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公府招待上门恭贺陈枫上任的宾客,自不会若宫廷大宴那般隆重严格,虽亦区分出了男宾与女宾席位,但两方却均可任意走动自如,但为了避嫌,通常离开各自席位的人,都只在居中的花园空场中见面叙谈。

由于陈国公身体抱恙迁至别院休养,主宾席上高座之人便是其嫡长子、后部尚书陈杊,招呼寻常宾客自然不需动用到他出面,但当亲王、贵胄驾临之时,他亦要笑脸相迎。

就像现在,陈杊还在与魏王寒暄谈笑,却又传来清远王驾到的消息,他即刻暂辞姬无为去迎接引去无数目光的姬无邪。

“清远王殿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相比于面对背后由公冶家支撑的魏王时的疏远、客套,陈杊面对清远王时明显愈加热络了几分,依稀连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花儿。

“尚书大人客气了,今日本王不过是来凑个热闹,没有叨扰到大人的正事吧?”

姬无邪狭长的凤目笑得好似狐狸,难得显露出如此透着丝媚惑姿态的他,顿时让女宾席响起阵阵抽气声,为之惊艳的赞叹更是不绝于耳。

他今日特意挑了身雪缎锦袍,上面以冰银丝线所绣的木兰花暗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仿若流动的画卷。而他那一头墨染黑绸般的长发,则光滑油亮地尽数束在白玉冠中,将他那张甚称完美绝尘的清雅俊颜完全显露出来,无暇肌肤上仿佛透出月华般柔软清亮的光泽。

只是当姬无邪偷眼向女宾席望却,却发现他刻意打扮所为之人,却仍是副淡漠从容的模样,丝毫没有露出半点若她身边女子的惊艳之情来,不由得让他一阵挫败无趣。

即墨贞也着实无心去留意姬无邪的绝世风华,自从看到姬无为的身影,她便不由自主地暗自打量,仔细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

魏王府落英阁一事,对公冶柔影响不小,几乎可谓已毁了这位官家千金的名誉,但对于姬无为显然未起到什么作用

。即墨贞当然亦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这略施小计,便以动摇其根本。

那件事,不过是她对他宣战的号角而已,她的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

“虞妹妹,这里脂粉气未免过重了些,不如咱们亦到花园里走动走动吧。”

刚刚看到清远王时,陈芷萱的目光便再离不开那抹雪色身影,也顾不得即墨贞是否已然点头同意,便拉着她往目标前进。

“芷萱见过王爷。”

直至走到清远王身边时,陈芷萱仍激动得声音微微颤抖,但眉目间的情意却未忘表达,那双如拢烟水的如杏美眸,当真可谓顾盼生姿缱绻缠绵。

“陈小姐好。”只可怕姬无邪却只疏淡地应了声,视线仅仅滑过陈芷萱精致冷艳的面容,最终落定在她身边素衣少女的身上,“莫独,你今日这身衣裙甚是清雅脱俗,配你刚刚好。不过,配我这身衣裳,似乎更好。”

当着兵部尚书陈杊以及其女陈芷萱的面,清远王这番话无疑说得极其暧昧,但即墨贞却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他什么,顶多只能自视线中露出几分责备之意,但落在旁人眼里则成了另一番娇慎模样。

“想必王爷与尚书大人和陈小姐还有话要说,下官暂且告退,去与家兄说两句话。”

瞥见虞莫孤亦走出男宾席,即墨贞赶忙寻个借口离开,再晚些只怕那陈芷萱的灼灼目光,便会在她身上烧出两个大窟窿来!

“妹妹还真是时时惦记着虞学士呢。”

听到她这样说,陈芷萱果然重展笑颜,不给清远王出言挽留的机会,便将人给推送了出去。

只是即墨贞才与虞莫孤对上视线,还不及走近,便突然被个横插到眼前的身影拦住去路。

“虞小姐,虞司主,虞大人!”那我声音甚是清亮悦耳,竟是一连说出了对即墨贞的三个称谓,“初次见面,多谢大人所赠贺礼,竟然样样皆是陈某的心头所好啊。”

逆光而立的男子身着一身墨绿色锦袍,掩在暗影中的五官仅看得出十分端正,而其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却若寒梅傲雪、玉树临风,让人无法不对注目

