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华贵妃对祈帝所言,南宫贤妃脸上温婉的笑容不禁一僵,投过去的视线亦再难掩凌厉寒芒。

自进入大周皇宫之初,极受祈帝荣宠的南宫无暇,便深刻体会到了何谓步步惊心。她身为贵人时所怀的第一个孩子便死得不明不白,直惹得她伤心数载亦难忘怀,而其间被各宫娘娘、小主陷害更是可谓九死一生,后来能平安生下姬无邪并养大成人,便是因为她已洞悉女人之间不见硝烟的战争,学会了如何自保以及适当反击!

“皇上,华贵妃姐姐说得不错,竟有人能到我宫中投毒,幸亏虞司主福大命大没有被毒害,但却也害死了我的宫婢啊。皇上定要为臣妾作主,查清楚到底是哪个居心叵测之人,竟然想要借虞司主难得到我长乐宫的时机,加害于她,更是构陷于臣妾啊!”

虽面露慌乱委屈神色,但南宫贤妃说出的话却甚是条理分明,将此事的各中道理都说得明明白白,暗示自己就算再愚笨亦不可能在自己宫中投毒害人

而听过各家之言的祈帝却仍神色明暗难辨,沉吟半晌,竟是侧首看向始终静立在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虞爱卿,此事与令妹有关,你如何看?”

“回禀皇上,这后宫之事微臣本不应多言的,但正如皇上所言,此事却是关系到了舍妹的生死。恕微臣斗胆,应先查明春桃近来都曾与何人来往过,毕竟这青石散可不是寻常人都弄得到的,只要查明此毒来历,那么整件事自然便可水落石出。”

虞莫孤虽仅是个侍读的从四品文官,但无论见识眼界或头脑应变,显然都已远超其职能范畴,便难怪祈帝会如此器重于他。

关于春桃之死,虞莫孤丝毫没有顾及其他混淆视听,直接言明重点所在,便是为了不让华贵妃在此事上再多作文章。他虽刚刚伴驾而来,却瞬间便已明白各中关节所在,他们欲借此事去牵连之人与事必然不少,因而拖延越久越有利于公冶氏在其中谋算。

“恩,今日宫里的人都留下不得离去,直至此事被彻查清楚,以正视听!不过这后宫之事终究不宜让朝官来审,便去请皇后前来做定夺吧。”

祈帝向来不喜多管后宫之事,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女人之间拼的些小心计罢了。只要她们斗得别太过分,他通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听之任之,毕竟若有繁忙政务以外的闲暇时间,他宁愿去怡情于诗书画作,亦不愿来过问这些“后宅”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然听到要请陈皇后来,华贵妃不禁微微变色,只是却又清楚祈帝的脾气,若是她当即便对皇命提出疑义,定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因而,纵然心中再气闷,她也只能暗中狠狠剐了虞莫孤一眼。

这对虞氏兄妹果真不可小觑,看来公冶雁鸾说他们分明是已与南宫氏结盟的猜想,果然不假。

“皇上,臣妾忽然想到,这玉酥糕可是臣妾来到之后方才点名要品尝的,莫不是有人想要加害臣妾,却反而险些误害了虞司主?!”

眼见祈帝已有去意,华贵妃忽然想起什么地满面震惊,倏尔瞠大双眼,看向仍放在她先前座位旁案几上的那碟玉酥糕。()

旁观至此,即墨贞才重又悄然勾起嘴角冷笑,这公冶绮岚果然步步皆在算计,断不会容许此事轻易了结

“既然萧御医在,便劳烦再查看一下那碟玉酥糕是否有问题吧。我适才已经食用过一块,原本不该再有所疑心的,但想到此中厉害,便不敢再大意了。”

见祈帝仍面沉如水地不作表态,华贵妃便又看向御医萧葭,暗使眼色催他上前。

“是。”

萧葭颔首垂眸地应了声,便走到那碟玉酥糕前,取出银针等物开始仔细检查。

当着祈帝及众人的面,即墨贞不信那萧葭敢多做手脚,但瞧那华贵妃的神色却又颇为笃定,难道她竟让人亦在那碟玉酥糕中下了毒?但她适才明明曾吃下一块,又是如何辨别得了哪块是无毒的?

