散发着诱人光泽的肌肤,以及那源自股子里的雍容姿态,哪里有半点像是经历过非人待遇的样子?

这位御音司主还当真让人越看越是迷惑,难怪公冶雁鸾直呼此女绝不简单!

公冶绮岚心中虽如此恨恨地想着,面上的笑容却已恢复如常,只是眼角那道道细纹,隐约又加深了几分。

“贵妃娘娘谬赞,下官只是生来命薄,孤身在海外养病那些年里,在人来人往的天丝岛上见过颇多奇人异事而已

。像是有一年,来了队到岛上购买特产的商旅,那老板闲来无事,便与岛上人聊起他的苦闷事来。”

无视于华贵妃眼底利刃般的冷芒,即墨贞若在讲故事般,事不关己地道。

“那位老板家中有一妻二妾,由于正妻日渐年迈,其中一位野心勃勃的妾室便开始盘算着夺位。她久经筹谋,竟然想出利用另一名更得宠的妾室,来毒害正妻的诡计。这样她不仅能尽快除掉正妻,更能将剩余的竞争者同时铲除,那里她自然稳座期盼已久的正位。”

华贵妃在旁越听越是脸色难看,只是却又不好出声打断,那样只会徒惹他人疑心。

“后来呢?那阴险妾室,可曾算计成功?”

而另一边的南宫贤妃,倒像是听得十分津津有味,竟还催促起来。

“可惜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亦可谓善恶终有报,那阴险妾室虽当真毒死了年迈的正妻,却终究在嫁祸给另得宠妾室时出了纰漏。不仅未能得偿所愿,消除眼中盯让自己在后宅中的地位稳如泰山,反而被其夫君看透她的恶毒狠辣,不仅将这阴险妾室赶出家门,更是让她担负起了正妻之死的罪名。”

讲述故事间,即墨贞始终淡然浅笑着,但那笑容落在华贵妃眼中却犹如毒蛇般阴冷,在她心头滑过,蹿起阵阵冰寒凉意。

“如此方才正好,这世间本就善恶终有报的。那些心思不正之人,纵然得享一时之利,却终究会有行迹败露的一天,到那时,自然终难逃应有的惩罚。身为个小小妾室,竟然敢谋害正妻,简直百死不足以偿其罪之万分!”

南宫贤妃看似只是在感叹即墨贞适才讲过的故事,但话中字句却分明在暗刺公冶绮岚的心。

身后分别有着公冶氏与陈氏两大家族支撑,背景可谓伯仲之间的华贵妃与陈皇后不合,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宫中更是早有传闻,随着公冶家日渐壮大,华贵妃始终在谋划着如何取陈皇后的位置而代之。

即墨贞对此自是早已耳闻,因而才会在此刻故意讲出这样一段故事,来威慑华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