“先恭喜陈大人升任江州刺史,至于那些贺礼嘛,只要大人喜欢便好,亦算未枉费我们兄妹的一番心意。”

即墨贞略略退后一步,将两人间有些过近的距离拉开些许,这才看清陈枫的面容,比之陈杊虽少了几丝英武飒爽之姿,却多了分青松墨竹般的儒雅清逸之态,眉宇间却颇多傲气,但目光却还算温和,至少看着她时并没有太多传说中的目中无人。

看来,知秋挑选的那几件贺礼,还当真得了陈枫偏爱。

“不知虞大人是如何知道在下酷爱前楚古物的?”

仅仅提起前楚古物,陈枫那灿若星子般的双目便不禁光芒大盛,显然当真是爱极了那些前朝之物。

“这……不瞒陈大人说,我们兄妹初来乍到,哪里会摸得准陈大人的喜好?只是幸得府中有名婢女曾在国公府上伺候过,这才没有乱了分寸,失了礼数。”

说到这里,即墨贞忽然觉得祈帝赐给虞莫孤的府邸宅院和那些下人们,仿佛都别颇深意般,但很快她又暗自摇了摇头。

是她太过多疑了吧,毕竟也仅知秋一人曾在陈国公府当过差,其他人大半都背景比较简单,想来祈帝的心思应不会细腻到这种程度,就算与虞家再有如何纠葛,亦不至于连其府中下人都费尽心思地安排。毕竟,那可是日理万机的君主,哪会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

“咦?这不是知秋么?”

陈枫闻言方才注意到站在即墨贞身边的婢女,正是曾在他院中做过粗使丫鬟的知秋,顿时露出几许如见故人般的欣喜神采来。

“知秋拜见陈大人,多谢大人还记得奴婢。”

同样露出欣喜之情的还有知秋,那双剪秋美眸中简直快要滴出水来般,盈盈向旧主福了福身,声音中隐约透出丝缕哽咽。

突然成为旁观者的即墨贞,只是保持着原本的微笑,目光深不可测地看着这对昔日主仆叙着“旧情”。虽尚看不出陈枫那边究竟是如何心思,但她却已然看出这知秋,对这位旧主定然不仅仅怀着主仆之情

这就有趣了……

“知秋,你先帮我陪陈大人说会儿话,我有些事要去与哥哥商量,稍后便回来。”

看出两人似乎有不少的话要讲,即墨贞很是识时务地主动离开,反正虞莫孤也着实在不远处等候她多时。

“小姐,奴婢……”

见知秋目露惶恐,即墨贞对她安抚性地笑了笑,拍拍她的手后才又向陈枫点头为礼,示意暂别。而见她走来,虞莫孤亦辞别了适才寒暄的一位同僚,迎上前去。

“这么快便与陈枫搭上了?”

此时眉目含笑的虞莫孤,分明就是世人眼中那潇洒不羁的风流文豪模样,随意一个回眸,都会迷得暗中注意他的官家千金们脸红心跳。

“还不全拜知秋选的那些贺礼所赐,看来我之前的猜想果然不错,她与陈国公府之间的关系,似乎并非旧日主仆那么简单。”

边压低了声音说话,即墨贞便与虞莫孤很有默契地往人少的角落里走去。

“魏王妃与公冶柔也来了,看来今天这场宴会也不会轻易散场,哥哥可安排好了人手防范?”

直行至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阴影之下,即墨贞方才停下脚步,又看看周围确定无近身之人后方才继续说下去。

“皇上除了新指派位江州刺史,必然还会另派下安抚史,而这两人必是要相互牵制者。若我猜得不错,这位安抚史应该会是公冶家的人。所谓天子手段,对于尚可用之人,通常都是有罚便要有赏。既然皇上先禁凶华贵妃的足,又流放了前江州刺史,自然要再施以安抚以示平衡。”

虞莫孤赞同地点着头,“不错,我亦是这样想的,只可惜知秋现在尚不能完全予我们所用,不然她倒是个随陈枫远赴江州的好人选。”

见他竟连自己刻意促成知秋与陈枫的心思都看透了,即墨贞不由得微微一震,半敛下睫毛弯弯的眼眸,看向身旁一株开得正盛的荼蘼花,目光明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