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从阳光灿烂的外头跨进这间老旧而阴暗的房子,侍从官的眼睛一时有点看不清东西,直到片刻后,等适应了里头的光线,这才看清对面的人。就爱上。。除了领自己进来,这会儿站边上呆呆盯着自己的大块头女人,屋里还有三个人。

一个从头到脚灰扑扑象只地鼠的老头儿,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表情戒备而严肃。

边上是位太太,神情惊慌而不安,她的旁边则是位年轻小姐,此刻站在她母亲的后头,神色平静地望着自己。

“欧也妮·葛朗台小姐?”

侍从官试着和她打招呼。

“是的。”

他听见这位小姐这样回答,枯竭松了口气。顾不得踏进这所房子后的所见给自己带来的惊讶和不解,脱下帽子,朝她弯腰施礼后,恭恭敬敬地说道:“我是皇帝陛下的侍从官米雷尔。我奉了皇帝之命,请您随我一道去往巴黎。”

“什么事?”

“抱歉,小姐,我不清楚。我只负责请您去往巴黎。”

米雷尔的表情更加恭敬。

“圣母玛利亚!我的女儿并没有反对皇帝,你们为什么要把她带去巴黎?”

葛朗台太太生平第一次看到穿得这么华丽的宫廷人物,吓得要命,根本就没留意对方态度到底如何,慌慌张张地站在欧也妮跟前,做出随时准备阻拦的样子。

“妈妈,别担心。他并没恶意。”

欧也妮附到葛朗台太太耳边轻语,等安抚了母亲的情绪后,问道:“我可以拒绝吗?”

“您当然可以拒绝,”侍从官谨慎地说道,“但是我认为,您最好还是应邀而去。您这次倘若不去,我想紧接着,陛下还是会另派人前来的。”

“看来我是无从选择了。”欧也妮耸了耸肩,看了葛朗台和母亲一眼,“父亲,母亲,我要跟随这位大人去一趟巴黎。你们不必担心,我一切都会很好。”

“非常感谢您,葛朗台小姐。倘若您不介意,我希望立刻就能动身。”

侍从官的语气虽然依旧平和,但若仔细辨别,还是不难听出带了点催促之意。

“欧也妮,跟我来一下!”

一直充当背景的葛朗台老爹忽然瓮声瓮气地说一句,扭头就往外去——这也是和欧也妮冷战以来他第一次开腔和女儿说话。

欧也妮示意侍从官稍等,跟着父亲来到另一个房间。

“欧也妮,你必须老老实实给我说实话。”老箍桶匠紧紧地盯着女儿,闪烁的目光表示出他此刻的强烈怀疑和不满。

“那个科西嘉人!拿厄破仑——”他卷着舌费力地发出这个带了点贬低之意的名字,“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派他的侍从官请你去巴黎?你到底都隐瞒了我什么?”

欧也妮犹豫了下,终于把上半年自己在弗洛瓦丰时偶然遇到拿破仑的事简单提了下。但没提再早时候她救菲利普的事。

她说完,老头儿的表情像被魔法棍给点了,僵了半晌后,忽然从齿缝里蹦出一句话:“把这样的危险人物藏在葡萄园里!你竟然干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

“确实过于鲁莽,我承认。还好安然度过。”

老头子沉默了个几秒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显得十分焦躁不安。等他突然停下来时,他猛地看向女儿。

欧也妮注意到,他的眼睛里仿佛再次透出金色的光芒。

“我的小乖乖!”他压低声音,似乎想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显然不太成功,声音显得有点发抖。

“也就是说,你无意间做了一笔绝好的买卖!现在那个科西嘉人再次赶跑国王当了皇帝,他是不是要奖赏给你什么啊,我的欧也妮?一个小公国?一座连了大片土地的城堡?要是这些都没有,你就告诉他,把和弗洛瓦丰连着的那片地赏给你也成……”

欧也妮打断了老箍桶匠一厢情愿的幻想。

“父亲,您想得太远了。但我不得不打断您。在您幻想得到这些奖赏前,您应该祈祷他不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就被英国人、俄国人和奥地利人的联合军队给打垮。”

“饭桶!窝囊废!”

老箍桶匠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是如何厌恶皇帝,猛地握拳,激动地在身前挥舞了起来,“要是这一回,他还这么不经打,那他就真的该下地狱!等等——”

他忽然象是想起来了什么,“我想起来了!那么也就是说,上次在弗洛瓦丰撞见的那个差点被我打死的小白脸,他就是皇帝的人咯?”