剩下的那些碧玉雕成般的糕点,至少表面看上去皆是如出一辙,丝毫没有什么特殊记号可寻。除非公冶绮岚有即墨贞那自毒物沉浸中活过来的“本事”,否则常人断不可能嗅探得出青石散的形、色、味,否则此毒便不会被南疆毒宗的高辛氏,奉为独门的秘毒!

但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以华贵妃今时今日的地位,绝计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且不说她与南宫贤妃明争暗斗已不是一时半日之事,即便是何等对付与公冶氏相敌对世家的绝佳良机,亦断不会拿她堂堂贵妃之命为代价。

若是提前下毒行不通,那么萧御医能如公冶绮岚所愿,自那碟玉酥糕上验出青石散之毒的唯一可能,便是在她尝过之后的糕点上再作手脚。可是春桃暴毙后,即墨贞就始终在留意华贵妃的一举一动,并未发现有人接近过她身边,更未曾见人靠近过那碟糕点。所以,当下唯一能动手的人,便只有……

“萧御医,小女子虽孤陋寡闻,但却也听闻南疆之毒甚为厉害,尤其是那八大氏族之独门秘毒,更是见血封喉,沾上半点便足以致命。贵妃娘娘适才随意拈起枚吃下都没事,显然这碟糕点必然无毒,否则这般一块块糕点相叠加的落法,即便最上面一块没有被下毒,也难免会沾染到其他相邻几块的毒性。”

看到刚刚做完检验的萧葭闻言背脊一僵,即墨贞登时更加确定心中所想,略略上前一步行至清远王身边。

“王爷,你说若是萧御医还能在剩余玉酥糕上,查出亦有青石散之毒的话,是不是便有些奇怪了?除非是有人在华贵妃用用过一枚玉酥糕后,又再投毒,否则以那青石散的霸道毒性,又岂会没有害娘娘中毒呢?”

姬无邪听到这里,早已明白即墨贞的意思,登时点头道:“不错,我身在东海剿灭海盗期间,便曾听闻南疆八大氏族秘毒之厉害,就算一滴毒液落入满满一大缸的水中,分饮者亦足以致命

。而那春桃偷吃一小块,便当即七窍流血而亡,亦足见其毒性。若是这碟玉酥糕当真被下过毒,贵妃娘娘断不可能食之而毫无所伤的。”

即墨贞故意看着萧葭检验完那碟玉酥糕,方才说出这席话来,摆明就是在等他偷偷动过手脚后,再逼着他左右为难。

若是他听从华贵妃的安排,指认那碟玉酥糕亦被下了青石散之毒,显然无法解释公冶绮岚食用后为何无恙。但若是此时他承认这糕点无毒,却又已然动过手脚,被人洞悉的话他难逃“同谋”之疑,甚至会被华贵妃当成弃子,被逼着承担下今日所有罪过。

已然想通其间利弊的萧葭却尚未能及时想出应对之策,对于御音司主与清远王的质问,更是支支吾吾地难以作答,徒然焦迫得汗如雨下。

“萧大人,你不是已然检验完毕了么?那这碟玉酥糕究竟有没有被下毒?皇上可还等着你的答复呢。”

虞莫孤亦适时加入催促行列,当下这萧葭显然已成为他们扭转乾坤的突破口,否则一但被华贵妃落实了诡计,不仅仅会殃及南宫氏一族人的性命,更是连他虞氏亦难自保。

与这皇族中人博弈,向来皆是犹若刀尖上行走,若想拼得一胜,要赌上的便是全部身家性命。

“这,这碟玉……玉酥糕……”

本只是听命行事的萧葭,哪里想到瞬息间自己竟被逼上生死两难的绝路?

他先前还在纳闷,对付一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何须如此费尽心思手段?就算是为了借她推翻贤妃,这用青石散之计亦未免太过狠毒,稍有差池便可能祸及华贵妃自身安危。毕竟那剧毒可是不分敌我的,若不小心弄乱了那些有毒和无毒的糕点,后果可谓不堪设想地危险。但是他却从未曾想过,自己竟然会被那个小丫头,逼至这般境地。

当下,无论他如何作答,似乎都已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