欧也妮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这事。只好点了点头,“他是拉纳大元帅的儿子。当时他是来向我告别的。”

“那好吧,那你就跟那个穿得像只复活节火鸡的宫廷随从官去吧。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他嘟囔着,鼻子上的肉瘤动了动,“要我说,对救命恩人不好好报答的话,那还配称得上一个正直的人吗?要是这样的话,他再次被打败,那也是活该!不过你要记住,你去之后,要是万一又传来什么坏消息,比如拿破仑的军队又吃了个败仗的话,你就赶紧回来。”

欧也妮笑了笑。“好的。父亲。”

就这样,欧也妮在几乎全部索缪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登上了那辆马车,离开索缪,朝着巴黎方向疾驰而去。

这段令人疲倦的旅程于两天后结束,马车驶过卫兵把手的广场,径直进入杜伊勒里宫后,欧也妮被带进了一个看起来象是用作起居的大房间。

杜伊勒里宫不像未被破坏前的凡尔赛那样奢侈豪华。拿破仑和复辟后的路易十八都选择把这里当做宫邸,主要就是为了摆出自己要和奢侈挥霍划清界限的作态。虽然如此,毕竟是皇宫,其恢宏豪华的程度都是难得一见的。倒是一路进来时,欧也妮注意到不少地方有被破坏过的痕迹——想必是国王逃离时留下的。但再一次成为主人的拿破仑现在应该没心思去修复这些,所以就任由它们保持着原状。

她所在的这个大房间倒似乎没遭到过掳掠,一切看起来都还保持着原状。巨大的房间金碧辉煌,巨幅油画和有着精致纹理的挂毯装饰着墙面,到处可见十七十八世纪巴洛克风格的精美家具。透过那面拱形窗户看出去,对面是座园林,园丁精心修剪过的绿荫丛中,各种形状的铜雕林立,景色美不胜收。

————

“……先生们,我不得不打碎你们一厢情愿的美好幻想。停止做试图和敌人媾和的白日梦吧!反法的联盟军队已经再次集结。媾和无法巩固这个帝国,唯一能够主宰说话权的,就是战争,一场能够把敌人打得毫无反击能力的战争!就在四年之前,曾经降临到这个国度的那场噩梦难道还不足以振聋发聩吗?任何企图向曾与法兰西敌对之人祈求友谊的想法都是可笑而愚蠢的!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丢掉一切幻想,与敌人一刀两断,用一场足以主宰一切的彻底胜利来开创一个新的纪元!”

这座皇宫里的某个会议厅里,菲利普·拉纳正在一场皇帝并未列席的军事会议上即席演讲,斥责那些依旧幻想能够靠着祈和度过难关的保守派。

“但是将军,倘若应战,万一再次战败,到时我们将如何自处?陛下又将如何自处?”

一个曾经经历过滑铁卢战役的老军官谨慎地发问。

“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和四年前不同。这一次的皇帝陛下已经做好了迎接战斗的一切准备。达武元帅快回来了,苏尔特元帅也在归来的路上。我以我父亲的名誉向你们发誓,一场战役,只需要一场!因为滑铁卢失败降临到这个伟大国度头顶上的厄运就会彻底改写!三天之后,皇帝陛下将会在巴黎郊外的五月广场向他的臣民发表为这个伟大国度服务的宣誓。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你们要做的,就是紧紧跟随皇帝陛下的脚步,彻底摒弃求和的念头,牢牢管好你们的嘴和脚,然后,你们就能与皇帝陛下一起分享取得最后胜利后的荣光!”

席间沉默片刻后,开始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被视为军中之魂的达武大元帅在数年前被剥夺贵族头衔后,监管流放至卢维耶。还有苏尔特,也被流放至塞尔多夫。没想到,这么快,这些曾经是帝*魂的军中大人物就已经获得营救在回国的路上了。

“皇帝万岁!”

有人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呐喊。紧接着,其余人也站了起来跟着呐喊,响亮整齐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泛出阵阵的回音。

口号往往是空洞的。但很多时候,它却又是能鼓动人心,让人为之热血沸腾的绝妙灵药。

会议厅虚掩半开的门外出现一个宫廷随从官的身影。菲利普立刻朝外走去。

“拉纳将军,葛朗台小姐到了,现在正在二楼的雅典娜厅。”

米雷尔恭敬地说道。

菲利普眼睛微微一亮,但并没表露出过多情绪。

“明白了。你做得很好,米雷尔。”

谁都知道,眼前这位身穿戎装的已故拉纳元帅的儿子,年轻的蒙泰贝洛公爵,就是皇帝跟前现在最得信任的人。营救、登陆地点的选择、进攻巴黎的路线,全都离不开他的操纵——除了这些能看得到的,为了这一天,谁知道他在背后还做了些什么秘密的看不到的事?

可以预见,倘若帝国能够顺利渡过接下来的难关,毫无疑问,他将居功至伟,权势滔天。

虽然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公爵为什么派遣自己跑到索缪那种乡下地方去请一个看起来不过是个破落户人家里的年轻小姐,但能得到这样一位人物的称赞,侍从官一阵激动。

“我的荣幸,将军阁下。只要有需要,我将随时准备为您效命。”

菲利普笑了笑,回头看一眼还在会议室里讨论的众多军事将领后,沿着长廊往二楼疾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拉纳找我们的欧也妮,会是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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